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
    一道稚嫩的童聲喚醒正倚窗出神的趙羽，還未來得及有所反應，一抹絳紫色身影已躥至她麵前，一把抱住她的雙腿，抬首滿目燦爛笑意看向自己，頗似皇帝的五官令趙羽幾分恍惚。
    頑童深呼吸，大大地笑開了，“姑姑真香。”
    “巳兒，又沒規矩了。”
    威嚴又不失溺愛的男音響起。趙羽恍然回神，杏眼微睜，看著一身明黃便服的皇帝，衣襟上金絲繡成的龍，騰雲吐霧，張牙舞爪，這象征著至尊權力的聖物麵目分外猙獰。“玉籮參見皇兄。”
    “免禮。”皇帝瞄了一眼正纏在趙羽身上的幼子，幾分笑意幾分無奈，目光旋及鎖在她蒼白的頰上，不禁伸出右手想撫她的臉，“才幾日，怎麼又—”
    趙羽側過臉，錯過他的手，幾分慌亂地蹲下身揚起大大的笑，“宸巳真乖，知道姑姑病了，還來探望。姑姑很開心。”
    皇帝沒錯過她眼神中的不安，僵在半空的手禁不住一顫，隨即掩好心緒負手而立，“先前還在那哭鬧不休，吵著要見你。羽兒，可別視而不見。”
    聞言，趙羽驀地抬頭看他，正遇上皇帝別有深意的目光，已是無法回應，心頭漾起無數重的苦澀卻隻能靜靜地撫著趙宸巳如蘋果般紅潤的臉頰，好一會兒才笑了，唇邊一抹淡淡的笑，“真的嗎？宸巳真的這麼想著姑姑嗎？”
    大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笑容更為燦爛，“當然了。姑姑一生病，都沒人再敢和宸巳玩了，一個人多少的無趣…姑姑啊，你的病什麼時候才好啊？”
    “姑姑受了風寒，暫時不能再陪你玩了。”見方才還興致勃勃的頑童忽地垮了臉，趙羽禁不住軟語道，“宸巳乖，等姑姑一好，就陪你玩個痛快，好不好？…我們拉勾勾？”
    “好！”趙宸巳開心地鉤住她纖細的小指，用力地晃著，“姑姑可不許要賴喔。不然宸巳會很難過的。”
    趙羽輕笑，“姑姑當然會記得…”忽的又笑開了，卻帶了幾分哀戚，“姑姑也要學著對自己負責，不再一意孤行下去了。”
    一直在旁微笑靜視的皇帝驀地變了顏色，“巳兒，父皇有話要吩咐蘇納言，你可願替—”
    “兒臣願意！”趙宸巳笑眯眯地從趙羽懷中跳出，“父皇要給兒臣那塊玉佩喔！”
    未等皇帝反應，趙宸巳已跳著往主殿外去了，小小的背影裏盡是歡躍。
    這小子，真會挑時間！
    目送四歲幼子的背影至消失，皇帝才收回目光，嘴角微微牽動，“這孩子鬼靈精怪的，也不知日後又是如何。”
    趙羽看著他，眼裏映出的是一個寵溺幼子的父親，溫情而動人，隻是這種時刻少得可憐。“皇兄不該帶宸巳來。雖是年幼，不知人情，也不該讓宸巳卷進這是非裏。”
    殿中忽的一片死寂。隻有微風吹動錦幔之聲，風吹過她的劉海，幾分淩亂，卻卻更惹人憐愛，皇帝歎了一口氣。“羽兒，你以為躲著我就沒事了嗎？”
    被他言中心事，趙羽紅了眼眶，倉皇走至書案前，漸覺心酸。這宮中哪有守得住的秘密？早已處處都是眼睛盯著自己，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稍有差池，便落下滿地的口舌，更何況，最可怕這並非謠言的“謠言”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身上背負的恐懼和羞恥已成了印跡，擦也擦不去。
    皇帝趨近她身邊，軟下語氣，“羽兒，是朕害了你。”
    “…四哥。”趙羽頓時泣不成聲，隻能搖頭，“不怪你，不怪你，是羽兒和四哥的緣分太淺了…羽兒隻希望看著四哥做個明君賢主…其他的羽兒不敢再奢望。不管發生什麼事，羽兒都不後悔？”
    緊緊盯著麵前泣如梨花帶雨般的少女，皇帝心中情絲繾綣，百般雄心壯誌皆成繞指柔，輕拭去她的淚，溫熱的觸覺讓心頭一蕩，說不出的無可奈何，“傻丫頭，四哥不會讓人傷你分毫，更不會讓你離開我。”
    透過薄薄的淚光看見神情堅定的男子，趙羽輕握住他寬大的手，細細地感受著他掌心厚厚的繭，粗糙的觸覺令她無比安心，仿佛可將一身就此托付與他，天涯海角，也不會後悔的決絕。
    “羽兒，以後隻我一人來，隻來看你。”皇帝瞧出她眼中有了冰雪消融的痕跡，反包住她小巧的手，唇際也有了明朗的笑，“我是真的想你。見不到你比巳兒更慌，生怕你不理我了。”
    聽出他故意孩子氣的話語，趙羽破涕而笑，笑他的無賴。
    皇帝滿心的暢快順勢將她擁入懷中，卻引得她掙紮，“羽兒，不要動，片刻就好。”
    趙羽聽罷也不掙紮了，任他抱著，埋首在他胸前，分外的安心…和甜蜜。
    “蘇公公，快些啊…”遙遙領先的趙宸巳對在後頭提著下擺碎步貌似盡力趕來的蘇納言十分不滿，這人還真是和禦花園池子裏的烏龜不分伯仲！加快腳步，躍至殿前竟看見兩人相擁的畫麵，頓時愣住，慌亂退至殿旁，又瞧見蘇納言趕來，急中生智，將身一傾，“哎呦”一聲，跌倒在地。
    霎時，和然宮中被尖銳的稚童高泣聲充斥。
    “宸巳！”
    趙羽推開皇帝，急忙往聲源處奔去，皇帝也邁步而去。剛出殿門便看見趙宸巳匍匐於地，小臉漲紅，嚎啕大哭著。趙羽心疼不已，趕緊扶起小兒，輕輕抱在懷中仔細地檢查，萬幸隻是破了些皮，滲出血絲，“宸巳乖，不哭喔，姑姑吹吹、吹吹，呼呼~。”
    此時，宮女太監早已跪了一地，蘇納言見傷了小殿下，惶恐不已，正跪地請罪，“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好了。”皇帝不甚為意地開口，“快去宣太醫吧。”
    底下立刻作鳥獸散去，趕緊各自做起事來。
    “宸巳還疼嗎？”
    “不疼了。”
    趙宸巳收住淚，目不轉睛地看著一臉焦急的趙羽。雪肌吹彈可破，明眸皓齒動人，不知是否讓一向冷靜的父皇失控過？神情頓時複雜，卻在下一秒恢複泫然欲泣的可憐兮兮。
    “又調皮了。”皇帝略微輕責，卻也著實心疼，輕抱起幼子往殿內走去。
    “鳳凰，快去取些備用的藥膏。”趙羽對著身旁的宮女吩咐完剛想為那個殿內去，卻聽見鵲啼，心中一動紅了臉。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閑引鴛鴦香徑裏。手挼紅杏蕊，頭鴨闌幹獨倚，碧玉搔頭斜墜，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
    郎有心，妾安敢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