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燼記得，莫憶提到“P隊”時的閃爍神情，母親提到時候的蒼白神色。然而出乎意料的，子桑海聽到這個名詞，顯得十分平靜，仿佛李燼會詢問是意料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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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桑海掐滅煙蒂，麵向江水，睫毛低垂，蓋住了雙眸的華采：
    “我就是說了，你也不能真的弄明白。”
    “你不說說看怎麼知道我不明白？”
    “P是指Paradise，一個地名。”
    “天堂？”
    “本意是這樣的。”
    “那引申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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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本無天堂，隻是人們會寄希望於這樣一個地方，那裏沒有爭鬥、沒有衝突、沒有傷感，隻有快樂、愜意和愛。”
    李燼皺眉，子桑海的回答讓他完全聽不出重點。
    “我十三歲在這裏遇到米阿姨之後，就被帶去了一個叫Paradise的地方，那裏背靠峻山，三麵環海，師父就住在那兒。”
    李燼挑了挑眉，好像有點頭緒了，Paradise就是他的“救母恩人”、子桑海的師父，住所的名字。
    真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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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P隊是什麼概念？”
    “所有為Paradise效力的人，簡稱為P隊。”
    “為……你師父效力？”
    “可以這麼說。但這隻是一部分。師父手下還有另一股力量，我們稱為H隊。”
    “H……是不是Hell？”
    子桑海淺笑：“沒錯。你的聯想能力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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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燼沒有太多注意到子桑海似有若無的讚美。他在回想和華風、莫憶三人從紹興回來的途中，於火車遇到的那個名叫高穆的男子。
    他記得當時莫憶很親昵地介紹說——高穆是她父親的學生。他也清楚地記得她曾淡淡地提到——H隊是她父親手下的一個研究隊。
    那麼……她的父親就是……子桑海的師父？！磬樺集團的董事長？！Paradise和Hell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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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燼有把前後聯想了一遍，終於確信無疑，詫異地看向子桑海：“你和小憶，是認識的，對不對？她是你師父的女兒，是不是！”
    “是。”子桑海幹脆而平靜地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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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燼突然有種被欺騙的感覺，子桑海和莫憶，他們在他麵前提到對方時，那樣自然而陌生，但他們誰都沒有告訴他，彼此是故人。
    他定定地望著子桑海的側臉，清晰而俊美的線條，優雅從容的姿態，隨著江風而飄然齊舞的黑發，如同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情。
    他明白了為什麼當莫憶在報上看到子桑海的照片時會露出略帶詭異的神情，為什麼在靈隱和子桑海偶遇時會欲言又止，為什麼看到自己手上的指環會關切地詢問……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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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燼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
    如果說莫憶是他真心當作朋友而去關心和在乎的人，所以她對自己的掩飾會讓他感覺不被信任而失落。
    那麼對於子桑海，這個和自己認識了才不過一個多星期的人（雖然對子桑海來說並非如此），為什麼想到他對自己的隱瞞，竟也是如此難受？甚至……多過小憶帶給他的失落……
    李燼有些胸悶，他需要離開。
    “我學校裏還有點事，我先走了。”不顧子桑海詫異的眼神，李燼便匆匆告別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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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燼一回到學校宿舍，就看到坐在書桌前等待他的華風。
    “啊，小燼燼你終於回來了。”華風見到李燼便竄了過來，一雙靈動無比的眼睛亮得灼人，原本平凡無奇的五官仿佛也瞬間帶了光彩。
    李燼看著神采奕奕的華風，原本鬱鬱的心情有所緩解，他拉著華風坐下，道：“風，今天下午發生了很多事。”
    “嗯嗯！”華風一個勁地點頭，“我今天下午也發現了很多事。我們交換一下！”
    “好。你先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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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華風把下午和顧晨晨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我當時就知道顧晨晨和那個什麼H隊有牽連。於是我假意跟她告別，然後跟蹤了她。你猜我發現什麼？我看到她去見高穆！”
    李燼神色一閃：“小憶的那個‘青梅竹馬’的高穆哥哥？”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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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小憶說過，高穆是他父親的學生。這樣看來，他和子桑海一樣，都是小憶父親的門徒了。”
    “子桑海？小憶父親？門徒？”一下子湧出太多名字，華風有些愣愣。
    “這就是我要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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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燼將子桑海帶他去見母親米樺開始，到江邊的一席談話，全數告訴了華風，其間還對在紹興沈園與子桑海邂逅的事提了提。
    華風聽完，神色由一開始的興致盎然變為了嚴肅認真：
    “事情似乎有點複雜啊。我來總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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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十二年前你媽媽沒有死，而是中了奇怪的毒。她後來被神秘男子所救。”
    “其次，救了你媽媽的神秘男子就是莫憶的父親，我們就稱他為莫叔叔吧。”
    “莫叔叔是個牛人，很明顯是個老大之類的角色。他手下有兩股勢力，一明一暗，明的那個出自他住的地方Paradise，那股勢力簡稱P隊；暗的勢力叫H隊，內部的人有含義不明的‘刺簽圖’，老巢位置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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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說得跟黑社會似的……”李燼聽著華風的話，雖然很有道理，但用詞實在是……讓人無語。
    華風沒有接他的話，順著邏輯繼續說：
    “再次，你媽媽又救了當年家破人亡的子桑海，並且將他帶去了Paradise，交給莫叔叔收養。於是子桑海成了莫叔叔的門徒，和另外一個門徒高穆一起，和小憶都是很早就認識了。”
    “最後，小憶考進了大學，和我們同班，並且很巧地做了朋友。至於我們的生辰八字上的牽絆，又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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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燼拍拍手，讚道：“總結的很好。”
    “邏輯似乎是順暢了，但還有些問題沒有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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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燼點頭，接上他的話：
    “第一，既然子桑海是莫叔叔的門徒，而小憶是莫叔叔的女兒，那麼小憶和我媽媽應該是認識的，連子桑海都聽說過我的名字，小憶沒理由不知道我是誰。但她一直沒有對我提起過我媽媽，就連今天帶我去見我媽媽的也是子桑海而不是小憶。小憶她為什麼要這樣？”
    “第二，小憶和我媽媽都因為看到子桑海送我的指環而神情忽變。這個指環和P隊到底有什麼聯係？子桑海又為什麼要送給我？”
    “第三，顧晨晨顯然是H隊的人，她送我的書簽被高穆稱為‘刺簽圖’，而這個刺簽圖又是做什麼用的？”
    “而照你說的，顧晨晨去見高穆，很可能是將你對她的質問告訴他。你說她對高穆神色恭敬，那麼顯然高穆在H隊裏地位是頗高的。但是根據高穆在火車上見到那張書簽時的表現來看，似乎顧晨晨送我刺簽圖是她的個人行為，或者說，至少不是高穆授意的。”
    “第四，是我最關心的一點。莫憶的父親和我媽媽，是什麼關係？隻是簡單的救與被救的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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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明顯不是。”華風看著李燼，認真地說，“既然莫叔叔是磬樺集團的董事長，說明在磬樺集團他是老大。”
    “那又怎麼樣？”李燼皺眉凝思。
    “小燼燼，你知不知道，磬樺集團的‘磬樺’二字，怎麼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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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燼一愣，想了想，輕輕搖頭。似乎一直都是聽說這個集團的名字，即便是當初看報紙的時候，也隻注意了子桑海的笑容，而沒有細看這個集團的消息。現在想來，自己竟然如此大意。
    華風隨手拿起書桌上的筆和紙，寫下了“磬樺集團”四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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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燼臉色微變。他母親名字裏的那個“樺”字，不是那麼普遍的，尤其是作為集團的名字。那麼，莫憶的父親的名字是……
    華風瞥了瞥他的神色，低低地說：“我去網上查過他們集團，雖然關於莫叔叔的資料雖然不多，但他的名字還是查得到的。他叫——莫磬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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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風再次拿起筆。
    在他寫出“莫磬鋒”這三個字的瞬間，李燼的臉色變得和病中的母親幾乎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