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尋君.陰謀  第四一章。十字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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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多少年前,月下少年容顏俏麗:“隻是扮豬久了,少主可別真成豬了。”
    ——誰知多年後,竟一語成讖。
    夏青夜突然想起那年寶相寺遍地的曼珠沙華,映襯著那高高懸掛的月,永生永世不動聲色般嘲笑世人。還有密道白袍者淡然的話語:“世界便是世界,規則亦是規則,這是所謂的因果循環。當日你種下因,他日必將收獲果——原是不可違逆,不可欺騙,不可改變的。”他用了三個“不可”來強調因果關係,也算用心良苦。隻是當日夏青夜聽了笑了思索了懷疑了也就罷了,那曾想到終有一日真當如此……
    夏青夜不知道自己是否暴露底細。所以暫時封住了自己的功力,甚至任由傷勢擴散,因而禦醫也看不出所以然。所以晟帝端坐在夏青夜床頭,靜靜凝視著。目光陌生且深邃,就像從未見過夏青夜一般,深深深深將人印在心底。如此,一日一夜不曾合眼。
    晟帝如今的心情真的是很複雜。事實上他對這個孩子的戒備從未減少。一方麵是因為種種巧合所以對夏青夜異常上心,另一方麵則是這個孩子叫自己有不可抑製地放鬆感。也許這是必要的——然而對於帝王,也是須舍棄的。
    晟帝將夏青夜抱回了冷情殿。他在冷情殿看守了一日一夜後,突然一笑起身甩袖離去。之後便再也不曾踏入冷情殿。而禦醫全然不敢怠慢,均是拚了命將畢生所學具悉用在一直昏迷的安王身上。隻為其早日清醒。
    夏青夜不醒人世,並非太醫手段昏庸。隻是他暫時封閉了五識,進入自我沉睡階段。這是聖蠱其中一種蠱惑能力,亦是夏青夜唯一掌握的能力。故而他的傷勢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緩慢愈合,卻一直不曾清醒。
    出事當晚孫公公差人通知了安王府。林大德立馬卷了鋪蓋拉了還在等君歸來的驀然狂奔上馬車,架勢完全不複原先老態龍鍾。覆上凝重的表情將這事與驀然一說,當然是將夏青夜的傷勢誇大到天花亂墜的程度,而後尤自沉思了下去。
    兩人皆是焦慮。然而內容確是迥然不同。驀然擔心夏青夜的傷勢,而林大德擔心的則是晟帝。既然這位陰狠毒辣的帝王確定了這事,必然會有措施。而他們又該如何應對?
    一時間馬車裏寂靜如墳,對應著那遙遙懸掛寂靜如墓的天空,人心之下惟有惶恐。皆是惶恐。
    驀然端了水,擰幹帕子,細細為夏青夜擦拭著。眼前之人默默閉著眼,麵容是有些青白憔悴。驀然撫過他的眼、鼻、唇……一分一寸,溫柔繾綣。他撤了手,指尖溫熱尤帶著戀戀不舍。他看著對方略顯清秀的平凡麵容,神色貪婪癡迷。開口,語帶一絲幽怨:“十日了,為何你還未醒……”
    他露出一個憂傷的表情。俯身,將唇緩緩印在夏青夜的唇上。那麼幹淨的一個吻,不帶任何欲望。卻遠比曾經的激情愈發叫人陶醉。於是驀然閉了眼。
    “……”突如其來的歎息自唇間溢出。驀然一驚,猛然後退。夏青夜望著他臉上如受驚的小兔般表情,艱難地扯了笑容:“我的……小然兒……可是,想我了……”
    大約是十日未開口說話,所以夏青夜的聲音嘶啞如同安王府後花園的烏鴉。然而聽在驀然耳中卻是猶如天籟之音的感動。水眸清亮,紅暈漾在白玉的臉旁,欲語還羞。他遲疑了下,終究丟下一句“您一定餓了,我去為您準備膳食”便出了門。
    夏青夜閉了眼,嘴角掠起淡淡的笑意。甚為滿足的樣子。唇上柔軟的觸覺尤在,難言愉悅。
    “倘若玄主晚醒一分,屬下已出手。”異常冰冷的聲音自飄蕩在耳旁,窗前不知何時出現一個身影。白發鶴顏,嚴肅冰冷。正是林大德,聲音卻是恢複成千麵長老。“玄主若是出了何事,千麵何顏麵對玄殺前年傳承!”
    夏青夜卻似料事如神:“無妨,恰倒好處罷。”他依然閉著眼,笑吟吟的樣子十足一方神棍。“驀然要殺我,不會選在這時。即便刀已出鞘,依然無法傷我。”至少他沒有錯過肌膚上那冰冷的感覺,足叫普通人毛骨悚然。但他依然篤定,驀然不會在此時殺他。
    “他是豐麟之人,隨時有可能出手。”林大德斂著笑容,眼神中滿是冰冷與嘲諷。風過,林大德的身影驟然消失。夏青夜無奈笑了笑,不再說話。
    夏青夜醒來,滿庭太醫自然匆忙趕來。眾人皆有疑惑,卻相視一眼默契將疑惑埋入心底。皇家有太多怪事,倘若件件查明根本不可能,更別提有可能得罪某些勢力——如此,好奇心就算殺不死貓,也夠他們這幫老不死的死上千百次了。
    所以太醫們為夏青夜檢查了身體,開了方子,吩咐了一些禁忌便再度匆忙離去。
    小太監熬了藥,呈上來的時候眼珠趁眾人不注意滴溜溜轉了圈。驀然扶起夏青夜。在他身後墊了軟枕,端了藥勺勺吹涼。夏青夜愁眉苦臉:“好苦的樣子……”
    驀然一楞,失笑。林大德會意地端了盤蜜餞穩立在夏青夜麵前,夏青夜這才在驀然戲謔狹促的表情裏認命地將藥一飲而盡——何其瀟灑的動作,配合那悲苦沉痛,說不出的好笑。連連吃了十個蜜餞,夏青夜才緩和了表情。
    “再休息會吧。”驀然關切的望著夏青夜疲倦的神色,為他掖了被子。點點頭,看一眾仆人輕手輕腳退下,順從地閉了眼。
    過了大約一柱香時間,房間裏才又出現了三個身影。
    “屬下見毒,參見玄主。”稍顯蒼老的太監見毒躬身行禮,卻被夏青夜撫起。夏青夜眼中閃過一道寒芒,笑容依然保持地完美無暇:“大長老遠道而來,是青夜叨擾……”
    這個一臉冷漠的消瘦老者竟是光之影之師,玄殺大長老。見毒,顧名思義便是深識毒性。武功雖是玄殺四位長老中最弱,一身毒術卻是獨步天下。如今入了宮,夏青夜自然長出口氣。
    “玄主還真是聰明啊,屬下眼珠一轉您就知道那藥有問題了。”身邊的小太監笑眯眯地,不知從那裏變出了折扇,嘩啦打開大搖大擺扇了起來。紈絝的樣子分外就是光之影。如今終於一了其扮小太監的欲望,表情分外得意。房內其餘三人顧自分析開事態,反正無視已成習慣。光之影也不惱,笑嘻嘻地將扇子插回袖裏。而後斂下了笑容,正襟危坐。
    “毒?”夏青夜挑眉,嘴角扯出一分冷笑。見毒麵無表情點點頭:“劇毒。”
    “不隻是劇毒那麼簡單。”光之影撇撇嘴插話,見毒一眼掃過,委屈道,“那藥本來毒性是烈,可是如今也算是猥瑣嘛。”環顧了下,發現眾人並沒有反對的神色,又歡快道:“原是斷經裂脈見血封喉的劇毒,改良後卻是散功之藥。中毒者在四個時辰之後五髒肺腑均受內傷,而後內功盡失。十日之後,行動如常,丹田內卻再無半分功力;另一作用,卻是減少二十年壽命。”
    光之影繼續說著:“這毒名字有個很幽雅的名字,叫‘合歡’。卻與真正的合歡根本沒關係……所以屬下認為實在是猥瑣至極啊猥瑣至極。”
    夏青夜眯起眼,忽略光之影後麵的話。毒已解去,根本沒有任何作用。隻是在這戒備異常森嚴的皇宮居然還能準確將毒下到他的藥裏……有這個實力以及可能的人隻有一個。想到這個可能,他幽深的眸中突然閃過妖異的紅色。他再次閉了眼,房中光芒瞬間黯淡。三人閉了嘴,凝視夏青夜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事實上,他們完全可以將藥換成無毒。如此大廢周章,也隻是希望年輕的少主能了解他的現狀——金鑾殿上那個人影,從來不曾顧念過什麼。
    “我以為,他至少是有一點在乎的……”夏青夜開了口,語氣些許疲憊。他倚在床裏,掩了強勢如今竟是分外的孱弱。千麵瞥了眼見毒,依然是麵無表情。夏青夜念著,微微露出一個笑。“……是我愚笨了。像他這樣的人,怎可能顧念所謂的親情……”
    他悵然長歎,猶如大夢初醒的恍然大悟。也許有時候他真的太過天真,迷惑了晟帝同時更被晟帝迷惑。拋棄了勝敗,竟然開始渴望那虛無縹緲的親情來。何其可笑呢?他曾嘲笑過明明演戲卻入戲的澹台軒,如今相較也不過五十笑百步……可笑,何其可笑……
    於是夏青夜就這般笑出來。笑聲沒有一絲苦楚,隻餘猖狂與歇斯底裏。他笑了許久,笑聲戛然而止。嘴角揚起一如既往的弧度,聲色亦是如常的溫和:“他既無情,我亦不義。澹台軒,是該算下,陷害的這筆賬了。”
    澹台軒,你的神明可會保佑你——亦或者,你終將在三日後複活,如同《聖經》傳說……
    見毒與千麵對視一眼,看到的是一眼滿意。也許夏青夜骨子裏是蔓延著渴望溫暖的意韻,但玄殺——隻需要無情。
    也許,堅定如夏青夜。也曾在某夜月滿西樓,遺失了些什麼;隻是遺失了,便是錯過了。也許一輩子,也許永遠。
    當晚戌時,安王楊唯夜口吐鮮血不可自持。太醫匆忙趕往,駭然發現這位即將康複的王爺五髒六腑具創,怕是命懸一線。拚盡全力將人保下,時已晨曦。
    值班侍衛慌張請求參見晟帝,暴出驚聞——
    摘星樓頂,國師澹台軒被綁於銀白十字框架之上。赤裸著身子,雙眼恐懼地望著前方,無可瞑目。鮮血自摘星樓頂歡快流淌而下,在平地裏開出嬌豔的血花。
    至此,白玉之樓竟成血色。
    百官駭然。鐵青麵孔,皆被澹台軒的死狀恐嚇到了。甚至幾個膽小的,當場暈了過去。沒有人知道凶手是誰,也沒有知道這十字框架究竟何意。知道的僅有,淵龍將亂。
    晟帝卻是垂眸歎息,嘴角弧度一如既往的從容不迫:“……也許,留下你,終是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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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暫時如此,有空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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