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關上門，子桑海止住欲進門的護士，微笑著擺了擺手。
    善解人意的護士漸漸走遠，子桑海收起笑容，輕歎了口氣。
    十二年，他聽米樺無數次地提到李燼，目光中是深深的思念和無奈。這樣的情緒也連帶著他一起，對那個素未謀麵的少年牽掛起來。說來也是很奇妙的一件事。
    如今他們終究是見到了。
    自己也算了卻了一樁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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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沉凝間，聽到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輕快而清晰。
    子桑海站直身體，警惕地盯著右側的拐角處。
    一抹嫩黃印入眼簾。
    天然卷曲的褐色長發，大而明亮的雙眼，芭比娃娃般的漂亮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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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憶看著子桑海，有些驚訝，隨即便了然。
    子桑海恢複一貫的淺笑，走近莫憶，接過她手中拿著的一盒新鮮櫻桃：“房中有貴客，我們先去洗櫻桃吧。”
    “貴客？”莫憶瞥了一眼米樺的病房，跟著子桑海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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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阿姨最想見的人。”
    “李昱之？”莫憶眼神閃爍，“還是……李燼？”
    子桑海但笑不語。
    莫憶也沉默下來，不自然地捋了捋前額的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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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阿姨還是最喜歡櫻桃。”子桑海打開水龍頭，熟練地清洗櫻桃。
    莫憶也笑了：“是啊，櫻桃一直是我和媽媽的最愛。”
    “難怪你買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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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嗬。”莫憶一邊洗，一邊塞了一個在嘴巴裏，又送了一個到子桑海的嘴邊：“你也嚐嚐？”
    子桑海看著莫憶滿足的傻笑，難以拒絕，張口咬下她手中紅潤潤的櫻桃。
    “小海哥哥，”莫憶拔出一根櫻桃梗，眼中閃過一絲戲謔，“你能不能用舌頭把櫻桃梗打個結？”
    “噢？沒試過。你可以？”
    “可以是可以，不過要很久才行。”
    莫憶把櫻桃梗放在子桑海的手上，單純無害地一笑，“你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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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桑海不以為然，接過梗放進嘴裏。不一會兒，就打好了結。
    似乎，不是很難。
    他有些不解地看看莫憶，後者露出一個詭異的神情。
    “嘿嘿，我聽人說，用櫻桃梗打結是練吻技的捷徑。吻技越好的人，打結的速度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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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子桑海一時語塞。
    “嗬嗬，小海哥哥……”
    莫憶朝子桑海一眨眼，低下頭繼續洗櫻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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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小姐。”門外響起一個低沉而粗實的聲音，矮個子的助理朝莫憶微微點頭，“李燼先生剛剛下樓了。”
    子桑海詫異：“這麼快？”他匆匆把櫻桃交給莫憶，頭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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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憶癡癡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自嘲地笑笑。
    窗外的陽光透射進來，照出她長長的影子，卻掩飾不了眼神中帶上了的些許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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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燼走得很急，子桑海出了醫院大門才追上他。
    “怎麼了？”子桑海關切地問道，一手大力地拉住李燼，一手按住他的肩防止其掙脫自己。
    李燼停下腳步，很配合地沒有反抗，隻是死死地盯住子桑海，冷冷地問：“我媽媽還能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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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桑海一愣，看進李燼眼裏的執著，輕歎一口氣，鬆開他肩上的手。
    李燼眨眨眼，漆黑澈亮的眸子浮起淡淡的濕意。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自己的情緒。
    子桑海輕輕地抱了抱他：“我們找個地方坐下，我向你細細說明。”
    李燼點點頭，跟著他坐上了車。子桑海親自駕車，一路開到了外灘的黃浦江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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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風徐徐，水波徜徉。
    李燼靠在江邊冰涼的不鏽鋼圍欄上，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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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在紹興，你說了你的故事。我今天也向你說說我的故事。”子桑海點了一支煙，緩緩道來：
    “我十三歲那年，就是在這裏遇到了米阿姨。”
    “那個時候正逢全球性的金融危機，就像現在一樣。當年我爸爸的公司破產，帶著一身還不清的債務，不知逃去了哪裏。媽媽很絕望，被債主逼得不行，帶著我來到這裏，當著我的麵，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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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燼正對著靜謐和緩的江水，眼神一閃，沒有說話。
    “我被當時經過這裏的米阿姨抱住，才沒有跟著媽媽一起跳下去。後來媽媽被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斷了氣。”
    “我就這樣被米阿姨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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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燼打斷他：“什麼叫帶了回去？回去哪裏？”
    “去到師父家裏。”子桑海淡淡地瞥了一眼李燼，繼續道，“米阿姨當年是中了一種叫迷迭香的毒，它會使神經深度麻痹，並且大大降低呼吸頻率和心髒跳動的速度及力度，使人在短時期看起來好像死了一般。”
    “師父救下了被警察斷定為已死亡的米阿姨，並幫她解了毒。但由於中毒時間過長，米阿姨從此身體就一直不好，加上心情……便埋下了病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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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米阿姨身體有些許好轉之時，她就去找過你和你父親，但那個時候你們已經搬走。”
    “米阿姨找不到你，也找不到你的父親。直到前幾天我聽了你說才知道，原來你一直在上海。而米阿姨一直以為你父親會帶你遠離城市居住。”
    李燼冷笑。父親李昱之確實非常鍾愛山水海石，也許他確實去了什麼風景宜人之地，隻是並沒有帶著自己。
    “師父後來在出入境管理局查到，你父親其實是申請移民去了加拿大，但是盡管如此，我們在加拿大也沒有找到他。最近才得知，他十幾年來一直滿世界地跑，沒有定居，想來他是不想讓任何人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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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言歸正傳吧，我不想聽李昱之的消息。”李燼皺眉，心中泛起密密的傷痛。
    子桑海微笑，恢複優雅從容的神態。
    “米阿姨救了我之後，我就被師父收養了，並跟著他學習各種不同的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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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師父到底是什麼人？”
    “師父是我們的慣稱，事實上他就是磬樺集團的董事長。”
    李燼點點頭，表示沒有多大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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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師父收養後，一直受到米阿姨的照顧。”子桑海看著李燼，嘴角笑容加深，“她常常跟我提起你，說你的聰明，你的懂事，你的倔強，一切的一切，由輪廓到細節。”
    “米阿姨說你長得很像她，尖細的小臉，相似的眉眼，見過你們的人都說你們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但你的眼神和氣質，和米阿姨又是大相徑庭。”
    “於是我就想，你到底會是個什麼模樣？常常在腦海裏就構思你的容貌。”子桑海越笑越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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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阿姨說你喜歡吃泡飯，而且隻喜歡用豆漿煮的，不喜歡水煮的。最喜歡的點心是桂花糕，最討厭的水果是香蕉；喜歡藍色和黑色，討厭黃色係；最喜歡的文人是陸遊，不喜歡杜甫；你吃飯的時候隻挑眼前的菜吃，不喜歡伸長手臂去夾菜，所以離自己遠的菜一定要別人夾給你你才會吃。”
    李燼心中一暖，突然有些感動。他想起在紹興時，子桑海頻頻地給他夾菜，還被他諷刺是充滿母性的巨蟹座。
    原來他對自己早已了若指掌。
    原來真如他所說，認識自己已經十二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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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哢嗙——”子桑海又點燃一根煙，銀色打火機上的鑲鑽金色十字架熠熠生輝。
    李燼條件反射般地看向自己的右手，食指間戴著他送的指環，一樣的十字架造型，一樣的奪目耀眼。
    李燼想起一直想問他的問題：“你信基督？”，他揚了揚手上的指環。
    子桑海淺笑：“我祖父以前留洋的時候信過，我們家後來就跟著都信教。我從小就戴著十字架，後來即使不信了，也總有這樣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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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燼腦海中浮現起剛才米樺和他一段的對話——
    “小海幫我找到你，我真的很高興。這孩子很懂得感恩，你能和他做朋友，我很欣慰。”
    “原來他是特地來找我的。媽媽，你一直有找我嗎？”
    米樺握住李燼的手，溫柔的笑容蕩漾開來，似春日裏的暖花，又如微風中的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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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秒，她觸到李燼右手上的指環，低頭一看，神色瞬間變得僵硬：“小燼，這個指環……”
    李燼一瞥，微笑自唇邊散開：“是子桑海送我的。”
    “什麼時候的事？”米樺突然變得有些冷凝。
    “前幾天在紹興遇到他的時候……”李燼沒有提到自己喝醉酒的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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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燼，你知道這個指環的涵義嗎？”
    涵義？難道不是普通的指環？李燼誠實地搖搖頭：“不知道。難道不是一個小小的飾品？”
    米樺沉默半晌，細細地看著李燼。許久，說道：“小燼，你聽說過P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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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燼一愣。記得不久前，莫憶也問過自己這個問題，難道……
    “聽過。”李燼觀察著米樺的表情，後者露出震撼而略帶淒涼的神色。李燼一凜，繼續道，“我聽小憶說過。”
    “小……憶？”
    “我的一個好朋友，她叫莫憶。媽媽，你認識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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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樺臉色驟變，連最後一絲血色都褪了去，身體不可抑製地顫動起來。
    李燼大驚，慌忙抱住她，焦急道：“媽媽？怎麼了？難受嗎？怎麼回事？”
    他急急忙忙地按了牆上的呼救鈴。米樺緊緊地抓住他的手，卻說不出話來。
    護士醫生很快趕來，他被要求離開以免妨礙他們。等不到允許留下的信息，李燼便難過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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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眼前優雅地抽著煙的子桑海，李燼玩弄著手上的指環，試探性地開口：“能不能告訴我，P隊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