正文  第三十八章 幾番波折終重逢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9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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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漆黑一片,隻有頭頂上透進來一絲光亮,我在心裏咒罵一百遍一千遍,可是咒罵是沒有什麼用的。
    我早該知道,樂瑤既然有春藥,也應該有迷藥,隻是沒想到這迷藥竟然會用在我和馮乘衣的身上。我隻能看到身邊馮乘衣模糊的身影,她同我一樣沒大礙,不過也發不出聲音!
    頭上的木板“吱嘎”打開,燭光搖晃,樂瑤在昏暗的燭光中走了下來。我狠狠瞪著她,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兩個洞!她冷漠的臉仿佛死屍,我甚至能看到她眼裏的仇恨。
    “你看吧,你隻能看著,又能把我怎麼樣呢?”樂瑤的聲音冰冷而得意,她輕蔑而仇恨地看著我,“你以為你是什麼?你不過是你家小姐的一條狗!”
    我恨不得撲上去狠狠揍她一拳,可是我的雙腿沒有一點力氣,隻能癱在地上。回頭看向馮乘衣,她也一樣癱在地上不能動,我想張口問她有沒有事,可是嘴唇動著,卻吐不出一個字!
    “你們難道還沒發現已經被我毒啞了麼?”樂瑤的聲音冰冷,讓我如墜地獄!我驚恐地看向她,她看到我的目光立刻就笑了,那樣恐怖,“你放心吧,我不是要你們永遠做個啞巴,隻要三天,三天後你們的毒自然就能解了。”她緩緩道,“你們是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說完頓了頓,臉色突然變得可怕,快步走到馮乘衣麵前,抬手給了她一巴掌!我猛地動自己的身體,可隻是上身動了一動,身體還是再原地。
    “這一巴掌是告訴你,你不配!你一個被通緝的逃犯,怎麼配得上晉州侯!”
    我一驚——樂瑤知道了!
    樂瑤看了我一眼,冷笑道:“你奇怪我是怎麼知道的?你們昨晚說的那麼投入,我一字不落聽得清清楚楚。”
    我心裏冰涼。怎麼會沒有發覺樂瑤在門外呢?昨晚她故意敲門,就是要留住馮乘衣我們!這都是她設計好的!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難道隻是因為鄭清?
    “對,就是為了侯爺。”樂瑤好像能知道我心裏想什麼,“我就是為了侯爺,不可以嗎?我是青樓的妓/女,怎麼了?我不可以喜歡侯爺嗎?以前我自覺得出身汙穢,配不上阿清,他娶了別的女人也就罷了,可偏偏——”她用力指著馮乘衣,聲音尖銳,“偏偏讓我知道你隻是個逃犯!憑什麼?憑什麼你一個逃犯竟然可以嫁給晉州侯!你又比我高貴到哪去了?你憑什麼!”她尖叫著,表情簡直就像是從地獄來的羅刹!
    “還有你——”她突然轉身走到我麵前,“啪”的一聲,一個巴掌打在我臉上,我隻覺得左臉火辣辣地疼。
    “你,你不過是雲煙的狗,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她說著,手掌又重重落下打在我的右臉上,疼痛讓我的恨意再也掩飾不住,我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喝她的血!
    “呦,還倔呢?真把自己當成侯爺夫人的大丫環了?”她冷笑兩聲,“隻是不知道,這侯爺夫人你家小姐做不做得成?”
    她是什麼意思?她要殺了我們嗎?!我心中大驚,臉上卻不顯露出了恨意以外的任何表情。她繼續道:“怎麼,怕我殺了你?我怎麼能殺生呢?那是要惹罪孽的。”她拍了拍我腫脹的臉,“我隻不過是想讓你們在這裏委屈三天,等咱們畫舫到了拓沙境內,就會把你們放了,隻不過到時候,兵荒馬亂的……”她“咯咯”一笑,“真不知道你們活不活的成呢?”
    王八蛋!我簡直要被這女人氣炸了,我的臉腫腫地疼,她還自顧自對著說:“雲煙姑娘,現在拓沙在打仗,咱們也是有皇帝的特令才過得了晉州,等你們到了拓沙,恐怕一輩子都要留在那裏了,你說侯爺一個年輕的美男子,能等你一輩子麼?你說——”她忽然在原地轉了個圈,火紅的衣服翩翩落下,“火氣正旺的阿清,送上門的女人,會再往外推麼?”
    呸!不要臉!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我在心裏一遍一遍用刀子戳死她!可是又能如何呢?隻能看著她緩緩走上樓梯,千嬌百媚地回過身對我們道:“哦,對了,你們一定很奇怪我怎麼會有這麼多藥粉傍身呢?我們在景京皇宮裏表演了三天,我和皇帝最寵的雁妃可是一見如故。那時候雁妃娘娘告訴我呢,有個女人她很不喜歡,所以給了我一些迷藥春藥,聽說那個女人住在外郊的寺廟裏,每天和一個高僧論佛。你說如果我迷倒了她礙事的兩個丫鬟,在把春藥灑在她和那個高僧身上,會發生什麼事呢?”
    我的腦子裏一陣冰涼,血液仿佛都逆行了!我看著樂瑤,我已經不會反應了。樂瑤看著我咯咯笑道:“你不會以為,咱們在景京表演,芷胭姐就那麼巧會去那麼遠的地方踏青吧?若不是我說服姐妹們到那裏去,她又怎麼能湊巧看到昏迷的你,還把你救回來呢?唉……隻是那時候你們已經出事了。我原本以為這些藥再也沒有用到的時候了,沒想到……嗬嗬……到頭來還是用在你們身上了。”
    我好恨!掙紮著卻還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樂瑤又對著馮乘衣說道:“當初我以為雁妃娘娘那麼恨你,你肯定是魅惑上主,原來……原來是四大公子之一的晉州侯……我現在終於知道那個絕色的女人為什麼這麼恨你了,就像我這麼恨!”她狠狠拋出這句話轉身離開了。上麵一點光亮也被什麼蓋住了。
    我看不見馮乘衣,我也動不了。我甚至不能發出聲音來安慰她,可是我又能安慰她什麼呢?我也好怕好狠,我好後悔那時候沒有直接就同高總管走,我好後悔一高興就忘記防備隔牆有耳的老話,我好後悔……我好後悔那時候找了落雁那個女人做舞姬,好後悔讓鄭清看見那一曲《傾盡天下》!
    落雁落雁,難道真的落的就是我這隻“雁”?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從頭上方傳來腳步聲!我立刻清醒了,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都給我找仔細了!公子說了,要是找到人重重有賞!”
    有人來找人?!誰?!不管是誰都對我們有利!我立刻想要開口求救,卻還是不能發聲,雙腿就像灌了千金的重量,一步也挪不動。我趴在地上,用無力的雙手掙紮往前爬,可是雙手隻比雙腿好一點,也是使不上力氣,咬著牙拚了命也隻是挪動了一絲距離。
    頭上的腳步聲淩亂,明顯不隻一個人。突然一個女聲響起:“她們真的不見了!我們船上的姐妹也都出去找了,可是沒找到人,昨晚雲煙對我說她找到了親戚,就要留在晉州,我想她們一定是走了。”這是芷胭的聲音。
    不是啊!我們就在這裏!我們就在你的腳下啊芷胭!我的心裏拚命呐喊,可是不可能有人聽得到。
    “她們是走了,我親眼見到她們離開的。”樂瑤那讓人惡心的聲音響起,我心裏更涼了。不要相信她!不要相信她!
    “那就對了,樂瑤看見了就沒錯了。”芷胭明顯相信了樂瑤的話。我心裏著急,隻能再用力,用力,一點一點地挪動。
    突然,一個清脆悅耳的男聲響起,響起就仿若響在我的心頭,讓我的心“咚咚”直跳,興奮的血液全部湧到了頭頂。
    “這位姑娘,你親眼見到她們離開的麼?”
    書劍!是書劍!我張大嘴用力閉合:“書劍,我們在這裏!書劍,我們在這裏啊!”他趕回來了!他在畫舫離開前趕回來了!
    “是的,我親眼見她們離開,走得很匆忙。隻是當時很晚了,我看不清楚,隻知道是兩個人,還以為是小丫頭偷跑了,我怕叫醒芷胭姐那兩個逃跑的丫頭會受責罰,所以就回去睡覺了。沒想到竟然是雲煙和若蘭。”
    “姑娘說她們走得很匆忙?”
    “很匆忙,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身後追趕一樣。”
    “難道她們真的遇上什麼變故不成?”書劍的聲音裏盡是焦慮與擔憂,“在下晉州侯府書劍,如果各位姑娘再見到雲煙和若蘭,請務必留下她們,書劍定會親自前來接她們走。到時必有重謝!”
    “原來你就是她們說的親戚呀?”芷胭道,“你放心,雲煙和若蘭與我們情同姐妹,如果她們真的遇到什麼變故,我們碰上定會傾盡全力幫忙。”
    “如此多謝姑娘了。”腳步聲響起,不一會便再沒了聲音。
    我癱在地上,淚流滿麵。書劍,我們隻隔著一塊木板,卻像隔著千山萬水,你怎麼能相信樂瑤……你怎麼能相信樂瑤……如果我們真的遇到什麼變故,再匆忙也不會不留口信給你的,你怎麼能相信樂瑤……
    我在這種全身癱瘓的狀態下神智開始變得模糊,樂瑤中間來過幾次,每天給我和馮乘衣送一次水一次飯,隔板裏有一個活動方格,打開直接可以看到水麵,隻是方格很小,隻能伸出一個頭去,我和馮乘衣就在那裏方便。這樣的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有時候樂瑤不在又想方便,可身體動不了,有一次甚至直接尿濕了褲子。幸虧一天隻喝一次水,為了保存體力,我將水和飯吃的一絲不剩。
    黑暗中不知白天黑夜。不知什麼時候,頭頂上的木板被打開了,樂瑤走進來,在裏麵不知按了什麼按鈕,那個用來方便的小門突然變得很大,她站在我和馮乘衣身邊,冷冷笑著,突然就將我們推了下去!
    冰冷的河水在黑夜中吞噬了我的意識。我隻是隱隱看到馮乘衣的身體在水中起起伏伏,無力的身子慢慢沉了下去。
    …………
    “……雁……棲雁……林棲雁,你還不給我起床!”一聲大喝將我從夢中驚醒,我的腦子混沌沌的,一時想不起來自己在什麼地方。眼前的人影晃啊晃……
    “小姐!”我跳起來,腦袋上立刻挨了一巴掌,“小什麼姐!怎麼跟你媽說話呢?!”
    媽?媽媽?!我的意識立刻清醒了眼前站著的……不是……不是我的母親嗎?我眼花了?還是我出現了幻覺?等等?這裏……這裏是我的房間啊!
    “小雁,你怎麼了?做惡夢了?”媽媽方才覺得事態不好,立刻關心地湊過來。我愣了兩秒鍾,突然覺得心裏一陣巨大的波濤,伸手抱住媽媽,眼淚肆虐地流下來。
    “媽!媽!我終於見到你了!媽媽!”老天啊!真的是我的家,真的是我的媽媽!
    “小雁?怎麼了?是不是做惡夢了?”媽媽關懷的語調讓我哭得更厲害,直到哭到上氣不接下氣,我的眼淚好像都流幹了,情緒才平複了一些。
    “媽媽,我怎麼在這裏?我不是在旅遊嗎?”情緒平複了,理智才回來一點點。
    “旅遊?你在哪旅遊啊?”媽媽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你做了什麼夢啊?”
    “我不是中了獎,去九寨溝旅遊了嗎?”
    “啥?啥時候有這好事?你睡糊塗了!”老媽表情嚴肅地說,我愣了許久,難道真的是我做的夢?從中獎到穿越……難道是我為了寫小說太投入了?看了太多穿越的緣故?
    “快穿上衣服,你上課要遲到了。”媽媽轉身打開我的衣櫥為我拿衣服。我隨口應了一聲,突然愣住。
    “媽——”
    “怎麼了?”
    “我……我不是……早就畢業了嗎?”
    “是呀,”媽媽突然回頭笑著說,“可是你是馮乘衣的一條狗,我怎麼能讓你們活著呢?”
    我的心“咚”地一聲,看著眼前的哪裏是我的母親,分明就是樂瑤!
    “……蘭……若蘭……若蘭……”
    耳邊一聲聲輕喚,我感覺眼皮重重的,可是耳邊的叫喚好煩人啊……努力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張素顏。
    淡雅如蘭的素顏。
    “小姐?!”我愣了愣,馮乘衣破涕為笑,“你總算醒了,我還以為你……以為你……”
    我看向四周,許久之後神智越來越清醒,才明白原來剛才的才是我的夢。原來,穿越這樣離譜的事是現實,回家才是最奢侈的夢。
    “小姐,咱們這是在哪裏?咱們……咱們能說話了!”我後知後覺,驚喜地叫道。馮乘衣點點頭,道:“那個樂瑤推咱們下來的地方已經是淺水,水流把咱們衝上來的。現在估計藥效已經過了,而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裏應該就是拓沙。”
    我隨著她的目光看去,竟然看見了一片樹林。我問道:“小姐,現在咱們該怎麼辦?”
    “如今隻有先找到安身的地方,總不能在這裏過夜。”馮乘衣扶起我,我們的衣服還在滴水,兩個人將自己身上的衣服用力擰幹,全身濕答答的,一步一步向樹林走去。
    出乎意料,樹林竟然不算大,我們很快就走出了樹林,可這一出樹林,我們兩個都霎時停住了腳步,望著遠處愣住了。
    遠處,篝火點點,數不清的帳篷在篝火旁投下陰影。
    竟然是軍營。
    “小、小姐……咱們怎麼辦?”
    馮乘衣不說話,半響突然開始挽起自己的頭發,將頭發綰成發髻,然後對我說:“你照做。”
    “小姐,這是做什麼?”我不明所以,但還是照著她的方式給自己綰了一個發髻,馮乘衣蹲下身拿起一對泥巴就塗在了我臉上。
    “小姐?!”
    “別叫我小姐,我是馮嫂子。”馮乘衣淡淡道,“不要說話,別叫人聽出你是個年輕的女子。”
    我心頭一震,“小姐,難道你想混進軍營?”
    “不然你還能在拓沙這樣兵荒馬亂的地方找到活下去的辦法麼?一會兒別出聲,讓我來說話就行了。”馮乘衣拉著我就走,見我發愣,看著我道:“若蘭,早在兩個月前,我就學會怎麼活下去了。”
    我任她拉著走,真的就來到了軍營前,幾個穿著很有西域風格的士兵站在那裏,見到我們都有些驚訝,其中一個叫道:“站住!做什麼的?”
    “官爺,咱們是逃來這裏的。咱們家當家的和苗嫂子她家男人都戰死啦,咱們活不下去了,來軍營裏混口飯吃。不知官爺還要不要廚娘。”馮乘衣的聲音竟然真的如同一個三四十歲的婦人!我現在終於相信她在那流浪的一個月裏學會了生存之道。
    “什麼廚娘不廚娘的,你們是不是敵軍的奸細?說!”另一個士兵用手裏的長矛指著我們,馮乘衣突然全身發抖大叫一聲跪了下去,我被她拉著一同跪了下去,跟著她不停地磕頭。
    “官爺呀,冤枉啊,咱們真的是來混口飯吃的呀!這日子實在沒法過啦!當家的一死,咱們家的婆婆和小姑就欺負人呐,嗚嗚嗚……這苗嫂子還是個啞巴,她男人死了,她嫂子嫌棄她,要把她嫁給七十歲的老頭子……嗚嗚……咱們都這麼大歲數了,兩個婦道人家,怎麼敢做奸細啊……軍爺,您一看就不是凡人,這軍營裏是不是就您最大了?您說話肯定管用!您饒命啊!”
    幾個士兵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是被馮乘衣那聽起來可笑的奉承說動了還是被馮乘衣逼真的演技說動了,其中一個轉身離開,不一會領著一個四十出頭,穿著西域服裝的胖女人過來,女人一見跪在地上哭的跟淚人似的馮乘衣我們兩個,立刻道:“前幾天又跑了兩個,正愁人手不夠呢,你們快跟我來。”
    “韓嫂,萬一她們是敵人的奸細——”一個士兵還是不放心,胖女人立刻叫道:“奸什麼細?兩個婦道人家奸什麼細?你們都是娘養大的,養你們這麼大,說打仗就去打仗了,留我們婦道人家在家裏,還讓不讓我們活啦!”
    幾個士兵似乎很怕這個女人,立刻賠笑,韓嫂哼了一聲,才道:“好啦,明天中午加點肉,好好吃一頓吧!”士兵立刻笑開了。
    韓嫂領著我們穿過帳篷,來到一個大帳前麵,說道:“這裏就是做夥食的地方,你們明天開始就砍柴燒水洗菜,要是幹不了就趁早走。”
    “幹得了,幹得了!”馮乘衣立刻點頭,“謝謝你了,韓嫂。”
    “別謝我,軍營裏的活苦得很,你們要是不想跑再謝我吧。”胖韓嫂走進了帳篷,聲音又傳來:“進來吧,以後你們就睡這。”
    帳篷很大,可是進去才發現人很多,都是些中年婦女,有的正鼾聲大作,有的卻還在說著無聊的話。馮乘衣我們兩個太累了,躺在韓嫂給騰出的地方立刻就睡著了。中間我被手腳壓醒幾次,轉身接著睡去。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們就被韓嫂的大嗓門吵醒,砍柴燒水洗菜,真是一樣不落。這才知道現在所在的軍營正是拓沙王的軍隊,是淩霄的死對頭軍隊。因為裝成啞巴,所以我小心謹慎隻發出“啊啊”一類的聲音,並且將聲音弄得很沙啞,有時候直到四周隻剩馮乘衣我們兩個我都不敢開口。馮乘衣每天都要用泥巴很巧妙地給我塗臉,看上去就是幹活弄得很髒的樣子,卻又看不出年齡。不過哪裏有太厲害的功效呢?這些婦女還是看出我和馮乘衣比她們年輕,不過她們也都知道年輕的下場,所以都默契地替我們隱瞞了。
    “苗家的,你聽說了嗎?”因為我是啞巴,這些婦女都喜歡找我說話,大概因為我不會將她們嚼的舌根泄露出去,“咱們將軍昨天把那些個狐媚子中的一個留在營帳裏了,哎呀,好好的女人,不幹些正經事!”
    夥房的婦女把“蓬萊娉婷”的女人叫成“狐媚子”,我嘿嘿傻笑,“蓬萊娉婷”比我和馮乘衣早到軍營,早已經成了軍營裏的神話。現在每個士兵每時每刻的談話內容都是“蓬萊娉婷”上的姑娘們,那個姑娘最漂亮,那個姑娘最風騷,哪個和將軍上床,哪個和其他將領上床……“蓬萊娉婷”就像他們可望而不可即的夢想。
    我現在最怕的就是見到任何“蓬萊娉婷”上的女人,我沒有信心她們會相信馮乘衣我們還是相信樂瑤,我沒有信心樂瑤還會不會再害我們,就算有了芷胭她們做靠山,那也是紙糊的靠山,在這全是男子擁有權力的軍營裏,找女子做靠山不等於是死路一條嗎?
    我正聽著她們嚼舌根,突然響起韓嫂的吼聲:“你們不做活,在這裏瞎叨叨什麼?”
    幾個婦女立刻作鳥獸散。韓嫂肥胖的身子挪到我身邊,對我道:“苗家的,馮家的,你們兩個去打水,站著不幹活,想吃白飯嗎?”
    我立刻點頭,同馮乘衣拿上水桶就往河邊奔,剛走出幾步,就聽到一陣激烈的號角聲,接著是男人的嚎叫:“焱王的軍隊打過來啦!”
    整個軍營立刻沸騰了,身後遠遠的韓嫂大叫一聲:“趕緊都回帳篷等著!”幾個婦女都回到了帳篷,我和馮乘衣趕緊往回走。身邊的士兵都是穿戴著盔甲,拿著武器往一個地方去集合。這種緊張的氣氛我生平第一次見,原來這就是戰爭!雖然我不會到前線去,可是我現在的心就好像已經到了前線,瘋狂地跳動著。馮乘衣拉著我往回跑,一溜煙跑進了帳篷。帳篷裏的婦女完全沒了麻雀一般嘰嘰喳喳的樣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兵馬離開的聲音震天動地,然後就寂靜了。那樣寂靜,仿佛可以聽到每個人的呼吸。
    韓嫂突然狠狠吐了一口吐沫:“每次都心驚膽戰,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到頭。”
    沒有人說話。拓沙的人長得很有特色,很多士兵都是高鼻梁深眼窩,可是韓嫂還有幾個婦人卻與景國的人區別不大,因為她們生長在離景國比較近的地方,所以連文化也相近,更有同病相憐之感。
    我們就這樣等著,等著,不知等了多久,突然又聽到整齊馬蹄聲和腳步聲。韓嫂高興地說道:“回來啦!我就知道又能平安回——”她的話還沒說完就愣住了,因為我們清楚地聽到了尖叫聲!
    那是臨死前撕心裂肺的叫喊,不同的人,不同的聲音……韓嫂突然癱在了地上,喃喃道:“完了……”
    幾個婦人抱在一起大哭,我被外麵撕心裂肺的叫喊弄亂了心神,我的心隨著那一聲聲叫喊仿佛同時被撕裂了。我全身發抖,止不住地發抖。
    “若蘭!”馮乘衣緊緊抓住我的手,“沒事的!聽我說,沒事的!”
    我迷茫地看著她,機械地點點頭,耳邊又是一聲尖叫,這聲尖叫離我們那樣近!我渾身一顫,帳篷突然被人掀開了。
    外麵站著三個人,三個士兵,他們不是軍營裏的士兵,他們穿著紅色的鎧甲,盾牌上畫著一團火焰,頭盔上寫著一個大大的“焱”字。帳篷裏的婦女一陣尖叫,外麵又走過來一個人,這個人的穿著明顯比那三個士兵高級,似乎是個什麼小官。他掃了我們這裏一眼,不屑道:“原來是隨軍的廚娘,還以為是什麼大官的帳篷呢!”
    “大哥,王的大隊已經進來了,咱們還是去迎王要緊。”一個年輕的士兵說道,“王說了,隻要不拿武器反抗的就不能殺。”
    “羅裏羅嗦的!”軍官揮揮手,突然眼睛就掃到了我和馮乘衣的身上,他的眼睛在馮乘衣身上掃了幾圈,突然“嘿嘿”笑了起來:“這個身材不錯。”
    “大哥,她也太老了!”一個矮個子士兵猥瑣地笑道。
    “你懂什麼!”軍官撇撇嘴,“你看這隨軍的廚娘都是四十多歲,這個女人也就三十出頭,嘿嘿,別想瞞過老子,老子不知道睡過多少女人了!”說著就來拉馮乘衣。我大驚,立刻“啊啊”叫著阻止他。
    年輕的士兵叫道:“大哥,可是王已經下令不能動這裏的女人——”
    “你知道個屁!王說的是那些歌伎!你沒見那歌伎一個個的,能掐出水來似的……嘶,想想都受不了……誰還能管個廚娘的死活!別怕,出了事我罩著呢!”軍官說完用力將馮乘衣拉了起來,帳篷裏的其她婦人都被嚇得不敢出聲,我慌張地站起來拉著馮乘衣的另一隻手臂,馮乘衣衝著軍官低吼:“你放開我!”
    “哎呦,小娘子不怕,你家男人死了很久了吧,你一定寂寞得很,讓軍爺好好疼疼你!”軍官淫/笑著就把馮乘衣拉進了懷裏,馮乘衣大喊大叫,軍官捂住了她的嘴。我不管不顧拚命上前拉馮乘衣,軍官對另一個胖子叫:“你把這個瘋婆子拉住了!”胖子立刻就把我架住了,我瘋了一樣掙紮,被他們拖著走,脫口而出:“救命啊——”
    他們沒想到我會說話,軍官一愣,臉上立刻露出凶狠的表情,給那個胖子使了個眼色,胖子肥大的手捂住了我的嘴,我們被軍官和這個胖子還有那個矮個子拖著走,那個年輕的士兵看著我們被人拖走,叫道:“我……我去迎接王了……”然後飛也似的逃跑了!
    救命!救命!我的手腳用盡全身的力氣一樣掙紮,可是那個胖子的力氣實在太大了!我親眼看著自己被拖往樹林,甚至我還看見遠處,一對整齊有序,意氣風發的人馬從大門走了進來,紅色的鎧甲,隊伍裏的軍旗迎風招展,旗上那個“焱”字清清楚楚如此張揚地飄在風中。
    求求你,救救我——
    人馬已經看不見了,樹木擋住了我的視線,我被胖子狠狠摔在地上,我看見馮乘衣已經被那個軍官壓在了地上,她用力踢著那個軍官,嘴裏一字一字狠狠道:“你今天碰我一根頭發,定叫你後悔莫及!”
    “小娘子嘴還挺硬的,軍爺就喜歡你這樣的!”那個軍官壓製住馮乘衣的嘴,一隻手已經開始撕扯馮乘衣的衣服。我掙紮站起來叫道:“你放開她!放開她!你這禽/獸!”
    胖子一下子捂住我的嘴,我用力一口咬下去,胖子低吼一聲放開我,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我的身子立刻不穩,感覺天旋地轉坐在了地上,鼻子裏熱烘烘的東西冒了出來。
    可是我的腦子裏都是那邊的禽/獸要糟蹋馮乘衣,我咬著牙站起來撲到軍官身上用力捶打他,他怒吼:“他/媽/的!找死,臭娘們!”一拳把我揮開,對矮個子叫道:“這也是個年輕的,你給辦了!”
    我的頭暈著,可是身上感覺到了極大的重力。那個矮個子已經坐在了我身上,一隻手捂住我的嘴,一隻手撕扯我的衣服,我聽見“刺啦”一聲,我的領子就被撕開了。
    不要!我心裏大喊,那矮個子正要接著撕我的衣服,突然身體就騰空了。我感到身上一輕,接著就聽到“哎呦”“哎呦”幾聲叫喚,一個低沉有力的男聲道:“軍營裏竟然發生這種事!”
    另一個男聲比較恭敬,道:“是屬下疏於管教!屬下領罰!”
    低沉的男聲道:“依主子看怎麼處理?”
    然後是寂靜,低沉的男聲繼續道:“就依軍法,拉下去打三十軍棍。”
    “饒命!”“饒命啊!”“我們再也不敢了!”這是那幾個禽/獸的聲音。“立刻拖下去!”這是那個低沉的聲音。“是,將他們三個拉下去,軍棍三十。”這是那個恭敬的聲音。
    我的腦子還是暈暈的,我用力咬牙爬到馮乘衣身邊,她隻是怒極攻心昏過去了,沒有遭到侵犯……幸好……我轉過頭,努力看著那個低沉聲音的主人……他轉身要走了……我用盡今生最大的力氣拚命喊出:“忽特爾——”
    那個高大的身影停住了,我看見他疑惑地轉身,可是有另一個身影比他還快,紅色的影子在他身邊閃過,我感覺自己被輕輕抱起,那樣輕柔,就好像自己是什麼寶貝。
    是錯覺嗎?我看見好熟悉的一張臉,好好看的一張臉……高/挺的鼻子,深深的眼眶,古銅色的皮膚,微卷的、張揚在風中的發,朱紅色的鎧甲高貴而霸氣,他的鎧甲上有很霸道的火焰,他的聲音響在我耳邊。
    “小七……是你麼?”
    “淩霄,”我笑了,“你是真的,還是我在做夢?”
    淩霄就這樣出現在我的視線裏,凝視著我,一動不動。那……他是真的了?我看著他,突然覺得好累,好想睡覺。
    “公子……我終於找到你了。”我笑著說,我看見淩霄的目光在我的衣領那裏停留了一刹,他的眼睛眯了起來。
    “忽特爾,”他的聲音裏沒有感情,好平淡,“剛剛那三個人你說——”他頓了頓,“軍杖三十?”
    忽特爾一愣,恭敬回答:“是。”
    “不必了。”淩霄淡淡道,他將鎧甲上那個朱紅色的袍子解下來蓋在我身上,然後抱起我,轉身道:“免了那三十軍杖。”
    忽特爾又愣了愣,淩霄皺起眉,“怎麼,你沒聽到我的話?”
    忽特爾有了反應,立刻垂首道:“屬下知道,謹遵主子吩咐。”
    “公子,我家小姐——”我拉了拉淩霄的衣袖,他反問:“你家小姐?”
    “馮乘衣。”我說,他皺了下眉,道:“我會吩咐他們好好照看你家小姐的。”
    “可是——”我想告訴他馮乘衣今非昔比,他卻突然說道:“噓——乖,小七現在應該乖乖睡覺。”他說著,親了親我的額頭,喃喃道,“等你醒了,那些讓你害怕的人就都不在了。”
    他的話像是催眠的藥,我覺得心安,就這樣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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