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春來是別花來  第四十四章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42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細雨飛梅,清陰醉竹。張重元緊趕慢趕地,還是趕在夏至這天,回到了雲福宮。
    廿九,夏至到,半夏生,木槿榮。俗語上說,酉不宴客醉坐顛狂。而張重元就是一個喜歡掐著點,請人喝酒的人。
    一連幾天的雨,下地人甚是清涼,儒君顏鬥彩撐著一張竹傘,亭亭玉立,在七寶山山角下等著張重元歸來。
    遠遠駕來一輛馬車,八個帶刀侍衛,如陶俑,都是鐵錚錚的好漢高手,車上執輿的人,更是華衣錦服,非凡人物。
    而這樣非凡的人物,現在隻是在替人在雨裏趕車。
    雨天泥路,要怎樣非凡的馬匹怎麼非凡的人物,才會駕地連一點泥濘都不濺出來。
    顏鬥彩含著笑,看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帶刀的、執輿的都畢恭畢敬站在一旁。
    顏鬥彩打著傘,湊上馬車前,把簾子掀開,“重元大人……您回來了。”
    張重元探出頭來,“恩……宮裏沒什麼大事吧。”說完,才一腳踏下來。
    顏鬥彩趕緊扶著,“沒,隻是妙真大人胡鬧……還把宋雙生‘送’給了我們。”
    “哦?”張重元饒有興趣的望著顏鬥彩,“回去你一定要給我細說。”
    “是。”
    張重元看著身邊這個跟了自己這麼多年的男子,越近是越發消瘦了,不自覺地關懷,“鬥彩……你說最近離恨門那預言……”
    儒華無光掩風采,最有可能說的就是儒君顏鬥彩,“大人還是一件件的來吧。”
    雖隻是輕描淡寫的,但顏鬥彩已感受到了張重元的關心,事有輕重緩急,不能自亂陣腳。
    “也好……”
    七寶山上青石階,細雨紛擾,顏鬥彩與張重元兩人,就在這一傘之下,一階又一階,一步又一步的走著,一如從當年他們相遇相知,一直相互扶持,走到了現在。
    二人剛踏入玄境妙門,就見著露台那邊,群傘蔽天,人頭攢動,張重元停下腳步,顏鬥彩輕笑著,“少年心性,爭強好勝。許是有人比武決鬥。”
    張重元鳳眼遠瞧,啼笑,“今個雲福宮的人改性了?不去修仙,都喜歡看人決鬥了?去看看……”
    露台那邊人群密密麻麻地圍著,合著雨聲吵吵鬧鬧的,可有人眼尖,驚叫了一聲,“分眾掌殿來了……”
    頃刻間無聲無息,整齊劃一的動作,扭頭望去,自動給張重元與顏鬥彩讓出了一條路。
    張重元走近一瞧,原來露台上比武之人,是宋雙生與葉涼。
    露台上,絲絲雨露打擊在寒劍之上,二人目光相接,雨模糊了葉涼的視線,他揮手一甩,甩開劍上沾人不休的雨水,驟然兔起鶻落,天雨如水簾,自相從兩邊拉開,葉涼一劍直取宋雙生胸口,可惜稍縱即逝,後勁不足。
    宋雙生知曉張重元在台下觀望,為求表現不再拖戰,身微動,不再躲閃,劍若遊絲,如大雁衝雲霄,依次在天空中擺出十一種劍式。
    台下宮人,都看呆了,“是花十一劍呀!”
    水彈劍身,宋雙生又變換出一式來,更有後者驚歎自服,“不對……不對,是花十二式了。”
    “宋雙生果真當世英才,小小年紀能學會花十一劍,還聞一而知十,融會貫通。自創出第十二式。”顏鬥彩不加吝嗇的評價道。
    “你應該說,強將手下無弱兵。”張重元見過宋玉庭一麵,是身有其感。
    宋雙生劍端變換,最後都在半空中劃作一道美麗的銀弧,向著葉涼欺身而來。
    葉涼連忙橫劍以擋,咋一聲,寒劍鐵器猛然相碰,雨中輕點,火花四濺。
    兩目對視,驟合即分,宋雙生變化更甚一籌,在葉涼劍上擦過,劍尖依然挑到葉涼咽喉。
    宋雙生嘴角露出一個完美的弧度,一躍退回露台邊,報劍承讓,“葉涼兄,得罪了。”完全不似,經過剛才那激烈一戰。迷倒雲福宮眾千萬,再續花十一劍單戰未曾敗績的神話。
    張重元好戲看完,可惜還少了點更猛的料,“妙真呢?”
    “妙真大人前日中毒了,正在禁地修養。”
    “哦?”
    本來此事顏鬥彩就是要詳細彙報的,見張重元現在來了興趣,“宮主前日為此還處死了全部的長樂殿宮人。”
    不知為何,張重元來了神采,“又有戲看了……鬥彩我們回吧。”
    “是。”
    雨已停,雲開見月。遍地水漬淋漓,磚牆與欄杆在月光的照射下,光影綽綽。
    葉涼一人在月下練劍,心中不甘都化作劍氣蕩漾。
    忽一石飛來,正好打中葉涼持劍的右手,一痛,自然反應,劍身掉落。
    緊接著來得,是意料之中的諷刺之聲,“一個劍客,居然能放下手中的劍。你敗得不冤枉。”
    江由衣獨臂孤身,又是嗬斥著,“你做什麼在!還不快把劍撿起來!”
    “是。”葉涼低聲允諾,彎腰拾劍。
    “跟我來……”江由衣帶著葉涼,彎彎曲曲,回腸百繞,來到了禁地的邊緣。
    絕壁之上,還赫然留著當年的題字,“佳,一談二冗,上妙下真。”
    “跪下!”江由衣放聲厲色。
    葉涼無顏以對,長跪低頭,“父親……孩兒使你蒙羞了……”
    “十五年習得一劍天下無敵,十五年後卻是寸步難行。不要汙蔑雲福宮談冗的名聲。身為談冗之子,不可敗爾無視!你今夜就在這裏,對著你父親,好好反省!”
    江由衣走後,陰影中一現妙真身影,她看著葉涼長跪於此,欲上前又思量,重重碎錦,片片真花,故人之子,自己必當護得周全。隻好轉身離去。
    端陽節,又稱艾節。今年是雙春,有一個五月,還有一個閏五月,那自然就有兩個端陽節了。這對修道人自然是好事,端陽,是雙陽之日,在這日畫符煉丹,有著雙倍功效。
    所以到了端陽節,修道之人無不是早起沐浴,焚香問道。
    至於長樂殿的那位,我們就可以畫條線,爬一邊放著了。
    快到隅中了,妙真才打著哈欠,從床上放下一條腿來,以為人要下床了,可她居然停了動靜,腿還半空中晃蕩著。難道是跟了正覺久了?染了習性了?
    許是沾染了壞毛病,也許是,昊玄命人點上的蘇合香。
    今日是自己忙都來不及,各自忙各自的,也不需要妙真去摻合什麼,算是端陽畫符忙,偷得浮生半日閑。
    “恩……”算是懶床,懶到心滿意足了,妙真終於踏下了關鍵的了腳,下床來了。
    可,“啊!”兩腳及地後,卻是妙真的一聲輕呼。
    守在外麵的宮女趕緊進來了,前些日子裏,妙真大人中毒,宮主一怒而斬殺了長樂殿上下,所有的宮人。所以這個宮女是新從別的地方調來的,她生怕這位妙真大人不好伺候,很是緊張。
    “誒喲……”妙真抱著腳,在床上叫喚了,全沒了形象。
    這位宮女看得心急,連忙上前,什麼也不說,就是一下,跪了下來。
    倒是把妙真嚇到了,摸著自己的腳,道:“有事說事。”
    “大人……我昨日砸碎了床邊的抱荷薄胎瓶,沒敢跟您講,私自把碎片撿了出去,換了一個……可沒想到……大人床邊鋪的是白熊皮,皮毛夾雜,白色相混,慌忙之餘,漏了一片。我本想借著今日端午,再撲在地上找找的……千不該萬不該,居然傷著了大人。”
    宮女講來,聲情並茂,雙眼含紅,一想到那些已經處死的宮人,那是就要催淚立下。
    誰說男人最是見不得女人哭,其實女的更看不慣女的哭,再加上妙真的性格,這種事,那就是揮揮手,“好了,好了。這事就你我知曉就可。如若有人問起,那瓷瓶的事。就說我砸的……”
    妙真還未講完,那宮女激動地直磕頭,“謝大人……大人……”
    就在這時,“宮主到……”
    “你先下吧。”妙真示意宮女離開,宮女靈慧,“是。”轉身就走。
    宮女剛要走到長樂殿外門之時,乍一下,上台樂靜信道君的麵就在自己麵前,撲騰,兩腿直直跪地,連呼吸也停了。
    昊玄一帶餘光,擔心妙真還在睡著,對宮女問道:“長樂掌殿還睡著嗎?”
    宮主竟然在跟自己說話,宮女嚇怕,連萬福的話都沒有說,直接答道:“醒……著了。”
    昊玄沒做回應,臉上含著笑意,走了進去。
    等昊玄走去,宮女是心虛還是什麼,側著頭,偷偷望了妙真的內室,但緊接著,一聲飄來,“恩?”
    宮女抬頭一看,左侍童子就在自己麵前。
    “三千界大人……”
    三千界手裏端著藥,一笑對之,“你下去吧。”
    “是。”
    宮人說妙真醒了,可昊玄進來一看無人……再一探望,妙真分明還睡著床上。
    想著許是妙真淘氣,就坐在床邊,好似自問埋怨,“幼微,怎麼還沒醒啊。”話語間,則是有些自己也難以發現的,過分溺愛的味道。
    “哼……”妙真一聲輕哼,一骨碌坐起來,對著昊玄自豪挑眉道:“我早就醒了,我就是要賴在床上裝睡。等你叫醒我。”
    妙真的話語十分孩子氣,完全胡鬧,可在昊玄看來是這樣的美好,好似他們的關係,回到了很遠以前,甚至是更勝以前。
    “好好好……”昊玄依著妙真,一邊招手示意守在門邊的三千界端藥進來。
    “今個端午也算過節……”三千界瞅著機會,趕緊把藥遞上去,“不過你嗓子還沒好完全,還是要先把藥給喝了。”
    喝藥……看昊玄架勢,是要自己喂,妙真像是觸碰到什麼了,一個驚醒。
    以前昊玄大師兄是這樣的嗎?雖說是難得的湯藥伺候,也是不多言語。
    這樣哄言相勸,做足功夫,向來隻有馬空。
    見著妙真一呆,昊玄心裏一緊,還是有隔閡,做苦打笑,“這樣吧,要是你自己喝了。我送些米酒,讓你嚐嚐,過過節。”
    話語委婉輾轉,讓在其一旁看著的三千界心痛不已。
    提到酒,妙真來勁了,手舞足蹈地,“那可不行,俗話說,五月五,雄黃燒酒過端午。我要喝燒酒!”
    妙真胡來,昊玄也不好發脾氣,但是他知道關於酒這種事,是不能對妙真一再縱容的。昊玄收起好言語,找回了雲福宮主的感覺,就那樣端坐著,看出不情感喜怒。
    完了,大師兄變了顏色。正好,妙真就吃這套。昊玄如此,葉夢得也如此,唉,妙真就是喜歡這路貨色。
    妙真一身貼了上去,擠眉弄眼的,“好,好。我喝藥,我立馬喝,大師兄你看著啊。小師妹現在就喝藥……”
    拿過昊玄手中的藥,咕嚕咕嚕,不知道的還以為,妙真又在豪飲喝酒了。
    藥不苦,但是有股子怪味,陳年腐屍?中藥材的味道?
    想著是正華的藥,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妙真露出長舌頭,趴著床邊,做做惡心狀,像是能把藥味都弄出來。
    “……撲哧。”三千界一下沒忍住,捂著嘴,泄了聲。
    妙真這人愛麵子,有人敢笑她?咬牙鬥狠,一目望去,三千界大叫不妙,“三千界來時牙疼犯了,妙真大人莫見怪。”自作理虧求饒。
    “恩,恩。”妙真點頭認同,這樣還說的過去。
    哪有這樣消磨時間,簡單幾件事硬是磨蹭了一早上,一直到了日中,妙真才算是搞好了一切,能出門見人了。
    幸得昊玄也願意陪她這樣,無聊度日子。
    宮牆一角,多發隱諱事。
    早前在妙真打碎花瓶的宮人就在這裏,“雙生,重元掌殿的吩咐。我已經做好了。”
    “恩。”宋雙生一答,“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宮人也認為是,“那我……”
    正在分心開口之際,宋雙生在少女頭上插上一物。
    “呀。”引得少女驚呼,手往發髻上摸。
    “別動……”宋雙生扶著少女,輕輕給少女理著頭飾,發出感慨,“很早就買了……戴在你頭上。真好看。”
    少女臉紅,低下頭去,不做一語。
    女子辦事,到底是為了大義?還是情?也許可以情義兼得,也許因情誤事。
    但最多的,還是誤了終身。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