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尋君.陰謀  第四十章。暴露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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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澹台軒笑了整整一個秋天。笑完後便迎來了淵龍的冬日。禦花園的楓葉燃燒殆盡,一片一片隨著西風黯然飄落。覆在地上,隨即昆黃,腐朽,化作春泥更護了花。
    安王府移植的梅花依然沒開。此時滿院皆是嶙峋的枝椏。遠遠瞧著,光禿禿一片,很有古畫卷的錯覺。枝椏的末端停立著一隻烏鴉,一直一直保持四十五度角靜靜地仰望天空,目光深邃且複雜。良久之後突然張嘴“哇——”地一聲,竟是雙翅一震直衝了雲霄。
    枯藤,昏鴉,蒼穹。如此蕭瑟的光景。夏青夜凝視著,心中漸漸冷了下去。微微歎息間,這年冬天依然是紋絲不動的蕭瑟。
    同樣歎息的還有豐麟。入了冬,明顯覺得身子骨不似前些年那麼利索了。這幾日早朝吹了冷風,竟是傷了風寒,病倒了。太醫看了,覺得並無大礙,開了藥交代了幾句便是歸去了。豐麟遂是稱了病,朝堂好幾日不見。倒是暗地裏糾集宴請了黨羽籌謀幾次,結果還是不盡滿意。其實照理說豐麟該是消停會了,可惜這位大人終究是有了時間緊迫的感覺。
    司徒悠凝視自家老師斑白的鬢發,以及那眉角縱橫的皺紋,突然也覺得開始累了。於是他自嘲一笑。舉杯悵然長歎:“還真是,一入朝堂催人老,不如人世一場醉啊……一場醉……”
    自然,這等心境是得不到苟同的。所以司徒悠也隻是說說罷了,說笑罷了。
    朝堂卻是與安王府的冬日相了反。不說熱鬧非凡,反正新年將至,喜悅還是輕易讀出來的。
    金鑾座上的那個明黃身影依舊掛著從容微笑。完美到無懈可擊,卻沒有人敢懷疑這位年輕的帝王是不是曾自我練習過這微笑該是何種弧度才看起來更溫和仁慈。畢竟君心深似海,一個不好還得淹死在這片汪洋大海裏,總之小心使得萬年船啊。
    然而晟帝似乎想找些樂子。於是聖旨一出,朝堂大亂:“冊封十三皇子揚唯修為太子。”
    右丞相路子風一派淡定如常。以路之風馬首是瞻的這些狐狸黨,基本是遊離與左丞相派與二皇子楊唯夜一派保持中立。其實封誰為太子根本無所謂,畢竟如今晟帝正值壯年。效忠誰也不過是效忠晟帝。所以心安理得地看這場喧嘩。
    左丞相豐麟一派則是鬧開了。有人認為這是晟帝在警告他們的猖狂,也有人認為晟帝是在安撫他們,以防悲劇。而後結果是誰也沒認為晟帝真心想將皇位交給楊唯修——畢竟晟帝不到而立之年,楊唯修也才三歲!
    而夏青夜,挑眉之後略微一笑,此事也就罷了。突然憶起多年前那此祭祀,用準太子身份將自己帶往祖宗前,卻偏生給自己封了安王。如今冊立楊唯修為太子,恐怕也隻是逗逗這些個無聊的大臣的。夏青夜瞥了眼晟帝,對方正笑盈盈地望著自己。神色裏似乎閃過一絲遺憾。
    遺憾沒看到自己黯然的表情?夏青夜心下冷笑。他可是安王啊……安,安。平安,安定。隻是晟帝究竟是要他平安呢,還是安定呢……抑或是說——安定了,便可平安呢?
    新年前一切皆是鬧劇。除了澄妃母子風光得意外一切似乎都平靜了下去。不過澹台軒終於是停止了笑。
    這位孑然一身的年輕國師自春藥事件後對夏青夜一直保持曖昧暖笑,看地其餘眾人一致以為他對二皇子有某種不純潔欲念——總之,夏青夜與澹台軒在眾人眼裏就是同一船裏的蚱蜢。
    沒有人發現,澹台軒的情緒其實一直很低落。如今可以算是死亡倒計時了。活過一天,便少了一天。尤其是知曉自己大限將至,卻永遠算不出自己死亡的具體日期與凶手之時。這是未知的恐懼,尤其是死亡的恐懼更叫人害怕。然而澹台軒在這壓力之下,不但沒有瘋,還思量著尋找些陪葬的人。
    不得不說,這位璿璣皇族具有另類思維還真叫人匪夷所思。
    除夕。是夜。宴請百官。
    還是那虛與委蛇的一套。夏青夜一手撐著下巴,一手飲酒。自己已是王爺,因此座位是最靠近晟帝的。夏青夜無聊掀了掀眼皮。晟帝似乎一直很喜歡小孩子,此時好心情地抱著楊唯修逗弄著。首座上還有皇後,德妃,澄妃。除此之外後宮女子均是在後花園裏開宴會。
    皇後與澄妃也就算了。畢竟一個是後宮之首,一個則正寵愛如日中天。夏青夜垂眸,心緒翻轉。幾年前賢妃已隨豐麟拋棄而落寞了,可沒料到這個德妃竟是依然占據著四妃之一毫不動搖。看來這太後侄女,手段同樣是極其高明的。
    不知是誰說的,女人鬥起來遠比男人更狠。夏青夜嘴角掛起一絲無謂的笑容,後宮怎麼鬥,又與他何幹呢。
    他滿上酒,一飲而盡。夜幕裏沒有月色,甚至連星子都掩了光華。那麼空曠的夜空,在此時是如此寂寞。夏青夜眯了眼,不知怎的在這繁華熱鬧之中竟漸漸蔓延開遺世獨立的感覺。晟帝見得夏青夜如此表情,麵上依然是萬年不改的笑容,唯眼中閃過隱隱深意。
    夏青夜斂去神色的時候,對麵澹台軒正朝他遙遙舉了舉杯。臉上還是夏青夜厭惡的笑容,所以夏青夜幹脆假裝沒看到。而澹台軒見自己的好意被無視了,也不尷尬。依然保持亮晶晶的笑容——倘若熟悉他的人在,便知道今夜必將發生什麼好玩的事。
    宴會聊盡末端,眾官員也開始漸漸顯露出了醉態。有些垂頭靠在宴桌上,有些拉著身邊碎碎念些瑣碎的事,有些則是東倒西歪地敬酒……隻是路子風淡定依然,豐麟高深莫測依然,晟帝微笑依然,澹台軒猥瑣依然……
    然而異變陡生——銀光劃過夏青夜的雙眼,頃刻間有慘叫聲響起。
    瞬間血液流轉全身,沒人見得夏青夜的眉心隱約閃過的紅光。他遙望慘叫方向,醉眼朦朧。
    此時應是子時一刻。又值新年,正是皇宮守衛最鬆懈之時。大片黑衣人憑空而來,帶著衣袂破風的嗤嗤聲。略微清醒的官員一邊大驚失色地吼著“護駕”,一邊屁滾尿流地向晟帝跑來。
    宴桌被撞倒得聲音,奴婢太監尖銳的叫聲,還有間或夾雜些許守衛與黑衣人兵器相接的聲音……這似乎是瞬間穿透耳膜。夏青夜不著痕跡皺皺眉,也慌張著站到花容失色的皇後德妃麵前,護駕的手有些微微顫抖。
    此時宴會的場麵異常混亂。稍後而來的侍衛馬上將花園包圍起來,尤其在晟帝麵前築起人牆。四散逃竄的官員已閃了精光,也有些猶自醉醺醺的在地上打滾翻爬。夏青夜心底掠起一絲冷笑,大抵是嘲諷這些平日裏道貌岸然的大臣真實的醜態。而晟帝一如往常從容眼神中也掠過一絲嘲諷,大同小異。
    晟帝沒有出手,同夏青夜一起饒有興趣地在侍衛後麵觀看這場鬧劇。黑衣人不多,卻個個武藝精湛。似乎是某種訓練有素的暗衛,一擊必殺,宮中的普通侍衛根本攔不住他們。刀光閃過,竟像是隱沒的天邊月色一般迷人。隻是刀刀葬魂,不多時便血流遍地。血色在這燈火通明裏突然有種妖異的美感,攝人心魂。
    隻是晟帝不著急,夏青夜也不著急。至少這千鈞一發之際,還有心思思考究竟何人所授。不過這線索精簡的時刻,萬萬猜測不出來而已。
    “啊!”短促的尖叫,隨之拋起的黃布在半空裏劃出詭異的弧度。“不!”澄妃慘叫——不知被何人所推,導致她失手將楊唯修拋了出去。而對處,正有黑衣人一劍刺來。
    眾人猶在驚恐中未來得及反應,卻見半空中留下一道石青身影。“當——”利劍一分為二,前半截無力墜地。
    眾人目瞪口呆,這人真是傳說中孱弱的安王……?
    夏青夜卻是眯起了眼,眼中閃過濃重的煞氣。出手的那刻便知事情並非如此簡單。看來聰明反被聰明誤了……他動作一頓,任由那半截殘劍埋入胸口。
    晟帝同樣眯了眼,眼中滿是濃厚的煞氣。嘴角彎起如常的弧度,不知為何笑容異常冰冷。
    晟帝終是出了手。他向前邁出一步,一步登天。此時風未動,影也不動。晟帝就那樣憑空出現在夏青夜身邊,修長纖瘦的手指突然抓向黑衣人的喉處。輕柔如撫花,迅猛如擒龍。隻聞“哢嚓”一聲,黑衣人僵著身無聲倒地。而晟帝的手,自然垂立在身側。
    殺人是一種藝術。晟帝殺人,甚為賞心悅目。
    這一切隻發生在風馳電掣之間。眾人還未將嘴巴閉起,晟帝已從夏青夜手中接過哇哇啼哭的楊唯修交予了澄妃,而後橫抱起近乎昏厥的夏青夜轉身回宮。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一個裝束類似賊人的黑衣者,麵容冷峻。他的身影詭異閃動。每閃一次必先有一陣罡風。黑衣者收手而立,十數具屍體在身後砰然倒地。
    百官嘩然。
    夜已深,人不靜。天幕依然如此昏暗,沒有月光,沒有星輝。後花園中女眷還不知曉此刻發生何事,煙火在半空裏綻放出劫後餘生的光芒,一切如是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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