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二章 始知結衣裳,不如結心腸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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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禪泓。”
    宋惟君眉頭隻微微一皺便又舒展開來了,能在尚書府如此肆意便也隻有她一人,“七君如何來了?”
    書房內鬆油香氣馥鬱,沁入心脾的茶香,一暖一寒,一濃一淡,交錯在呼吸裏,“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旋及亮出掩在氅衣下的四漆鑲金木籠,宋惟君眼前一亮,好精致的器皿!雕刻在表麵的遠山景致飄渺幽遠,頗有幾分意境。剛碰到便感覺裏麵有動靜,“什麼東西?”
    “自然是好東西。”南宮變笑著將木籠打開,“如何?”
    黑如子夜的一雙大眼,瑟瑟地抱住鬆軟的大尾巴,宋惟君禁不住心中一動,伸手托住疑惶的生靈,“是陶兄托七君送來的?”
    “正是。”南宮變隨意坐下,唇邊笑意未減,“先生為了捉住這小東西可費了不少心思,說什麼也不讓我插手…”見他喜愛不已的表情,便知這禮送的恰到好處,“不過我有些話不吐不快。”
    聽出其中的正經意味,宋惟君略略一笑,將鬆鼠放回木籠,“七君可是要問我今日為何會出現在八王府?”
    “是。”南宮變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溫潤如玉的江南書生,直至今日,心中依舊是既有驚歎又有驚豔,此時卻多了些不安。“八王爺不簡單,這一點禪泓該明了。”
    宋惟君微微點頭,“七君該明了皇上也不簡單,不會漠視身邊存在的威脅。”
    南宮變冷冷一笑,“皇上再不簡單也隻是深居宮中的孤家寡人,怕是怕八王爺再簡單也會有人想如虎添翼一把。這天子朝堂有幾人心胸坦蕩,打著清高的旗號欺民盜世,卻不知心底想著什麼樣的勾當!”
    見她句句帶刺,宋惟君不禁失笑。看來今日真是走了黴運,在王爺府被大將軍諷刺表麵君子,暗裏小人。現在又被七君指著罵暗懷鬼胎,動機不純。這兩人還真是有默契。“弱肉強食,這麼簡單的道理,原來七君是不明白的。”
    南宮變皺眉。
    “你要別人心胸坦蕩,七君倒不妨先捫心自問,你對別人又是如何…這世上的事何其多,要去做的卻隻是對自己有意義的那一小部分。聖賢書、憂國憂民,自然是真的,可保住自己才是最真的。七君覺得呢?”
    他不怒不急,反倒如此的心平氣和。
    “我…”南宮變無言以對,自小看透的人情冷暖,習以為常的世態炎涼,怎會在今日犯了糊塗。
    “人之常情罷了。七君關心皇上的心是真的。宋某是臣,忠於皇上,是本份也是職責。至於八王爺的事,還是日久見人心吧。”宋惟君淡淡一笑,伸手逗弄起籠中的鬆鼠,離開舊地的它一定很害怕吧?
    南宮變聽懂弦外之音,尷尬著不再言語。
    那隻鬆鼠抱著尾巴,瑟瑟不安地看房中的兩人,黑如子夜的大眼睛充滿了不安。
    熏香暖玉,青色紗幔垂下遮蔽了光線,榆木欄上隱約可見裱好的字畫,暖爐上嫋嫋的青煙懶洋洋的遊蕩著,一如這精巧卻寂寞的閨房。
    晏塵玉半臥在軟榻上,無視於手中那卷書,眼角依稀可見濕紅的痕跡。平日裏看慣了的字如今卻像陌生的符號般在眼簾前晃動,“雪泥,什麼時辰了?”
    “午時三刻…小姐還沒用過午膳,可要吃些?”穿青衣小襖的丫鬟笑著端過一盞香茶。
    “不用了。”晏塵玉放下手中的書,懶懶一笑,頗覺幾分無奈,“…你今日可曾出府?師兄可有傳來什麼好消息?”
    才半載歲月一切卻都已物是人非了,早知如此還不如從未去過蘇州,便不會有這般穿腸肚的相思之情。現今全沒了自由,連見宋惟君一麵也是萬難。難道就隻能這樣嗎?
    “玉兒。”
    “…爹。”看出他眼中的責備之情,晏塵玉禁不住麵上一紅,“找女兒何事?”
    晏宗看了一眼還侍立在旁的雪泥,雪泥心下一驚,急忙退了出去。
    “還不收心。”
    “女兒不明白爹講什麼。”晏塵玉低眉,語氣卻甚幽怨。
    “送你入宮無非是替你著想。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少帝風流倜儻更是有目共睹,勝過宋惟君何止是千倍萬倍。”見女兒不應,晏宗更是不解,“爹為了你的幸福,甘願你小小年紀到千裏之外的蘇州求學,為的是什麼…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偌大後宮貌美者比比皆是,卻有幾人懂得聖意。如今,連太後也對你讚賞不已,你還有什麼舍棄不下的。”
    晏塵玉鼓起勇氣,小聲道,“若真是為了女兒著想,便不該逼著女兒入宮。”
    “唉,可憐我這天下父母心。”晏宗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你自幼便沒了娘親,爹怕你受委屈,對你是千依百順,好在你也是懂事,省了爹不少的心事,可,現在卻為了宋惟君責怪我這個做爹的。”
    “爹…”
    “我這個老頭子隻要一想到自己百年之後你孤苦無依,這心怎麼也放不下啊,你叫為父的有何顏麵去見你那早逝的娘親?”
    一席話讓晏塵玉迅速紅了眼眶。娘親早逝,爹父兼母職,十數年如一日,未曾說過如此傷感的話,這叫她這個做女兒的,情意何堪!
    “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角依稀晶瑩的淚,“我的傻女兒,我的好女兒,爹做的這一切可都是為了你好,安心入宮才是正理。”
    晏塵玉含淚無語。
    說到底、說到底還是要入宮,說到底還是成了父親的政治獻品。
    蘇州,再提及時便恍如隔世。老師、淳於明哲、南城書院、渡口楊柳,恍若一場真切的夢。
    一覺春夢方覺醒。隻是為何要她獨自一人體味這夢醒時的淒涼滋味…
    縱使回到他身邊又如何,他放不下的又豈止是身份…
    心心複心心,結愛務在深。一度欲離別,千回結衣襟。結妾獨守誌,結君早歸意。始知結衣裳,不如結心腸。坐結行亦結,結盡百年月。
    始知結衣裳,不如結心腸。
    若再等不到他,便死了這顆心,認命地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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