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朦朦亮，駕校的門衛大爺提著一串鑰匙挨個把門打開，開到最後一扇時，門後突然冒出來一個人，當時把大爺嚇得差點撅過去。
    吳蠻頂著一雙黑眼圈從煙霧中走出來，胡子拉碴沒半點人樣，身後一地煙蒂，身上的衣服早已經醃入味了。
    他經過大爺身邊，輕輕拍了拍驚魂未定的大爺肩膀，嗓音低沉，“辛苦您了”，說完如鬼魂一般飄飄然離去。
    衛生間裏，蓄滿水的洗手池已經有要溢出來的趨勢，而站在鏡子麵前的人卻紋絲不動，吳蠻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提手摸了一把下巴上才冒出來的胡渣。
    昨晚他沒回家，也沒睡覺，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連燈都沒有開的辦公室裏想了很多，例如他是性少數群體這一事實，還有如果見到池野，他該以什麼身份和什麼方式去麵對他。
    黎明破曉的時候，他站在窗前，透過百葉簾的縫隙看著冉冉升起的太陽，回憶起不久之前，他因為自己的口是心非從而錯過了和池野一同欣賞這般美景的機會。
    後悔嗎？
    答案當然是後悔。
    他悔不當初。
    從衛生間出來，他變了副模樣，胡子刮了，衣服也換了，除了布滿雙眼的血絲，沒人能看出來這個人其實一整夜沒睡。
    八點，教練和學員接踵而至，王小煥沒來，她又不知道因為什麼請假了。
    孫思奇從食堂帶了兩個包子過來，無聲地坐到他旁邊，“吃點東西吧”
    吳蠻目視大門口方向，一動不動，“不餓”
    “我聽張大爺說，你昨晚沒回去？”孫思奇問，“你和池野到底怎麼了？”
    吳蠻揮了揮手，示意他閉嘴，這種時候，沒心情說話。
    他望著門口的方向，感覺今天從大門口進進出出的人比任何時候都要多，然而熟悉的身影一刻沒出現，他就不敢把視線移開。
    孫思奇從食堂帶的兩個包子慢慢變涼，及至因為天氣過於炎熱的原因而發出一股變了質的味道。
    中午了，人還沒來。
    “別等了”孫思奇低低地說，“看這樣子，人應該是不會來了”
    吳蠻起身，說話語氣沒什麼情緒，“去吃飯”
    他要餓死了。
    後邊兩人去食堂幹飯，坐下還沒多久，車恩俊端著餐盤過來，一屁股坐在孫思奇旁邊。
    吳蠻和孫思奇的視線不約而同地落在車恩俊的臉上，而當事人卻視若無睹一般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湯。
    “我知道你倆看我不爽”車恩俊說，“當然，我看你倆也不爽”
    吳蠻和孫思奇相視一眼。
    車恩俊繼續說：“但我沒想和你們為敵，我之所以會在這裏，全是我媽逼得”
    孫思奇脫口道：“你媽逼的？”
    “咳，咳咳……”吳蠻瞪了他一眼，繼而看向車恩俊，“你到底想說什麼”
    雖然從來了這裏之後就不斷有摩擦，但車恩俊對吳蠻本身沒多大意見，因為從平日的工作中不難發現，吳蠻這個人還是很有人格魅力的。
    他喜歡有才華的人，也尊重有能力的人。
    吳蠻屬於後者。
    “我是帶著任務來這裏的”車恩俊對吳蠻笑了笑，和以往不同，他現在看起來沒那麼吊兒郎當，也沒那麼欠揍，“我必須把王小煥娶回去，她還沒出生的時候，我們兩家就已經把這個婚事定下了”
    吳蠻皺眉，“你父母和王小煥父母認識？”
    “臥槽，娃娃親？”孫思奇瞪大眼睛，“小煥從來沒和我們講過”
    “她當然不會和你們講，因為她根本不承認我家和她家的關係，我媽和她媽是兒時玩伴，關係好得很，隻不過後來我媽嫁到了韓國，話說當年本應該是我媽嫁給王叔，劉姨嫁給我爸，但不知道為什麼，最後是劉姨嫁給了王叔”車恩俊頓了頓，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雖然我不知道當年發生過什麼，但這麼多年我媽總說如果不是劉姨嫁給王叔，死的那個人一定是他”
    聽到這裏，吳蠻的臉色一下變了。
    孫思奇更是直接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他不明所以，又倍感震驚，“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車恩俊張了張嘴，但到底還是沒說什麼，吳蠻拽著他的衣領，直接把人提了起來，“你跟我出來”
    在一處偏僻的角落，吳蠻把車恩俊放開了，“把話說清楚，你都知道些什麼”
    “你先說”車恩俊靠著牆懶洋洋地看著他，嘴角含著一點有恃無恐的笑意。
    “車恩俊，我沒功夫跟你打太極”吳蠻直言，“你剛剛在食堂說得那些話無非就是在試探我和思奇，我現在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思奇不知道”
    車恩俊聞言挑了一下眉毛，對於他的坦白感到些許意外，“哦，這樣啊”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算多”他說，“但對你來說，我知道的絕對不少”
    吳蠻聽夠了他的廢話，語氣冷硬：“講重點”
    “我知道王釗有暴力傾向，還知道劉姨是受不了一直被王釗折磨才自殺”車恩俊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沒什麼表情，他就像是提前打好了腹稿，隻是感情沒有跟上，“劉姨去世第二年王釗在樓道裏摔死，緊接著王小煥就進了少年管教所”
    吳蠻不動聲色地咬了咬牙。
    車恩俊掃了他一眼，悄悄地把距離拉開了，“她從小願望就是入伍當兵，如今卻被困在這一方小天地裏，我雖然沒那個能力實現她的夢想，但我可以保證，隻要她跟我走……”
    “你以為你很了解王小煥？”吳蠻沉聲打斷，“自以為是也該有個限度”
    車恩俊呆了一下，很快說：“我想帶她走有錯嗎，還是我想給她一個好未來有錯了？”
    “好未來？你所謂的好未來就是讓王小煥嫁給你？你憑什麼？憑你有嘴？”吳蠻嗤笑一聲，“你帶不走她，也給不了她好的未來，她的未來她做主，她不願意你們誰也別想把她帶走”
    “你為什麼就這麼篤定我帶不走王小煥？”
    吳蠻頓了頓，轉而一笑，“因為她有性別歧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