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心閣雅間茶香四溢，南宮變對著麵前的小白瓷瓶研究了半晌也為看出些頭緒，不禁皺起了眉頭，“這是何物？”
    因著陽光好，索性開了窗，坐在窗前煮茶閑談，而窗外正是喧鬧的人群，車來馬往，好不熱鬧。
    “自然是你該服的藥。”見他不滿神情溢於言表，淳於明哲趕緊沏好一盅熱茶，擱在他手邊，白煙嫋嫋柔化了他的僵硬，“有病便該治，掖著瞞著隻會害了自己。”
    “我沒病！”南宮變直直瞪他，卻見他隻是笑，便將瓷瓶退推還與他，“這東西我不要！”
    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你這點，倒和師兄如出一轍…真是不懂，如此這般逞強有何意義？”
    聽到“逞強”二字，南宮變微微色變。
    “我自是不懂你們的。過些平淡的日子，粗茶淡飯、家長裏短的瑣碎小事不是更覺踏實？總勝過整日提著身家性命來看這朝中理不清的是非。”見他默然不應，唇邊無可奈何的笑，“夜闌風靜彀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不是更好嗎？”
    江海寄餘生…
    聽得此言，南宮變略略怔住，“這世上的事哪能事事如願。你想著退一步海闊天空，相安無事，對方卻步步緊逼，至死方休，到那時你可否還保得住口中平淡的日子，可否還有那江海寄餘生的興致！這官場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屠場，不然你以為禪泓如何活得到今日！”
    語氣中幾分激烈，眸中的紫光熠熠。
    淳於明哲不由得憶起在冬青客棧，言談間提起回蘇州時師兄眉目間似是而非的笑，或許那時師兄心中想的也相差不遠吧，心中莫名的悲哀。
    “不管如何，多愛惜些自己總是無壞處的。”淳於明哲看向陽光中的少年，金色照亮了他的眉目，投射出滿身的倔強，緩緩將瓷瓶放到他麵前，“頭若再痛，速以溫水服下。雖不是靈丹妙藥，卻也可以減輕不少的痛苦。”
    麵對的不是慍怒，而是真切的關心，南宮變忽覺心中一暖，已經很久沒有人再這樣關心自己了。
    自小便所剩無幾的貪戀在南宮華容去世後蕩然無存，這些年歲裏，南宮變已經習慣獨來獨往，習慣世態炎涼，習慣沉冗複雜的人心，任何困境都無法讓自己產生動搖。
    隻是這世間的溫情又如何不貪求？雖有趙墨行誠心相待，卻也無法漠視他萬人之上的皇帝身份。心底的寂寥又可傾訴與誰？這個人或許一世庸碌，成不了大器，卻有一顆純淨的赤子之心。
    一時間倒有些恍惚了。
    “先收著吧。若真不要，再還我。”淳於明哲淡然地笑了笑，望向窗外，驀地想起蘇州渡口的垂河柳條，微風過時猶如佳人轉身之際，粉色羅衫劃過的微微弧度，不由得念道，“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需斷腸。”
    見他輕歎了一聲，神情中卻多了幾分的哀綿，“江南真的有這麼好嗎？”
    “七君可曾去過？”
    南宮變輕輕搖頭。
    “江南，真的是一個很美的地方。”淳於明哲掩好心緒，“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可美？”
    南宮變但笑不語，輕啜了一口茶，掃過他笑容下的憂鬱，“美則美矣，隻怕抵不過北方佳人傾城一笑。”
    說完，略帶玩味地看向靜默的男子，“這藥，我權且收下。”
    “…”掠過意外，旋及便釋懷的笑了。
    他如此聰慧，怎會看不出自己為情所困，又衷情與誰。
    窗外依舊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