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忙呢？”慕容栩溫言相問，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曾經那溫柔純然的年少時光。
    阿栩長大了呢。
    顧憶惘然聽見心底的歎息，欣慰而憂傷。不知命運之輪在做怎樣的安排，你們現下，終究是在重逢，還是在錯過。
    “……”顧憶不忍開口，躊躇間，眸光麵色皆添黯然。
    “璃姐姐！”慕容栩忽然湊上前來，在她耳邊輕喚了一聲，溫熱的氣息，讓顧憶一個激靈。不過這時候，她反倒清醒過來，自己並不是劉璃，不能替她和慕容栩重溫舊夢。倘若情陷，對三人都不公平。
    於是，顧憶正了正神色（至於魂魄替換和緘封的迷幻經曆，以後該怎麼告訴慕容栩，還得從長計議，因為實在讓人難以相信），避開慕容栩的目光，語含遺憾道：“不知權國太子是重舊情，還是在試探我。我雖和您的前太子妃容貌相像，但這世間，怎會有還魂一說。更何況，我是苦命之人，若不是家主相救，我如今還在秦樓受罪呢。這也正是、我想托你幫忙的原因。”
    顧憶見慕容栩沉默著坐回原來的位置，遂橫下心，繼續說下去：“家主知曉公主有喜後，就十分期盼有子嗣，可我過去在秦樓時、曾經落過胎，傷了身子，怕是不容易有孩子。您那日給我的雪魄養顏丹是難得的妙藥，我想著，您說的那位王爺，定還會讓神醫研製其它的靈藥吧。可否幫我拿些為女子養血補氣……能早些有孕的藥？”
    這話實在是難為顧憶說出口，更難為慕容栩聽入耳，因此兩人皆低著頭，陷入心靈之戰。過了一會，還是慕容栩打破沉寂，先開了口，但所說之話，卻讓顧憶訝然。
    “你是何時落胎的？”慕容栩問道。
    “哦、您……問這些做什麼？”顧憶有些慌亂，他是想起了過去和劉璃在山林中的遭遇嗎？是啊，他陪著劉璃度過那黑暗痛苦之夜，而其中隱藏著的罪孽，他至今依然不知道真相。
    “問清楚了，才好讓神醫給你開藥啊。”慕容栩的語氣頗為平穩，但顧憶卻看見他掩在衣袖中的手，緊攥成拳。悄悄抬頭，更是看見他蒼白的臉：“時間隔得遠了嗎？是哪一年呢，五年前嗎？”
    顧憶隻得搖頭，說謊道：“三年多、四年前……這樣糟糕的事，還望您別細問了。就依照較嚴重的情形給我開藥吧，勞煩了！就此謝過。”
    “你既開了口，我自會幫忙，不過、”慕容栩目光一沉，凝著顧憶的眼：“你當真確定，鉞國太子真的希望有子嗣？我聽你們公主說過，他秉性古怪孤僻，不同於尋常男子和太子，怎會如此守舊起來？你別是會錯了意，或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吧。”
    {顧憶留心到，慕容栩對錦雲公主的稱呼，那晚當著靜思姐妹的麵，他分明稱為“錦兒”，這下卻變成了“你們公主”。是在悄悄和自己透露，他同錦雲公主的關係並不怎麼樣嗎。}
    “不會的，家主同我暗示過幾次，就差明言了，我想必不會會錯意。而且，我並不覺得公主十分了解家主。”禮尚往來，顧憶也悄悄透露起來，告訴他錦雲公主和軒轅铩的關係其實很複雜矛盾。
    “她不了解，你就了解了？”然而，情緒比思緒更快一步，慕容栩沒有領會話中吐露的信息，反倒將語氣漫上了酸意。
    顧憶誠實地搖頭：“並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倘若真心了解一個人，就不會用”古怪”來形容了吧。家主他、”
    “你這一聲聲的”家主”，聽起來真折磨。”慕容栩皺著眉宇，打斷顧憶的話：“其實，我知道你不是劉璃，也不可能是，方才種種，都是試探。試探鉞國太子和公主，找了和璃姐姐如此相像之人，究竟想要在我這下什麼樣的棋。感覺你心性還好，布置的陰謀陷阱，應該不至於太糟糕。”
    “請轉告你們太子，盡管隨著錦雲公主布棋吧，我慕容栩根本無心權鬥、不懼死亡。隻是有些好奇，她們這棋盤若是打翻了，該如何收場。”慕容栩切換麵具的功力，並不下於軒轅铩，他原本就是憂鬱太子，城府頗深，是劉璃喚起了他心底的爛漫與溫柔。失去劉璃之後，又重墜灰暗，怎能不受心劫磨煉。
    “權國太子，欲做這打翻棋盤之人麼？”顧憶輕聲問道，心底曳起擔憂。錦雲公主自小被當做女皇來培養，慕容栩則是個失寵太子，對權鬥非但沒有興趣，反而還感到厭惡，兩人相較之下，錦雲公主的霸道狠辣，自然占上風。
    “不用我打翻，她自己就夠亂的。興許哪天，霸道氣性上來，自己都煩躁地砸了也未可知。”慕容栩的唇角勾起一絲冷笑，再次湊到顧憶的耳邊，語氣卻陰冷如暗器：“他們兄妹二人，妹妹不了解哥哥，那哥哥又可否了解妹妹？比如，他知不知道，她究竟有沒有喜，若是有，又是誰的孩子？”
    顧憶驀地起身，發髻碰到了車頂，玉釵金簪一陣亂響。比起話中的內容，更讓她揪心的是慕容栩那陰暗的語氣。是劉璃在難過吧，她舍不得他長大、舍不得他習慣這權鬥苦海。不過，以兩人的情意，錦雲公主的孩子若不是慕容栩的，也該感到高興，畢竟就算是在被迫大度的古代，哪個女子會真心願意，自己喜歡之人和別人有孩子呢。
    慕容栩將顧憶的神情盡收眼底，但沒有再多話，反而抬手為她整理釵環：“暗衛和眼線無處不在，可不能讓他們以為我中了美人計，否則還不按璃姐姐的模樣給我尋。真是可笑，這世間隻有一個璃姐姐啊，再不會有了……”
    “即使容貌一樣，感覺也相似、”慕容栩按住顧憶的肩，雙眸凝視著她的臉，回憶的目光、分離的語氣：“那又如何，她已經死了。我寧願再去喜歡一個和她完全不同的人，也不會尋一個和她相像的人來替代她。”
    “那你喜歡上誰了呢？”顧憶脫口而出。
    “哪那麼容易，說說而已。”慕容栩擺擺手：“就這樣吧，再聊下去也不知是誰中誰的計了。那個藥，我問王叔拿到後，會讓人送去給你。”
    “多謝了。”
    *
    和慕容栩“私會”一場，已經很心累了，但晚宴仍是個重頭戲，不敢怠慢，顧憶隻得強打起精神，繼續演戲。
    誰成想宮宴上賓客齊聚，慕容傑、徐皇後、逸王、慕容栩、邵杜若、劉珮、徐綰婉……連賢福長公主、彭氏和劉珩都來了，這也到的太齊了吧，對了，逸王身後還站著嫋嫋。
    顧憶的身份是鈺寶林，自然也隻有站著的份，但軒轅铩顯然不滿意，於是在眾人驚訝、好奇，更多則是監視的目光中，拉著她的玉腕，讓她坐在自己身側：“有何好拘禮的，本王又無太子妃，你就是最正的妻了。隻待緣分一到，遲早冊為嫡妻。”
    有樣學樣，逸王向嫋嫋抬了抬下頷，示意她也坐下（軒轅铩和逸王的席位上皆未設正妻之位，顧憶和嫋嫋是坐在他們身側，位置雖不正，倒顯得更親近）。在座的女子，不是正妃就是側妃，見兩人縱容妾室至此，實在冒火。逸王還罷了，向來散漫不羈、出奇製勝，這鉞國太子可是在捧一個疑似劉璃的女人啊！
    不過氣歸氣，誰也不敢冒然開口損了自己的形象，何況“正主（最受打擊之人）”慕容栩還沒有發話呢。
    “璃姐姐！”眾人吃了一驚，來者是遲到的慕容櫟。他前幾日就聽說鉞國太子的寵姬，像極了劉璃，但他並不怎麼相信，覺得是眾人誇大其詞罷了。現下眼見為實，他興奮地直揉眼睛，疾步走到顧憶麵前。
    “這位皇子認錯人了，我是鉞國的鈺寶林，並不是您口中的前太子妃。”顧憶從容答道，算是給看好戲的眾人一個答複。
    “是麼，那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