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上海的夜景比白天更美。最美的夜景屬外灘。歐陸情調的古老建築、華麗喧囂的南京路、流光溢彩的東方明珠塔、高聳入雲的金茂大廈、悄悄流淌的黃浦江水、偶爾的輪船鳴笛、各種膚色的人種，輕拂人麵的江風，會讓觀者流連忘返，會不由自主的發出“不知身在何處，不知今夕何夕”的感慨。
    楚雲清也正和齊浩然流連在人群之中。她是被齊浩然約出來的，其實，她也一直在盼望著這樣的一次機會。
    多年以來，她對齊浩然的情感不斷地發生著變化。剛得到齊浩然即將結婚的消息時，她痛恨唾棄這個背信棄義的人。後來，她原諒了他，覺得齊浩然是為了自己的幸福才背信棄義的。再後來，她覺得齊浩然非常可憐，是為了自己才遠走他鄉，最終落魄窮途。如今，婚姻美滿，家庭幸福的她，偏偏會在某一時刻特別地思念齊浩然。此刻，她默默地跟在齊浩然的身旁，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齊浩然此時的願望非常單純，他想向楚雲清解釋當年的處境，當年的心情，當年自作聰明的抉擇。可是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邊走邊想。
    這時，一個賣玖瑰花的小女孩出現在他的視線之內。他頓感眼前一亮，茅塞頓開。
    “雲清！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回來。”說完，他就立刻跑開了。
    楚雲清對齊浩然的突然之舉莫名其妙，但仍然很聽話的呆在原地。當他的背影消失時，她的心裏升起了迷惘與愁悵。不思量，自難忘啊。那一年，齊浩然就是這樣從她身邊跑上火車，一別就是十年。當時，她追著火車傻傻地跑呀跑……
    正當她望著黃浦江水思緒飛揚的時候，齊浩然再次出現在她的眼前，緊接著，一大束玖瑰花遮住了他的臉。
    “雲清！”齊浩然輕聲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楚雲清一下子愣住了。
    “雲清，對不起。不過，多年以來，我一直在愛著你！在心裏愛著你！直到永遠！”齊浩然終於鼓足了勇氣，說出了壓抑了許久的話。說完，他雙膝一彎，跪在了楚雲清的麵前。眼眶中的淚也決堤而瀉。
    男兒膝下有黃金呀！楚雲清對這樣的一個舉動毫無準備，但她一下子被感染了。她當即俯下身子，將齊浩然緊緊地擁入懷裏，一遍又一遍地喊著浩然的名字。
    兩個人久久地相互擁抱著，哭泣著。
    過了好久好久，楚雲清清醒了，她急忙從齊浩然的懷抱裏掙紮出來。
    “雲清，我們從頭開始吧？!”
    “從頭開始！？哪裏是頭？”
    齊浩然忽然感覺楚雲清不再是當年的小女孩，說出話來……。是啊，哪裏是頭呢？十年前嗎？不，不可能了。想了一會兒，他緩緩地答道：“從現在開始！”
    “終點呢？朋友？戀人？夫妻？還是……”話一落地，楚雲清有些懊悔了，為什麼非要把美好的情感說得那麼世俗呢！
    朋友？戀人？夫妻？還是……？關於這個問題，齊浩然從來沒想過。多年以來，他盼望著重逢，但隻局限於如何讓楚雲清原諒自己。他想沉默，但是又怕楚雲清誤會，情急之下，說出了一個很曖昧的答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楚雲清攏了攏秀發，瞪大眼睛，很迷惑的望著齊浩然。迷惑中又有一些欣賞，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是答案的答案，好像什麼也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隻可意會，無法言傳。
    “上海的夜景真美呀！你是第一次來嗎？”齊浩然適時地岔開了話題。在他看來，繼續剛才的話題毫無意義，誰能料定明天的事呢？徒增煩惱和口舌而已。
    楚雲清還陷在剛才的那個答案裏，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想吃什麼，喝什麼，玩什麼，咱們一起去，我請你。”齊浩然故作輕鬆的笑著說。
    楚雲清沉默著。她不是故意沉默，而是不知道如何回答齊浩然的問題。吃？喝？玩？哪一樣，都是她越來越不感興趣的事情。自從嫁給供電局局長的兒子以來，她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富足悠裕。所缺少的隻是真正的快樂，從心底往外的、痛痛快快、徹頭徹尾的快樂。
    楚雲清的沉默使齊浩然覺得很意外，又十分尷尬。但他很快釋然了。他又接著說道：“今天晚上有齊秦的演唱會，我們現在去？”他和她都是齊秦的歌迷，曾無數次在花前月下合作過齊秦的歌曲。那個時候的齊浩然，能夠彈一手好吉他。
    “不。我想去一個地方。”楚雲清忽然湧起了一個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