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燈昏月明時  第十章 明珠沉海玉生煙(三)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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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親王,您這是……”雲昭儀見到安親王手裏的玉簫不由一愣,顯然這尚武國家後宮的女人對男人從天而降這種事習以為常。安親王不知從哪裏落入儲秀宮這件事上座的三位麵不改色,隻有一眾沒見過市麵的秀女們反映巨大。不知道是為美男子絕倒,還是為天上掉下個林哥哥流口水。
    而陳若兮不幸也加入到口水大軍之中。
    安親王嶸祈,先皇的遺腹子,生來沒有了父皇,連母後——相傳擁有絕色傾成之姿的惠賢皇太妃也因難產不幸去了。當今皇帝將其視為己出,當作自子的兒子一般抱給裕德妃撫養在宮中,當時皇三子福禕都已經三歲。史上繈褓裏封王的,他是天下第一人,足見當今皇帝對他的疼愛。
    “今日應召進宮陪皇兄對弈,局畢正要去德妃娘娘宮裏探望,卻聽見……這位姑娘的琴聲,一時動情就吹簫合奏了。卻不知道竟然是儲秀宮今日秀選。是臣莽撞了。希望太後娘娘不要過於糾責這位姑娘。”
    他深深鞠了一躬,好像自己犯了天大的錯誤一般,兩道不施粉黛自嬌柔的眉毛蹙緊在一起。當時陳若兮腦袋裏僅剩下一句話:“性便妍,曉博弈,祖愛之,在左右,出入隨從。”腦袋裏一幅幅情外類畫鑒走馬燈閃爍而過。
    “哀家本就沒有怪罪若兮的意思。倒是安親王屈尊合奏這件事,恐怕老四要跟你理論了。”太後幸災樂禍的笑著,眼睛不停往麵前的一對璧人身上飄。
    “福昱?”安親王頗為詫異的看看太後,回頭看看陳若兮,她隻得吞了口水,尷尬的笑了笑,他也回了一個千嬌百媚的微笑。
    該死的夏天為什麼這樣燥熱!陳若兮隻覺得呼吸不暢,胸悶氣短,氣氛本來就不太和諧,這下徹底容不下河蟹生存了。
    什麼叫做六宮粉黛無顏色?什麼叫玉環飛燕皆塵土?天殺的,這是什麼世道,初見陳悔的時候,沒出息的陳若兮就差點口水滿地;初見陳毓延,已有免疫的陳若兮心髒漏跳;初見墨子玉,驚為天人或鬼神?。這次是初見安親王,她看著那張秀美的側臉,明明是人妖!人中之妖!
    又見那人妖側過臉來,滿是關切的眼神撫上她緋紅的臉頰:“姑娘,你沒事吧?”陳若兮隻覺得氣滯鬱結,腦中無物,雲開霧散,太陽火辣辣的光芒又照射到她白而透明的皮膚上,竟覺得灼痛。
    “小姐?小姐?!小姐!”
    她眼前一黑,整個人就倒進了雙溪溫暖的臂彎裏。不對,這不是雙溪那丫頭的手臂,那丫頭再怎麼天下無敵也沒有這麼結實的手臂,還有這個酷似她前世老爸用的Hermes"Terred‘Hermes"香水的味道,難道我就這麼穿回去了?陳若兮心下雀躍,卻突然覺得不對。漆黑中是萬丈深淵,退無可退之處又是泥足深陷。她猛然警覺,此處不宜久留,卻聽那熟悉的女子聲回蕩在耳邊:
    “惜惜,再不醒來,就永遠不用醒來了。”
    是啊!不能睡!可是眼皮不遂人願,在鼻子也失去靈敏度的時候,伴隨著作嘔感徹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忽而卻又進入滿天星鬥的空間,身體漂浮其間,氣塞之感越加深重,正對著自己的方向一顆巨大的蒼白色光芒的星閃著攝人的光芒,其後隱約可見一顆微弱的星與它相依。陳若兮突然想起來,這顆星的樣子正是自己死去的那天天文課上看到的天狼星!
    “這就是神的真身啊……”依稀記得花子在她身旁這樣說,她苦笑著歎道,伸出手想要觸摸那光輝,卻見天狼星的光輝忽而明亮忽而灰暗,身側的新星突然不見了。
    “今日你說這話,又有何用?孤無論如何也不會原諒你。”
    星星…星星說話了!?陳若兮猛地睜開雙眼,就看見雙溪放大的臉幾乎快貼上她了。“你幹什麼?”
    雙溪迅速彈回旁邊,窘道:“小姐您剛才一直在說夢話。”
    “我說什麼了?”
    “聽不清楚,所以才湊過去聽的。”
    陳若兮眯起眼睛盯了她一會兒,勉強坐起來,雙手無力,複又倒下。雙溪按著她躺下,“別起身,小姐中暑了,還來了月事兒,身子太虛。”她聽話的放棄了坐起動作,抬眼大量了一遍四周,“怎麼還在東暖閣?”
    “不在東暖閣,小姐還想在哪裏啊?”
    “染了病的秀女不是應該送出宮麼?”陳若兮那虛弱的快要斷氣的聲音在雙溪聽來宛如方才的夢囈一樣輕,不由也放輕了聲音道:“太後的恩典,若小姐能在殿選前醒來,就不取消小姐的資格。”
    “於是呢?”
    “文試剛剛結束,五日後是殿選。”雙溪道,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她可知道這段日子儲秀宮裏因為她的事變得多熱鬧,進進出出全是來看她臥榻將死模樣的秀女。若不是上官婉兒每日來驅散,陳若兮必是日日要在人眼光中噩夢連連。
    “哦……都過去三天啦。”她歎了口氣,又覺得昏眩,抓了雙溪冰涼的手放在頭上降溫。“跟我說說,這幾天都發生了什麼事?”
    “好,我說,你聽著,累了就再睡會兒,等下太醫來了我再叫你。”陳若兮點頭應了,雙溪喂了她幾湯匙糖水,一邊喂著一邊說著。零零散散說了好些事:
    總結說來,就是那天陳若兮看見安親王嶸祈很沒出息的暈倒了不說,還來了月事,太醫診斷是情緒激動引起的暈眩,又加上本身氣虛血熱,天氣燥熱,內火外熱和內傷舊疾引起的熱毒。那天葵水來勢凶猛,召了好幾位太醫合力才救下來,最應感謝的是安親王及時封住了她的兩位血穴,才不至於丟了性命。雙溪越說越難受,吧嗒吧嗒掉起眼淚,卻還是喋喋不休的說話。陳若兮微睜得雙眼看著她臉上的愧疚和自責,第一次發現她怎樣能說,和那個呆在家裏的塵香真是出生入死,同吃同睡的姐妹相像啊。不由得嘴角泛起笑容,卻在她蒼白的臉上顯得那樣慘淡。
    她又說起上官婉兒和齊木槿,因為隻有雙溪一個伺候的人在這東暖閣,她們兩個不放心,隻要梳洗完了沒什麼事就過來坐著。兩個人互看不上眼,卻對坐著一坐就是一下午。隻要她們兩個在這屋子裏坐著,就沒有人敢進來打擾陳若兮休息。
    “何其有幸,此生能得此二人引為知己。”陳若兮輕歎一聲,雙溪的眼淚呼地決堤一般留下來,可是還未落地就聽見東暖閣的門被撞開了!
    “若兮妹妹!”上官婉兒一個趔趄,撲倒在她床前:“莫不要說這樣決絕的話!”
    “你做什麼哭天搶地的!”隻見齊木槿麵有薄怒瞅著上官婉兒,衝雙溪使了個眼色,和雙溪交換了位置,關切道:“看妹妹性子直爽,卻不知道身子這樣嬌弱。快不要說這麼決絕的話了,好生休息。”
    “謝謝姐姐們。”陳若兮苦笑道,複又想起夢中星星的話,這次,真的逃不過了吧。門口齊木槿的婢女知魚輕聲傳報道:“王太醫來給小姐瞧病了。”兩人才分別坐起來,各自讓在一邊。
    門口的天光刺眼,白須太醫佝僂著身軀走進來。看了看陳若兮蒼白的臉色,探指撫了脈象,麵無表情的指使雙溪檢查若兮的下體,杏兒和知魚分別拉了杜鵑屏風來,將齊木槿和上官婉兒擱在外間。太醫在隔著紗帳看到雙溪滿是鮮血的手,無奈的歎了口氣。
    那表情陳若兮再熟悉不過了。心中冷然。雙溪嚇得慘白的臉上露出苦澀,偷偷拿了巾子擦幹淨手,衝微眯著眼的陳若兮笑道:“小姐,已經沒事了……”她艱難的笑了笑,“雙溪……如果我死了,你要照顧好我哥。爹娘有哥哥在,我不擔心。隻擔心毓延哥哥他……對自己的身子沒有分寸。”
    “小姐,好好睡一覺,明天就會好了。不要說這些了。”雙溪咬咬下唇,手中被鮮血染紅的白綾被絞得撕裂。
    “王大人,若兮的病……”外間的上官婉兒拉過王太醫,緊張的詢問。手中已經塞了張銀票在王太醫的手裏,王太醫推脫著:“上官小姐,老夫無能。”
    “開什麼玩笑,三天前,你明明說隻要能醒過來就……”齊木槿壓低聲音卻如嘶吼。
    “老夫說的醒,不是回光返照。最晚過不了明午,兩位小姐不要在這屋子裏呆著了,小心著了戾氣。”說著也不接銀票,匆匆往門口走。
    上官婉兒哪裏還有心情去管掉在地上的票子,回身走到房間裏,坐在床榻前的圓桌邊,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平靜。安靜的看著床上睡著的女子,她就要死了。前些天還好好的陳若兮,馬上就要死了。認識她才不過一個多月,為什麼卻好像認識了很久似的。“陳若兮…若兮……你可知道……我心裏有多恨你。”
    齊木槿和雙溪驟然瞪大的眼睛看向平靜的笑著的上官婉兒,她繼續自言自語似的說:“你明明得到了那麼多人的疼愛,為什麼卻這麼脆弱呢?你天生便是個絕情的人麼,要讓每一個疼你,愛你的人傷透心?”她冷笑道:“你若是跳湖時死了多好?這樣我說不定可以為了你的死歡呼雀躍呢,現在,我也成了那個被你傷透心的人了。”說完,站起來,“杏兒,回房。”
    杏兒不可置信的望著上官婉兒冷漠的眼神,匆匆跟著她回偏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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