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八章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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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
“…羽兒。”
禦書房側閣內燈火通明,偌大的宮殿卻不見一個隨侍的人。皇帝坐在白色虎皮上,神情微忡,見了來人總算清晰起來,“到朕身邊坐一會兒…你有怪我嗎?”
原本想來道喜的趙羽聞言便如鯁在喉般吐不出一字,淚卻洶湧著奪眶而出。“四哥,羽兒明白的,羽兒不怪四哥。”
“傻羽兒,我隻不過問了一句,你倒先哭成這樣。”皇帝心疼地拭去她臉龐上的淚珠,萬般不舍地歎了一口氣,“這一聲‘四哥’,真是讓我又甜蜜又痛苦…朕多希望三千弱水,隻取你一瓢…”
側閣內萬籟俱靜,隻聞得他的低語和她的低泣,交織在一起,令人生生得疼。
“羽兒明白的。為人君者,必是有所承擔的。四哥,你會是一個萬民稱頌的好皇帝,羽兒喜歡意氣風發的四哥,其他的,隻要你在心中為羽兒留個位子便夠了。”趙羽泣不成聲地撲入他的懷中,“…羽兒要看到像那隻大鳥一樣的四哥,天地山川、江河湖海都盡納入你的懷抱。”
那隻大鳥…
皇帝禁不住皺眉,無奈地拍拍埋在胸前的小腦袋,“說了多少次也不該,那時‘鷹’。”
擦擦眼淚,趙羽抽抽搭搭地抬頭,“可是它確實是很大隻的鳥…羽兒喜歡他,喜歡看他在天地間遨遊。”
擁緊懷中嬌小的身軀,怎會聽不出她的愛語,怎會藏得住掖得下自己的感情,即使這一切何等的荒唐。
情不自禁地愛上自己的妹妹,身不由己地接受眾多的責任,無可奈何地將感情放到最暗處…
“羽兒…”
趙羽收緊眼淚,安靜地躲在他溫暖的懷抱裏,貪享這短暫的寧靜。
若人生之如初見,那該有多好。
忽的想起那一夜蓮池邊的相遇。剛從邊疆立了戰功回京的四王爺乘著酒勁夜遊禦花園,為死去嬤嬤放河燈而偷扮成宮女的自己卻遇上了,身份未明,感情卻如此的清晰。
他的眼睛、眉毛、嘴唇如一幅畫般深刻在了心裏,時時刻刻都記得,分分秒秒都珍貴,擦也擦不去、毀也毀不掉的深刻!
“四哥,謝謝你。”
“…”
皇帝苦笑。
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裏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卷上珠簾總不如啊…
真正是天意弄人。身份的隱痛讓這段感情無比的痛苦。
卻欲罷不能。
“老師的身體可還好?”
“老當益壯。還是和從前一樣,隻有師兄才製得了。”淳於明哲笑著從袖內取出一個青色錦囊,“這是老師交代的。”
倆人坐於書房內拆著從蘇州帶來的物品,暖暖地生了爐,空氣也暖洋洋的,“聽卓衣說,行船時因為寒潮的影響耽誤了不少時日?”
“…恩。”淳於明哲一頓,原本的笑便有些不自在,“還是先看看老師給的東西吧。”
突然一陣沉默,宋惟君淡淡地接過錦囊,解開抽緊的青繩,取出其中的物件,卻怔怔地回不過神。
護身符…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
“老師說你自然明了。”
明了…自然是明了…
十六年前收到的護身符還珍藏在書櫥裏,顏色盡褪卻記憶深刻。猶記得那時,老師抱著年幼的自己望著護城河,秋風瑟瑟,枯枝招搖,平靜河麵倒映出微曦的晨光,甚至於清晰得記得老師口中濕濕的酒氣,透著傷悲,又透著安心,神情複雜。
“爹爹呢?”
“…從此刻起,你便隨我姓,做我的徒弟,可好?”
“好。”
那時還不是孤竹子的宋濤笑了,放下懷中的懵懂幼童,從袖中摸出一道護身符,仔細地係上頸項,“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惟有此身,君殤不複,以後,便叫‘惟君’吧。”
護身符…一晃十六載,小小的護身符陪著自己長大、變化,這其中的故事隻有孤竹子最明了。
“老師回蘇州了吧。”
“是。我起身的那天,老師也動身回蘇州了。”淳於明哲略略驚訝,目光不定地落在踱步至窗邊的人身上。這一路上一直在奇怪,老師為何不言片語,書信也未有一封,隻囑咐著一定要將這錦囊交付他手。
難道真的明了…
自十歲那年因饑餓而昏厥在南城書院大門前為宋惟君所救,得孤竹子收留,才會有今日的苟活。隻覺得宋惟君與孤竹子勝似父子,他的淡雅、他的詼諧,永遠那麼的默契。
“禪泓,我來了。”
“七君…”宋惟君猛地一驚,將護身符掖進袖中,急忙恢複了神情,對不請自入的人一笑,“今日怎得空來了?”
“許久未來,我有些不——有客在?”
一見書房內有陌生人,南宮變立刻警敏起來。
紫眸中染上淡淡的敵意。
“明哲是我的同門,特地北上來看我。”了解她的性子,宋惟君已是見怪不怪,笑著說道。
“在下淳於明哲。”
“…蘇州來的?”見宋惟君帶著笑頷首,不禁為自己方才的敵意感到一陣尷尬,“既是禪泓的同門,剛才真是失禮了。”
“嚴重了。”
“我素來都隻見禪泓一人在書房中,故剛才多有冒犯。”南宮變紫眸略掃過他,眉宇間濃稠的失意,徒見一身的悲傷,那青衣的顏色襯著他更顯憂鬱。“複姓南宮,單名一個變字,你同禪泓一同叫我七君便好。”
複姓南宮,單名一個‘變‘字,莫非這紫衣少年便是跟隨當今皇帝四處征討屢立戰功的南宮變…
禪泓…看來卓衣所言非虛…
“七君看上去有心事。”
南宮變嘴角一絲笑,“也算不得心事,不過是昨個兒選秀女,南宮素雪也…太後催著皇上下旨晉封新入選的秀女,我有些悶氣罷了。”
無意間瞥見青衫男子身體一顫,神情複雜地抿嘴,心中微微詫異。
“是嗎?”宋惟君眼神一黯,隨即又笑道,“午時快到了,我想帶著明哲去天香樓嚐嚐江南小菜,七君若有閑一道去吧。”
南宮變聞言笑笑,“難不成禪泓還怕他不習慣京都的美食?”
宋惟君看向門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峭寒冬,自是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