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鍾伯伯他們應該已經出了這園子。
    其實想想看，做個七歲的黃毛丫頭也不錯，無憂、無慮、無畏、無忌。隻可惜，我早過了可以恣意的年紀。
    閉上眼伸個懶腰，回味剛才聽到的對話。
    聽方才鍾伯伯話裏的意思，這鏡園--也就是他們住的地方--是翼園裏的一處院子，而他們，同我一樣都是新客，是上月才搬來的，又不常出園子，所以對翼園裏的人和事還很不熟悉。
    不過，既然同在翼園，這鏡園離禁苑一定不遠，常來轉轉也不錯，順便可以向楚閑意學些簡單的醫術，尋幾個保命的良方，說不定哪天遇上危險可自救保命。嗯，這主意不錯。
    正盤算著，有清雅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你打算獨占這張床麼？”
    我一驚，忙睜了眼，昏黃的燈光下，朦朧看到一彎略帶溫暖的淺笑。不知為何，無端地感覺這笑容很熟悉，可是，我明明隻見過她兩次，而這次是第一次看到她笑。
    雖疑惑，仍不忘往裏挪了挪身子，讓出半張空床來，又抱了裏麵的錦被遞給她。她微微一笑，接了過去卻不鋪開：“還是算了，小烈會不高興的。”
    小烈？正不解，隻見一團雪球不知從哪裏鑽出來，一下子跳上床，竟震得這床板一陣顫動。哇，好大的氣力！我愣了一下，轉眼歡喜地抱住那團毛球，笑吟吟地在它的鬃毛裏蹭來蹭去。
    “看來小烈很喜歡你。”那女子寵溺地看一眼雪獅，“且擠一晚上吧，在石榻上總是睡不踏實。”說著便鋪了蠶絲錦被，去了外衣，卸了簡簡單單一隻玉釵便爬上床來，撫著小烈的毛發，朝我淺淺一笑，閉眼就要睡。
    等一下。“石榻？你在石榻上睡？”不由自主地皺了眉，隱隱有些擔憂。這樣涼的天氣她也敢在石榻上睡，冰壞了身子怎麼辦？就算有楚閑意一個神醫在旁邊候著也不能這麼折騰自己身子吧？更何況，鏡園難道就沒有閑置的屋子了麼？
    她微睜明眸，略一笑，素顏傾國傾城：“習慣了。”
    習慣？嗬，這也算個答案？果真。。。與眾不同。。。
    側了身子，撓著小烈的肉爪子，又問道：“方才是你在窗外奏樂麼？用的是什麼樂器，竟是從沒聽過的靈動。”
    她輕輕一笑，婉婉地起身：“想不想再聽一次？”看那神情似乎很有興致。
    “好啊。”邊起身，邊附和，心下雀躍。睡了這麼久，精神好得很，聽聽音樂也不錯。
    披了夾襖，隨著她走出裏間，小烈仍乖巧地跟在她身旁，寸步不離。
    想來，不知已在房裏躺了幾天，這次卻還是第一次出門，也真該仔細看看這鏡園的景致。這樣想著，快步走出屋門，借著天上的月，等看清眼前的景致時卻頓覺眼花繚亂。
    我現在終於知道這園子為何名為“鏡園”。
    月光下，大大小小幾十汪的泉眼汩汩地流淌著，每汪泉水裏都盛著一顆未滿的月，明晃晃的月隨著水波搖晃，晃得人睜不開眼。秋蟲和著水流一聲聲地鳴著，更顯得這景致極致清幽。繞過幾汪泉眼往前方看去，透過細密的竹林隱約可見星星點點的亮光，那裏大概是楚閑意的住處。
    環顧四周，樹木葳蕤，隻看不見院牆，想必這鏡園是極大的。隻是，翼園的他處又是何種麵貌？我已經迫不及待要去看個究竟了。
    正想著，隻聽身後奏起那空靈的樂曲，無端地讓人心神寧定。待回頭一看，卻是吃了一驚。
    柔美的月光下，隻見那傾城的女子輕點纖指，靈巧地舞動著幾柱細流。那些細細的水柱彎成漂亮的圓弧，落到旁邊依次排布的石頭上竟發出清靈的聲響。樂聲悠然，直引得幾隻水鳥在一旁的水池裏翩然起舞。
    “這是樂石。”見我驚訝，眼前的女子淺淺一笑，解釋道。
    樂石？怪不得從未聽過這種音色，比起蘇東坡在石鍾山記裏寫的石頭來，這些樂石發出的聲響可要水靈得多了。不過，令我瞠目的還不隻如此。沒想到，她竟然會仙術。
    水流在她的指尖柔和地舞動，不時跳到一旁的樂石上，奏出清靈的樂曲。看這樣子，這女子已將水術運用得極為嫻熟。小小年紀，能駕馭仙術中最複雜的水術本就是一奇，沒想到她的法術竟達到如此嫻熟的境界。
    “你怎麼會水術？”坐在石榻上看她輕盈地舞動水柱，略一思忖，問道。
    她淡淡一笑，看我坐著，便也坐到石榻上來，口中婉轉：“太白教的。”
    太白？！哪個太白？“太白金星是你的師傅？”好像天上的神仙也隻有這一個叫太白的。
    隻見她微一點頭，仍是淺笑。
    天呐，真的是太白金星！我撐不住，笑出聲來。
    沒想到啊，沒想到。太白金星--天尊欽點的模範神仙也敢違反天規私自在凡間授徒，還真是“仙”不可貌相。唉，隻後悔沒早發現，捉弄一下那白胡子老頭。算了算了，現在知道也晚了，這一世過後我便灰飛煙滅了，哪裏還回得去玉清境，且饒了他吧。
    誒，對了，聽她喚楚閑意師兄，莫非他也得了太白的真傳？
    正想著，隻聽耳邊有輕笑的聲音。轉頭見那女子笑得有些詭異。
    “師兄說若姑娘不是凡人，果然，聽到太白師父竟也不見訝異。”她含了笑看向我，那雙眸子裏有清輝流動，正是清而不寒，不似初見時那般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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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海《月光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