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似乎很是快樂。”澹台軒挑眉。一手撐下巴，另一手執杯飲酒，表情戲謔慵懶。“我幫你把他弄進宮來，如此無功亦有勞罷。那麼你，何時成全我的願望？”
    “你說，何時？”滿不在乎地答著，心不在焉地飲酒。夏青夜的表情便是如此自信，帶著蔑視一切的傲氣。卻無可反駁。
    “盡快。”兩個字，難以把握的步調。澹台軒歎息：“你可憐的盟友，恐怕現在還不知道你與我達成協議，便是背叛他。”夏青夜聞言頷首，沒有絲毫愧疚：“這世界本便沒有永恒的朋友，隻有永恒的利益。楊翟利用我，我同樣利用楊翟。我們之間，不過相互利用。談何背叛。”
    澹台軒一笑，不置可否。再開口，卻是話鋒一轉，極盡輕鬆。“對了，軒聽聞二皇子十四歲成年禮快到了罷，屆時二皇子終於可以出宮擁有自己的府邸與封號。”
    “成年禮？”夏青夜皺眉。重複一遍，而後搖頭詢問，“那是什麼？”
    澹台軒無語，撫額微笑：“二皇子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淵龍皇朝朝規，皇子滿十四便必須封王出宮。當然太子除外……話說如今太子未定，也不知道陛下心底究竟在想些什麼。”
    “知道了。”微笑著應道，“君心難測。胡亂猜測毫無意義。”
    “也是。待二皇子成年禮那日，軒便送你一個大禮。”澹台軒笑起來，如君子般儒雅的笑容，夏青夜卻分明聞得一絲陰謀的味道。於是他也笑起來，溫雅惶不多讓：“如此，卻之不恭。”
    “最近楊翟很忙。”夏日逆光裏，銀衣染上濃烈的反光，刺得夏青夜的眼睛不有自主地眯起。少年——或者此時應該稱之為青年更加恰當，“嘩啦”打開折扇。一手負後，另一手輕搖扇麵，表情是仰望天際的迷惘滄桑。如此，自有風流倜儻之感流露在外。光之影如此登場，不可不畏煞費苦心。在心底奸笑了會，以為震懾。隨之發現竟是沒人理會，才咳嗽著恢複了正常。“咳咳……報告玄主。有個強大的勢力正打擊‘萬裏’，更何況邀請聯合夏氏以及其他幾家。饒是‘萬裏’根基深厚，也隻是堪堪招架。”
    “查清楚了？”夏青夜的眉挑起來，“萬裏”是須倒，然而不是如今。
    “豐麟。”光之影搓著下巴，賤賤笑起來，眯起眼的樣子分外猥瑣。夏青夜不得不懷疑是不是這些年可憐的小光同學在外受了什麼苦楚，導致心理變態。光之影倒沒發現夏青夜目光中的不妥，自顧自說著。“似乎這隻老狐狸發現玄主與‘萬裏’的關係了。所以迫不及待想鏟除這個威脅。”真是可憐的楊翟，被澹台軒算計也罷，居然還被豐麟惦記著。
    “我會記得提醒楊翟。”夏青夜笑開，極其溫柔，光之影卻瑟瑟顫抖了下。“唇亡齒寒。先隔岸觀火罷，隨豐麟鬧騰去。待火勢蔓延到無可撲滅的時候，再送份禮物予豐麟吧。”
    “好的——我會記得送份大禮。”光之影轉身騷包地朝夏青夜眨了眨眼。而後羞澀地以扇掩麵，閃身離去。空氣中隻餘若有似無的香味，卻叫聞者恍惚似夢。
    夏青夜毫不猶豫地將口中美酒狂噴而出。環顧，邊上林大德、醉劍一臉吃到惡心蟲子的表情，無力撫額呻吟……果然將光之影置於宮外的決定，異常英明。
    送走光之影——倘若算是。夏青夜無聊得伸了伸懶腰。回首遙望內殿，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這原是極溫柔的笑，林大德卻在這笑中看出“詭異”二字。無端滋生出怪異的感覺，林大德微斂心神——是時候了，是該說些什麼的時候了。
    哪知林大德才開口，夏青夜便洞悉般揮手製止。如沐春風的表情此刻卻叫林大德小心皺起眉。他突然覺得豁然開朗。原來一切像是自己多慮了，隻是玄主的表演……太過精辟了。
    “我很好奇澹台軒將我這樣耍著玩。究竟是他對自己太有信心，還是認為我真如表現得這般愚昧。”聽得夏青夜突如其來的話，林大德重拾笑容。望著他眯起的眼中閃過一絲狠戾與無情，林大德讚賞得點頭。玄主果然還是玄主……自己的擔心還真是多餘了。
    “好了，回去罷。”夏日的風有些熱了，夏青夜自然不需煩惱。隻一笑而過，而後便邁開回冷情殿的步子。澹台軒說的沒錯，十四歲成人禮，看來應是隆重到需要重視的。
    回到房間，卻見得白衣少年默默靠著窗子發呆。夏青夜揚起一如既往的溫柔笑意，將少年抱進懷中。少年原先平靜無波的臉上出現一分驚慌。回頭，發現時夏青夜，才鎮定下來。
    “在想什麼。”抵著他的額頭，望著那一如前世般的墨色眸子。夏青夜心下突然柔軟開來。細細撫摩順滑的青絲，繾綣萬千。
    “……”驀然隻是抿起嘴角搖搖頭，表情似乎黯然。這三個多月，他已經習慣夏青夜的觸摸擁抱。雖然還有些抵觸，卻不會反抗。驀然的沉默看在眼底，夏青夜也不逼問。正要開口，卻聽得前院熟悉尖銳的聲音。
    “皇上駕到——”來著正是晟帝。不著痕跡皺眉，夏青夜嘴角依舊上揚成恰到好處的弧度。行禮，而後是晟帝溫和寬厚的聲音：“免禮罷。許久未見夜兒，倒聽聞些許流傳。這就是驀然？”
    驀然一驚。在問話的這一瞬他竟感到磅礴的氣息將自己籠罩。冷汗肆流而下，他咬牙悶哼支持起身。這似乎是這位素未蒙麵的皇帝給的下馬威，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晟帝眼中卻是閃過一絲詫異與凝重。在自己五成氣息下，那個名叫驀然的奴仆居然還能進退自如。看來他需要重新評估他背後的實力。晟帝這般想著，卻是極其溫和地看了眼驀然，而後對夏青夜招了招手。將人叫到麵前，上下凝視後，微歎一口氣。
    “六年前第一次在冷宮見你，這情景仿佛就在昨日。”晟帝微笑起來，深情忽然有些恍惚。夏青夜望著他這番表情，有些不知所措。晟帝卻沒有將他局促的表情放在眼底，繼續道：“時間居然已經過去這麼久……”
    “是。父皇。”夏青夜隻淡定地答著。全身細胞均是警惕起來。“您這是怎麼了……”
    晟帝回神，笑對夏青夜：“無妨，隻是感歎一番。”
    “再過一月，便是你成人禮。屆時，好好準備。”留下這般話語，晟帝略含深意地凝視了眼驀然，而後離去。
    時間竟然過去六年了麼。晟帝想著，夕陽照在身上，帶著悲壯的顏色。還真是，歲月不留人，朝堂催人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