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尋君.陰謀 第十二章。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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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帝渾身染血回到仁清殿,嚇壞值班的一眾人,腿軟的小太監在孫公公授意下慌忙離宮急召太醫。晟帝一腳踹開大門,驚醒睡地正沉的七皇子——楊唯希。
身著銀色裏衣的楊唯希依然睡意蒙朧,突然的大力將他拽離龍床,狠狠摔在了地上。眨著迷朦的大眼,他甚至不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鼻中充斥著血腥刺激的味道,他定睛一看,原先屬於他的大床此刻已被另一個人占去。他疑惑著望向晟帝,卻見得自家父皇那明黃的便衣染滿了鮮血。驚恐自心底慢慢滋長,他終是驚叫出聲來。
晟帝本便心情不悅,而今在那噪音下愈顯煩躁,當下冷然道:“朕曾念七皇子楊唯希年幼喪母,孤苦伶仃,故親自撫養。而今七皇子已然長大,自無須朕憂心。即日起,七皇子搬離仁清宮至……毓琉宮。孫公公,把他給我抱出去。”
楊唯希傻傻地跌坐在地上。他今年才七歲,縱然性子驕橫心思卻極度單純,易被他人利用。前一刻他還在床上喜滋滋地做著美夢,現在卻突然被告知自己失了寵。他不明白,不明白為何一向疼愛他的父皇如此狠心……淚水在眼眶打轉,終是不可抑製地滴落。
孫公公歎出一口濁氣,悲憫地將楊唯希抱離仁清宮。也許是從小撫養的關係,他早將楊唯希當成自家的孫兒一樣對待。而今他失了寵,這般失魂落魄的表情孫公公見了亦是心痛啊!“這便是帝王愛啊,反複無情,朝令夕變。”他在楊唯希耳邊絮絮叨叨,“伴君隻如伴虎啊……孩子別難過啊,陛下興許隻是氣頭上,過些日子便會好的罷……”
楊唯希卻是一句也沒聽進去。他的腦海中隻剩一句話回蕩:父皇不要他了,不要他了!
父皇不要他了!他撲進孫公公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宮外風雨飄搖,年老的太醫們顫顫巍巍地麵對向來溫和優雅的晟帝鮮少的怒氣:“不惜一切代價,給朕治好他!否則,你們這幫庸醫等著一起陪葬!”顫栗著起身把脈,由於慌亂甚至差點連脈搏都找不到了。太醫艱難地吞咽了口口水,號脈時間硬是延長至了半柱香……
捋著胡須假裝鎮定,六大太醫所開的方子卻是大同小異——開方子這問題,任何一味藥都有極大作用,分量稍有偏差便極易導致病人死亡。晟帝怒極反笑。隻輕輕一掌,那名貴的千年紫檀木桌在他們眼前化為碎粉:“重要的時候,可千萬別老眼昏花。否則,怎麼死都不知道!”晟帝說這話的時候冷意自他身上散發開去,嚇地眾人皆跪倒在地磕頭謝罪。
待折騰完,雨已慢慢小了下來。而全身紮滿銀針的夏青夜,據說已脫離了危險,隻需祛除餘毒與等待傷口愈合。晟帝輕歎氣,終於如釋重負地昏迷過去。又驚地眾人手忙腳亂,才將他們偉大的帝王止了血包紮好置於龍床外側。
眾人擦掉滿頭大汗,望著昏迷的年輕帝王,隻覺壓力頓減,才井井有條地開始第二天的工作。
多年之後,兩人在漫天寒雪中回首當初一同走過的道路,赫然發現他們的第一次同床共枕居然是如此的心累以及……狗血……
殤城六月,葉上初陽幹宿雨。水麵清圓,一一風荷舉。暖風拂過,暗香浮影,直叫遊人沉醉,魂斷祁河。
果然又是一年繁華時。
一襲白衣,一翦清眸,一抹淡笑。有人靜立河邊,觀青荷綠水,賞芙蓉顏色。殊不知,自身縹緲虛無恍若謫仙,亦點綴了他人的夢鄉。
“憶兒。”低沉溫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夏君離回首,那抹白色盈滿了眼簾,他的笑意愈加深厚。
“你,到底怎麼了?”寒殤卻是皺緊了眉,他的手輕撫過夏君離的臉頰,語氣略帶上焦躁,“為何你從‘萬裏’回來後,便整天這般魂不守舍的樣子?”
“沒什麼。”夏君離側目,麵上風淡雲清,就仿佛真的沒什麼。
“沒什麼,你會如此失常?沒什麼,你會將你在端木山莊的資料全部銷毀?沒什麼,你會躲到殤城來看荷花……憶兒,到底是沒什麼,還是你依然不願意信任我?”寒殤的話語愈漸淩厲。他撰緊了拳,極力遏製自己失控的情緒。
夏君離凝視著他,眼神深邃。他終是笑的愈發開懷,在寒殤忿忿的神色中環住了他的腰,輕靠在他肩上:“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抱歉。寒,我相信你,如同信任我自己。我隻覺得,有些事情一個人煩惱也就夠了。把你拖進來其實於事無補,反倒徒增煩惱。”
“我希望你能告訴我……這樣,憶兒。我才感覺自己在你的世界裏。”寒殤將人擁入懷裏,歎息。愛上懷中之人實在太累了——習慣什麼都不說,一直一直,需自己揣摩。
“抱歉。”夏君離說著,“也許是我杞人憂天,但我依然擔心。”靈魂穿越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告訴寒殤。他隻能用力抱緊眼前的人,語氣輕柔卻異常堅定。“寒,我愛你,好愛你。所以不管以後發生什麼,我都不要離開你……”愛已滲入骨髓,它奔騰在血液之中,轟轟烈烈地呼嘯著。每一呼吸的瞬間,都在愛你。
“不會讓你離開我……”寒殤抿唇而笑。看來憶兒依然是不願說,即使那件是另他惶恐。他隻能將人擁緊,默默給予安慰。
夏君離閉起眼。尋君萬裏,夏夜不離……希望,隻是我的錯覺,不是你,青夜……
那日滿城荷花綻放,日光傾城。有人白衣勝雪相擁而立。時間在他們身旁翩然輕擦,恍然未覺。周遭遊人以此為背景作畫。提詞曰:千年易逝,容顏易老,唯此或將永恒。
晟帝斜倚於龍床之上,抱胸凝視趴臥於裏側的夏青夜。右臂的傷口已被清除包紮,略微有些疼痛與麻木。那刺客確是以前四人為餌,為地便是第五人的出其不意來刺殺他。可惜,算漏了他將這個孩子抱在懷裏,因此也僅隻是傷了這個孩子而已。
到底,這是預謀,還是湊巧?以手托下巴,晟帝的快速思考著。最終也隻是推翻種種假設,依然得不出有效結論。看來,還是得等孫公公調查的結果啊。
裏側的小人兒發出含義模糊的呻吟,唇色仍然是慘白灰暗的。晟帝皺眉,暗暗思忖。這個孩子,究竟是怎樣的人?天真無邪,似乎是;孤獨可憐,似乎是;瘦小柔弱,似乎也是……可即便如此,那一眼的震驚卻仿佛在提醒著他不能太過於小看這個孩子。
真是矛盾啊。晟帝揉了揉額角,大約休息得不夠,依舊是有些暈眩。
還是休息會吧……晟帝和衣而臥,扯過被子正準備閉眼,身旁的小人兒卻突然緊緊抓住了他的手。夏青夜像是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豆大的汗珠自他的額上滴落,他緊鎖著眉頭,晟帝似乎望見有紅色光芒一閃而逝。再細看,卻是什麼都沒有。夏青夜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著,口中發出意義難明的呻吟:“……不要,離……不要離……開我……不要……”
“不要!”夏青夜猛然睜開眼,眼眸濕潤。恍惚似乎想要撐起身子,卻因後背疼痛重重倒入軟褥中,痛地齜牙咧嘴。晟帝見此情形,隻挑了挑眉將人小心攬進懷中,聲音溫和卻像是擔憂至極:“怎麼了呢,疼?”
夏青夜默默地在他懷裏點頭。眼角瞥見蓋著的龍紋錦被,立即明白自己並非處於冷清殿。看周圍大方卻極度奢侈的擺設,他大概是在帝王寢宮了……看來需要小心,一步錯誤可就滿盤皆輸了。
“剛剛,做了什麼噩夢麼?夜兒好像很難過的樣子。”清涼的手覆上有些發燙的額頭,分外舒爽的感覺。意識依然有些模糊,他不自禁地蹭了幾下,滿意地揚起笑容:“母妃……好舒服……”
晟帝垂眸,也不糾正他的錯誤。心下稍有感觸——原來是想娘了麼,看來的確還是個小孩子呢。“夜兒再多睡會,曜陽會陪著你。”
“恩……”懷裏的小人聲音漸低,僵硬的身體也漸漸柔軟,一動不動的樣子像是睡去了。晟帝眸中掠過複雜的光芒,終隻是閉了眼——一切,等調查清楚再說吧……
夏青夜睜開眼。上方的人呼吸均勻且綿長,看來似乎已經睡去了。夏青夜就著這個姿勢閉目養神。真是別扭,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抱在懷裏過。都怪楊翟這個混帳,下手居然這麼重!
夏青夜思考著這招苦肉計成功的概率。他的父皇似乎是個多疑的人,亦是懂得如何完美隱藏內心想法的人。第一次見麵,他似乎為他解憂,所以晟帝才願意接近他。第二次,表麵上看自己似乎以親情打動了這個帝王。但他畢竟是一個帝王——最是無情帝王家,當年如此輕易便覆了許家的年輕帝王,可有這麼簡單便被感動?第三次見麵,卻粗心地讓晟帝看到了自己不屬於孩童的一麵。盡管自己很好調整了心態,卻不保證晟帝能從此聯想到什麼。再加上突然出現的刺客,以晟帝的精明程度來說,不可能不懷疑!看來這招苦肉計似乎不太理想呢……一切步驟皆是正確,他們唯一掌握錯了的變數——時間。
夏青夜看人向來很準,晟帝也不例外,確實沒有表現的那般單純。縱然如此,他依然猜不透晟帝的想法,隻能從初見開始,一點點分析著。然而越分析,便越發覺得自己的情勢不妙。
不過,不正是情勢不妙,那才有挑戰的趣味啊。夏青夜嘴角輕輕抿起,勾勒出一個興趣盎然的笑容。他的父皇大人啊……這一局才剛剛開始呢。退場前,到底誰略勝一籌?他可是相當好奇啊!
黎燼這些個日子可真當忙碌。剛收了兩個稱心如意的徒弟,卻被小崽子隱藏著的真實性情氣地七竅生煙。難得與端木禮逃離了聖醫山莊來京城探望好友,又被晟帝請到了皇宮中。以為是前些年治療消魂之毒的七皇子舊疾複發,進宮後才從孫公公那得知原來生病的並非楊唯希,而是突然之間得寵的二皇子楊唯夜。望見孫公公臉上的愁雲淡誤,黎燼也隻是嘲諷一笑——帝王的寵愛不正是如此?隻聞新人笑,那聽舊人哭呢?
“倒是孫公公遊走官場這麼多年,怎麼還是這般模糊不清呢?”好心的提醒,叫孫公公幡然醒悟。忙收起一臉黯然,恢複以往神色。黎燼見此,了然一笑。
跨入仁清宮,望著床上趴著熟睡的孩子,總覺得有些莫名的感覺。
似是感受到了別人注目的視線,夏青夜睜開眼,看清黎燼便恐懼不定地縮入大床角落裏。黎燼對上他的眸子,雖然裏麵的空洞恐懼不像是加的,但他總有奇怪的錯覺……似乎,這氣息他在那裏見過……
他甩甩頭,將之拋離腦後,揚起溫和善良的笑容,神醫的親和力成功贏得小孩子的好感:“來,讓爺爺給你看看,有沒傷著。”黎燼搭上那孩子瘦弱的胳膊,白得有些病態。指下細小的經脈隱隱跳動著,一切顯示地均是中毒虛弱以及大病未愈的特征。細細察看太醫開出的藥方,黎燼再添加了一味甘草,慈祥地摸摸夏青夜的腦袋,“小孩子嘛,怕苦啊。”
孫公公點頭稱是,引著黎燼走出仁清殿。晟帝正站在門外,負手仰望蒼穹,便有種磅礴浩大的氣勢撲麵而來。黎燼彎腰行禮——他本是江湖中人,更何況有恩與晟帝,自然不需要跪拜。
“黎先生可有看出大礙來?”晟帝回眸,溫和淺笑的樣子像極了宸帝,卻又比他多了些什麼。
黎燼語重心長地歎氣:“二皇子怕是從小便吃了不少苦。如今又是中毒又是中劍,幸好太醫救治及時,否則性命難保……如今二皇子脈象遲緩,心率不齊,要是留了什麼後遺,將來身體怕是柔弱地不堪一擊啊……”
晟帝一怔。連黎燼都看不出他的脈象有任何異樣,那是自己的猜測錯誤了麼……難道他真的隻是冷宮中的孩子?
黎燼遠去的時候晟帝斂眸沉思。暗衛調查的結果,這些黑衣人隻是斬龍派來刺殺他的。然而事情就真的如此單純簡單嗎?這一線索看來斷了,一切就又陷入了僵局了。
“那便如此罷。”晟帝揚起輕蔑的笑容,轉身回仁清宮。好好照顧他的夜兒?似乎很有趣啊……
夏青夜趴回被中,像是繼續睡著。他的眼中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他似乎弄清楚黎燼給他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