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主任的辦公室在四樓。
    李燼剛走到三樓的樓梯口，就聽到了樓上傳來的諂媚聲：
    “兩位再喝點茶吧，李燼馬上就到了。”
    “是啊，是啊，應該就快了。這年頭，學生比較活潑，所以也比較難找，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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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居然還有校長的聲音？
    那個開學典禮上說要“簡單地談五分鍾”、結果卻讓他們在烈陽下站了近兩個小時的校長，李燼是記憶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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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誰那麼有麵子，讓鼻孔長到天上去的、堂堂中文係係主任和那人在魂不在、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校長親自接見，而且還那麼——殷勤？
    不管怎麼樣，辦公室裏麵的人一定十分重量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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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燼在門口抖了抖衣衫，不輕不重地敲了敲門：
    “老師。”他打開半扇門，站在門口並不進去，隻是朝係主任和校長微微頷首，換上隨意親切的一抹笑容，顯得既有教養並且禮數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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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內坐著一個身著藍色上衣、坐姿挺拔的男子，身後側站著一個略矮的人，兩人都被另外半扇門擋著，看不到麵目，卻依然令李燼明顯的一頓。
    校長站起了身，係主任更是一副如獲大赦的模樣：“李燼啊，你終於來了。”說著就拉著他走進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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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半小時，校長和係主任輪流大長篇大論地絮絮道，大意就是業內新晉的磬樺集團如何如何厲害，下屬的子公司跨越的行業如何如何多，並且業績都如何如何驚人；今天他們的總經理光臨S大，是如何如何的榮幸；而總經理要在本係招實習生是如何如何的意料之外……
    李燼望著子桑海優雅從容的神情，隻覺得好笑——偌大的一個集團，來中文係招實習生？還隻招大一新生？鬼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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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長，”仿佛看出了李燼的不耐，子桑海微微一笑，立時便收住了校長和係主任的喋喋不休，“既然我們來招這裏招人，當然希望招最好的。”
    “那是，那是。”校長連忙附和。
    “所以，我看了你們學生上學期的學生成績單。”子桑海拿起麵前的一疊紙晃了晃，“我代表磬樺集團，從今天起招收你們全年級的第一名，李燼同學，來我們集團下屬的報社實習。”他看了看始終保持著完美笑容但眼神已經十分無趣的李燼，嘴角揚得更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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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你們集團下麵還有報社。”終於擺脫了校長和係主任魔爪的李燼愜意地坐在子桑海的靚車後座上。
    “是的。”子桑海臉上始終掛著萬年不變的優雅淺笑。
    “那麼，我現在就去工作？”
    “不急。”
    “那現在是去哪？”
    “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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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院？”去那裏做什麼？
    “帶你去見你最想見的人。”
    最想見的人？好像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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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桑海靜靜地看著他，雖然微笑依然，李燼卻分明看到那雙迷人的眸子裏透出淡淡的憂傷，揮之不去。
    許久，子桑海移開注視著的目光，看向前方，低低地呢喃：“李燼，其實我認識你，已經很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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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燼不以為然地笑笑：“是嗎？有多久？”
    “從我十三歲那年開始到現在。”
    “喔？你現在幾歲？”
    “二十五。”
    “還好嘛，也就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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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桑海收起笑容，迷人的深黑星眸凝視著他，有些微怒：“我說的是真的。”
    “我有說是假的嗎？”李燼學著莫憶最擅長的表情，單純無害地笑著。
    兩人對視了近二十秒，李燼見子桑海依然沒有要轉睛的樣子，先移開了眼。看來，還是不要和眼前的男人比耐力的好，他在心中默默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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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院很快到了眼前，李燼才意識到那位小矮子助理（兼司機？）的開車還是很神勇的，最可貴的是有速度也有穩度，不像某個女人，開車等於飆車。
    不知不覺地想起莫憶，李燼心中劃過一絲不安：不會是，去醫院看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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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之時，子桑海已經帶著他走到了一間病房前，周圍驀地安靜下來，靜得那般徹底。
    一看就是個高級的特護病房。
    李燼抬眼看了看潔白的牆上那醒目的黑色字體——
    米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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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瞬間擊碎了李燼所有的猜測。
    米樺。
    米樺。
    米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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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個他萬萬沒有想到的名字。
    這是個他印入骨髓卻已經十二年沒有再見過的名字。
    這是他始終難以釋懷的名字。
    這是，他母親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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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手顫抖著撫上門把手，李燼幾乎是用盡全力打開了門。
    病房中一樣的靜。
    李燼看到那個躺在病床上、陷入熟睡的女子。
    遺傳給了李燼的那張精致柔和的臉龐，隱隱透著倦意；蒼白的肌膚，薄得可以看見淺淺細細的血管；那雙溫柔美麗的會笑的眼睛，此刻正淺淺得闔著，長長的睫毛覆著完美的眼部曲線，偶爾會輕輕顫動，如待飛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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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桑海說得沒錯，她確實是他最想見到的人。
    她就躺在自己麵前。
    米樺呼吸細小均勻，胸口微微起伏。盡管感覺有些病態的柔弱，但她還活著！
    他以為已經死了十二年的人，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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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燼渾身冰涼，用力地握緊拳頭，才不致使自己叫出聲來。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溫暖，子桑海適時地抱住了他，輕撫他的脊背。
    李燼耳邊同時傳來溫柔的低語：“不要怕，這不是做夢。我在這裏陪你，等她醒來。”
    矮個助理不知何時已經離開，靜謐的病房裏，站著的兩個人，等待著躺著的病人蘇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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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所謂，度秒如年。
    當米樺的眼睛終於睜開的時候，李燼感到自己的身體幾乎已經僵硬。
    但她終究是醒了。
    不再是雙眸緊閉的、讓李燼感到深入脊髓的冰冷的模樣。
    十二年來隻在夢中出現的溫柔美麗的眼，此刻正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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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
    心中默念千遍，卻怎麼也叫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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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內的窗簾被細心的護士拉得嚴嚴實實，但在米樺睜開眼的一瞬間，她依然感受到一種燦若光華的明亮。
    那是她曾經無數次在腦海中構想的少年，站在眼前，依然是令人意想不到的驚訝。
    皓白柔和的臉上，一雙澄淨清澈的眼尤為漂亮，漆黑中布滿了碎月般的熒亮；還有那對恰到好處的黑眉，真可謂多一分則太濃，少一分則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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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燼……
    心中惦念了萬遍，卻怎麼也發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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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桑海看著眼前的兩人，首先打破沉默：“米阿姨，我找到李燼了。”
    米樺轉向他，點點頭，微微一笑，眼中充滿親切。雖然在病中的臉色顯得過於蒼白，也依然掩飾不了那份渾然天成的美。
    “我們來了有一會兒了，看您睡著了，就沒有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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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沒有關係的。”米樺終於開口，聲音婉轉輕柔。她抬手拉開床邊的座椅，“你們過來坐吧。”
    “不了，我先出去一下，你們慢慢聊。”子桑海拍拍李燼，又給了米樺一個安慰般的笑容，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