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尋君.陰謀  第十一章。刺殺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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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你與晟帝已是相識,然這般情形並非我要的結果。”啟明星在院中升起的時候,楊翟負手仰望。狂風獵獵,他的紅衣反複飄搖。他需信任夏青夜,但畢竟帝位吸引太大,他遲疑夏青夜是否臨陣倒戈。
    “你想的,我知道。你大可放心——天下之於我,不過一世喧嘩。”夏青夜何等聰明,自然知曉楊翟的顧慮。點頭,眯起眼可愛一笑,“再過幾日,我需要你推波助瀾。”
    “可以,任何幫助隻要不暴露我,都可以。”楊翟環胸。晨光撒滿他的臉頰,眉角紋路若隱若現。楊翟的確是個極有魅力的男子——至少這個角度看來的確如此。“至於你讓我辦的事,很成功。‘萬裏’一路南下,如今從京城到梅雨城,已有十餘家,亦形成一個新的情報網。隻是你的‘尋君萬裏,夏夜不離’,卻從未有人能夠破解。”
    “沒有……麼……”夏青夜垂下眸子,他可以斂去眼中的失落,卻難掩語氣中的傷悲。“莫非他……真的忘記我了?還是,他根本不願再見我……”他閉起眼,右手緩緩按上左胸口,那裏疼地另他幾近窒息。手指緊緊收攏,指甲刺入手心。點點猩紅滴落,夏青夜卻像是失去了感覺。
    楊翟在一旁觀望。他似乎可以明白這樣的感受——悲傷的,無望的,有如切膚一般的疼痛,卻是無論如何都死心不了。他歎了口氣,腦海中出現那黑色的人影,以及清冷的眸。
    恨我麼,柒……楊翟勾起一抹笑,忽略不了心頭的苦澀。
    半晌,楊翟終是轉身離去。冷清殿已是不安全了,他不能逗留太久。而夏青夜依然佇立於庭中。陽光驅散黑暗到達地麵的時候,他背對著東方,麵色冷然寂寞。但他終於是回了頭,直麵光線眯起了眼——無妨,我的離。縱然你忘記了我,縱然你再不想見我。我卻願傾盡一世的時間,來尋找你!
    “光之影,有沒有一種藥可以隱藏功力?”夏青夜倚於窗口看陽光正盛。他眯著眼的表情似乎愜意自得。墊起腳尖,伸出手掌。指尖明明感受到了光的溫度,卻是握不住任何一束。這個認知另他在心底微歎一口氣,麵上仍舊不動聲色。
    “理論上的確是有,但——我不會製。”光之影聳聳肩,一臉理所當然,“隻有化功散。一個月內化解全部內力,一個月後慢慢恢複。”
    “化功散……也好。”夏青夜似乎有些黯然。他點頭,收回手掌,殘留的溫度很快褪去。“那便幫我製一瓶罷。”
    光之影點頭。他與夏青夜相處近十日,從未見得自家主人這般摸樣。小美人在他麵前對日傷懷那——他是不是應該好好安慰佳人?想了想,最終遲疑地笑:“其實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沒必要太傷感的……”
    “你什麼都不懂,光之影。”夏青夜回頭,表情是難以自持的憤然。但他很快控製了情緒,隻淡淡道,“什麼都不明白,就不要妄加猜測。你或許要說你隻是想安慰我。然我不需要你的自作多情!”
    “額……”光之影汕汕地摸著鼻子,無辜聳肩……安慰不成反被人罵,他還真是自作孽。
    六月末的皇宮開始染上些許燥熱,空氣裏彌漫著黏稠不適的味道。晟帝批閱完奏折,揮退了一眾下人。孑然立於禦書房門前,他抬首仰望天幕。
    依舊是下玄月,星鬥漫天——這是他如今所仰望的,也許亦是他今生唯一需要仰望的。
    晟帝歎了口氣,鬥轉星移間一日又將過去。一日其實太短,短到幾乎什麼都沒有做成。然生活卻正是這麼日複一日的堆積,漸漸漸漸,便成了永久。縱然他站在眾人頂端俯瞰世界,卻照舊挽不住時間的流逝,握不住那抹月光。
    他凝視著收攏的手掌。想要握住月光,又何其縹緲的事情呢?他嘲諷一笑,自己何時又變地如此多愁善感。看來,他應是累了——的確是累了。
    他轉身,又邁上了那條道路,那條通往冷清殿的小道。草木深然,如此幽寂荒蕪,就仿佛是被繁華遺棄了一般。他漫不經心地走著。他的目的也許是為了去看那個曾被他遺棄了的孩子,但也許不是。帝王的心思啊——永遠是最難揣測。
    夜已深了,夏青夜依然了無睡意。負手站在庭中,月光照在身上,清清冷冷。於是仰望的姿勢就漸漸延伸出孤傲寂寞的錯覺。他揚起笑容。不同於往常的或桀驁、或自信、或嘲諷,這個笑容太過小心翼翼,包含了太多柔情與繾綣,像是陷入了美好而虛幻的回憶。
    朦朧月,月朦朧,月下庭中相思漸成空。
    夏青夜突然回過神來,意外感知到不同尋常的氣息。垂眸靜思,心緒卻在這片刻間閃電般變轉。看來,冷清殿的確不安全了……
    晟帝有些震撼。眼前這個小家夥,在他麵前從來都是柔弱地幾近不堪一擊。但他剛才的神色卻給他一種上位者的感覺。他眯起眼,眸色愈漸深邃,看不出其中情緒。
    “夜兒,怎麼還沒睡?”他走到小人兒麵前,笑容溫和優雅。眸中明明閃過一絲冷然,卻隱藏的很好。他將夏青夜舉起,似乎心情甚好。
    夏青夜抬起眼,凝視晟帝的眸。他的眼中淚光閃爍,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晟帝未曾計算如此情形,頓時微微一愣,順勢將人擁入懷裏,語氣不自覺地柔和:“怎麼了呢,幾天不待見,怎麼我的夜兒就成了愛哭鬼了?”
    夏青夜沒有說話,抓著他的前襟將臉埋入他的胸前,輕微啜泣。將錯就錯吧。這次是他的失誤了,那麼……晟帝又是怎麼想呢?
    晟帝歎了一口氣,輕輕拍著夏青夜的腦袋,儼然一幅慈父模樣。手下是墨色的長發,摸起來清涼順滑。他的眸子愈顯深邃,這冷宮居然還能養得這般滋潤嗬……
    “曜陽……我……”悅耳的聲音遲疑不定:“我想見……”
    未等晟帝聽清他想見的人是誰,突然的銀芒帶著破空之聲急逼身後,晟帝腳步一晃,從容閃身。瞥眼見得那冷光沒入古樹,入木三分足見力道之大。晟帝回眸,憑空出現的四個黑衣人已將他們團團包圍。他輕蔑一笑,先發製人。右手彎曲成爪,風馳電掣間扣住其中一黑衣人的咽喉。稍用力,那人便軟倒在地。將那人的劍一把奪下,腳尖輕點,急退,躲過其餘三劍。明黃便衣隨風飄搖,瀟瀟灑灑從容不迫。這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幹淨利落。
    成功擊殺一人,晟帝卻不敢怠慢。即便他武功超群,如今懷中卻抱著個孩子,根本是舉步維艱!那三人不退反進,招事愈發淩厲,晟帝步步驚心。反身劈出一道劍芒,直接擊穿一人腦袋。夏青夜見的那花白的腦漿流了一地,恐懼顫抖著緊緊縮在晟帝懷中。
    正當此時,那兩人的劍芒已至。狼狽閃躲,終是被其中一人劃破了肩膀,登時血濺三尺。晟帝卻不焦不躁,頭腦冷靜地像什麼也沒發生。剩下兩個黑衣人心中漸生恐懼,出手一滯,終是被他無情斬殺。
    “曜陽……你沒事吧……啊!流血了……”四下萬籟俱寂,惟有喘息聲在黑暗中尤為刺耳。懷中孩子似是驚魂未定,看到那鮮血淋漓的右肩膀更是大驚失色,臉色慘白。晟帝輕聲安慰幾句,便由得他去害怕了。
    到底是誰呢……能了解他最近反常的行為,並成功逃過暗衛的眼睛,亦或者是皇宮守衛太不嚴密……
    沒及晟帝思索明白,異變陡生!待晟帝回神,長劍已插入懷中之人的背部,甚至有穿透他的身體直入自己左胸的趨勢,刺客居然有五人!運氣一震,長劍原路返回。夏青夜後背血流如柱。隻覺痛地麻木,崩潰至極!晟帝揮袖,隻聞慘叫伴隨著重物倒地聲響起。急忙封住夏青夜周身穴道,晟帝凝視那暗中隱紫的血色,周身怒氣爆發——
    那一劍竟是有毒!
    急忙封住夏青夜周身穴道,晟帝凝視那暗中隱紫的血色,瞳仁驟然緊縮。夏青夜已是昏迷,怕是失血過多與毒素入侵導致的結果。事不宜遲,他將人擁緊,明黃便衣幾個起落間便消失了蹤跡。
    突然,狂風四作,雲蔽銀月。頃刻間,雷鳴電閃,大雨傾盆。
    銀衣少年在雨中漫步,踏過鮮血,踏過屍體,向來玩世不恭的臉上失去了表情。雨水沿著麵頰灌入領口,他卻隻望著晟帝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其實計劃並非如此,看來智者千濾必有一失啊……
    他一笑,這才有了紈絝子弟的感覺。隱去眸中深意,慢慢走入冷清殿。輕敲石板,開啟密道,隻身一人進入。隻是沒人知道,千麵長老在他身後歎了氣,搖了頭:“一切——都是命啊。”
    除非長老與玄主,其實沒有人可以進密道。但光之影是例外。隻是除了四大長老,大約沒人知道他是例外,連光之影自己也是。他隻知,密道裏有人在呼喚他。那聲音淒苦悲惻,一聲一聲打在他的心上,恍然如夢。
    進入密道,觸目可及的唯有黑暗。張開手掌,夜明珠散發出柔和白光。光之影毫不猶豫選擇“玄”字道——聲音是從那裏傳來的。
    一腳踏入,古樸滄桑的氣息撲麵而來,周圍似乎有什麼禁製,氣息沒有絲毫外泄。入目的是壁畫,從人,仙,佛,妖到魔。畫麵一點一點印入腦海,他控製不主自己的手指在那男子身上流連。晃了晃有些暈眩的腦袋,仿佛有什麼不可磨滅的東西就要破土而出,淩亂不堪的畫麵閃過,他什麼也抓不住,所知道的大約也僅是——痛!
    “夠了!”光之影猛然大嗬。畫麵瞬間消失。他重重地喘氣,最後凝視了那畫中男子一眼,將那絲留戀生生從心底拔去,再次前行。
    畫麵的最後是那男子將長槍直插入地,而後安詳地永遠沉睡。他像是剛入睡片刻,又像是睡了許久。久到,世界變遷,再也不曾相識。
    如同夏青夜,他也見著了幻境。但他見到的不一樣——麵前是團白色的霧氣,它變幻著形狀,最終成為一個白袍男子。
    “你是誰?”光之影皺眉。不知為何,麵對如此詭異的場景他沒有絲毫的害怕,隻覺得異常熟悉……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那男子微笑淡定,光之影突覺異常煩躁。
    “笑話。我自然就是我光之影。”光之影在那人不能苟同的神色裏答著。挑眉輕搖畫扇,他麵容桀驁,“是你吧!一直一直在呼喚我?”
    白袍男子點點頭,又搖搖頭:“準確來說,是他。”
    光之影皺眉,麵色不善:“他又是誰?”
    “他就是他——也許他是天,也許是魔,也許是神。有或者,他什麼都不是。”那人微微笑,麵上略有遺憾。光之影嘴角抽搐,他將折扇緊握在手中,以此克製即將噴湧而出的怒氣:“那你又是誰?”
    “我隻是我。”白袍男子麵對著他異常鎮定,似乎沒意識自己所說的話有多麼不可思議以及神經錯亂。他的眼神有些深遠,泛出空洞的黑。“大約除了我,我什麼也不是。”
    “我X你!你神經有病啊!”光之影忍無可忍,終是暴了句粗話。折扇“啪——”一聲被折斷,光之影露出一臉心疼的表情,怒目而視。
    白袍男子悠然飄立,臉上沒有絲毫異樣的表情。光之影鑒定完畢,得出如下結論:這人絕對有病!光之影整理了下情緒,再次恢複優雅從容。他甩了甩頭發:“那你為何又將我呼喚到這裏?這裏究竟藏著什麼秘密?”
    “我說了,呼喚你的人不隻是我。至於原因……你是他,所以你屬於這裏。但同時你又不是他,所以你不需要知曉。”
    “……”自動忽略那句“喚你來的不隻是我”,光之影此刻非常不爽!
    白袍者溫和一笑,似乎眼前這人不過是在鬧別扭:“現在我隻能告訴你,生命苦短。太多事情過去了便讓他過去罷。不要試圖流連忘返,執著於某事不放。否則,你必會後悔。”
    “這到底什麼意思?給我說清楚點!”光之影的耐心宣告怠盡,腦中似乎也有什麼東西“嘣”地斷裂。
    “佛曰:不可說。”白袍著微笑著搖頭,身影漸漸透明消失,隻留下這更為鬱悶的話,“不可說啊……”
    “喂,給我出來!神經病!……”光之影對著它消失的地方破口大罵。然那黑影就像是沒有出現過一般。光之影氣結,閃身走人。
    他走之後,那團白霧再次聚攏成那白袍男子。男子凝視他離去的背影,神色深邃:“你是他,但你不是真正的他。所以你,沒有必要背負他的責任。希望,你終能明白吧……”他回眸,身影飄至石室門口,凝視通道盡頭的男子,目光深邃如井。“萬年來朝夕相對的,終究,隻有我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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