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夢魘 第15章 不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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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悠悠地行駛,雖走的是山路,石子卻不多,倒也平穩。我斜倚在座上,端一本書做做樣子,看碧荷跟另一個名喚翠蘋的丫鬟翻絲繩。這遊戲還是我兩歲的時候教她們的,不想,五年過去了,她們竟還記得。
挑起簾子朝窗外望去,天色已近晚,夕陽照在濃密的樹林裏,落下一地斑駁。想來這馬車已行了約兩個時辰,該早就出了京都,隻是,為何現在還不見鍾予冽的蹤影?
臨上車前,爹爹告訴我,鍾伯伯的獨子,便是刺影堂的少主鍾予冽要來劫了我去,幾裏外的另一輛馬車會將我送回京都郊外的翼園。聽爹爹說,鍾予冽一直以來隻打理總堂事務,並未接過單子,想來不會被認出身份。至於跟車隨行的侍衛,爹爹已明著支明鬆去了宮裏打探消息,隻給我留了幾個功夫一般的,想來他們定不是刺影堂的對手。
如此,等我一被劫走,碧荷定會向皇上飛鴿傳書,確認我已失蹤。不過,以皇上現在的身子骨,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應不會來管我這檔子事。即便他有這閑心管這閑事,要爹爹大動幹戈地尋人的話,定也不會查到翼園頭上,若果真要查,也不過是走走過場。畢竟,翼園勢力龐大,又是曆代皇帝拉攏的對象,豈有得罪之理?撇開那些奇人異士不說,單是它背後的刺影堂便足以讓皇帝吃不了兜著走。
嗬,這算盤打得可是妙極,爹爹真不愧是文武全才。
“你看,又在笑了,”正想著,隻聽對麵的碧荷打趣道:“這是個想外祖母想瘋了的,我們可不要理她。”
我笑了笑,拿起果盤裏一顆梨子,作勢要朝她扔過去。隻見她往旁邊一閃,躲在翠蘋身後,巧笑道:“我不過說實話罷了,你是惱些什麼?”
無奈,將梨子放下,卻又拿起來,脆生生地狠咬一口。
隻見她笑得更歡了,直引得旁邊的翠蘋也笑了起來。邊笑著,嘴裏卻不消停:“這是拿我沒辦法,朝梨子出氣呢。”
我正想過去撓她癢處,卻聽頭頂“哧啦”一聲響,朝上麵看去,不禁吃了一驚。整個車頂已被削了去,露出黃昏燦爛的雲霞。看來,是鍾予冽到了。
驚詫地“啊!”一聲做做樣子,卻發覺車廂裏有些安靜,轉頭看碧荷與翠蘋,兩個丫頭應是被嚇著了,隻一聲不吭地愣在座上,抬頭看著天,眼睛睜得渾圓。
這兩個丫頭,竟是連一聲呼救都不喊。如此,若真遇上壞人了,豈不是眼睜睜地被他們擄了去?
我正胡思亂想,隻聽碧荷一句“小姐小心!”,轉眼便被她擋了個嚴實。一時間,心口不禁有些微微的顫動。這丫頭,到底是真心為我的。隻是,人生在世,多有不得已之時。過去的,也該讓它過去。
正想著,突然間,碧荷的身子被拎到一旁,一個黑衣人闖到麵前,麵紗之上,眼角已有絲絲皺紋。“小娃娃。”那人一笑,眼角的紋路越發地清晰。
不是吧。鍾予冽的年紀怎麼比爹爹還大,這樣說來,爹爹與鍾遠山豈不是忘年交?
不等我思量完畢,眼前那人已然抱著我騰空而起,三下兩下便越到路旁的樹上。透過濃密的樹杈,我看到小廝與隨行的侍衛已被殺個幹淨,屍體散布在路兩旁,而隨行的三輛馬車已被攪個亂七八糟,另有幾人在箱子裏翻著什麼。
心下大吃一驚,轉眼卻不禁憤懣起來。爹爹明明跟我說隻用軟骨散,不傷人的,這好歹也是幾條人命,怎能兒戲?!剛想衝身後那人嚷,餘光瞥見碧荷與翠蘋被幾個黑衣人拖出車廂,不免又吃了一驚。這是要做什麼?難不成是要嚇唬嚇唬她們,演得更真一點?
如此想著,心頭卻有不祥的預感。
“碧荷!”正要喊過去,還沒出聲,嘴巴卻被身後那人緊緊捂住,隻感覺那手掌粗糙無比,掌心的繭劃得臉生疼,還發出濃烈的腥味,似是羊肉未熟時的味道,有些惡心。皺了眉,心下卻是一涼,不覺倒抽一口冷氣。
運氣真背,竟然真讓我遇上打劫的了!
心下正惶然,身後的人突然開了口:“小娃娃,給我做幹女兒如何啊?”瞪了眼轉頭看向他,隻見那人摘下麵紗,一張長滿絡腮胡的油麵大餅臉出現在眼前,泛黃的牙上還有未剔幹淨的肉,直看得我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撇過頭幹咳幾聲,不禁暗暗替碧荷與翠蘋捏一把汗,她們還在黑衣人手裏,該怎麼脫身呢?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濃密的樹杈模糊了眼前的視線。我探探身子朝她們的方向看去,隻看到幾個身影在糾纏著,攪成一團。朝身旁樹杈稍稍稀疏的地方探了探身子,視線終於明晰,卻看見幾個黑衣人在撕扯碧荷跟翠蘋的衣衫。
這是。。。!我心下叫一聲“不好”,轉頭朝著身後之人含糊不清地嚷道:“讓他們停下!”
或許覺得我的喊聲構不成威脅,那人放開捂著我嘴巴的腥手:“你說什麼?”
“讓他們停下,我就做你幹女兒!”我深吸幾口氣,讓顫抖的聲音平靜下來。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不敢想象。但我知道,若真的發生了,這一切便都是我的錯,是我要背一輩子的債。
“嗯。。。這個。。。這個。。。”他眼珠轉了幾圈,吞吞吐吐。
支吾什麼!這個挨千刀的!暗暗罵他一句,轉頭看碧荷,渾身上下的衣服隻剩了肚兜,正無助地喊著什麼。再看一旁的翠蘋,似是逃跑未遂被抓了回來,正被幾個黑衣人按在地上鞭打。我倒抽了口冷氣,忙回了頭,不敢再看。
時間緊迫,一點兒也耽誤不得。
轉念一想,即刻換一張臉,端著甜膩的笑,好生奉承著:“好爹爹,您就救救她們吧,若身子不幹淨了可怎麼做我的貼身丫頭?”
隻見他眼一轉,稍作思量,繼而大笑一聲,斂了神色朝路上幾人喝道:“停下!那可是我幹女兒的丫鬟,怎容你們無禮!”
我耳朵被他的聲音震得生疼,隻得捂住。轉頭再去看時,隻見那路上的幾人已經收了手,排成一列收拾著不整的衣冠,雖麵有不甘,卻也不敢輕舉妄動。看來,這人是他們的頭,頗有威嚴。
身後的強盜頭子見狀,抱著我一躍便跳下了樹。
一著地,我立馬掙開他的胳膊,朝碧荷與翠蘋跑過去。等跑到近前,看著她們的麵容,心裏卻一涼,胸口如窒息一般說不出的難受。隻見她們披頭散發地躺在地上,衣衫盡褪,眼睛完全沒了神采,竟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天,如死一般沉寂。
手忙腳亂地將衣服裹在她們身上,眼角不覺溢了一滴淚出來,滴在斑斕的雲紗上,暈開一片血紅。
“碧荷,沒事了,我們安全了。”嘴裏呢喃著,給碧荷係好腰間的絲帶。無意間觸到她的手,不料一股涼意傳來,心口泛起一陣酸楚,輕輕地握住,想給她捂暖,卻發現那指節硬邦邦的,竟無法打彎。
心下一驚,一個念頭劃過腦海,她。。。連忙使勁搖頭,眼角卻不由自主地朝她嘴角的血絲瞥去。難道。。。不,不可能!
“傻丫頭,你醒醒!”我吃力地將她扶起來,使勁搖著她的身子,蒼白的麵孔上一對無神的眼眸,望進去,裏麵死寂寂一片,沒了往日的靈透。
愣了一愣,爬到翠蘋身邊,攥住她的手,也是硬邦邦的,不複柔軟。一時間,心涼了一大截,卻隻是搖頭。
突然,身後不知是誰將我從她身上拉起來,我甩不掉他的手,隻得懸在空中手腳亂揮一氣,“放我下來!”
隻聽那人歎了一口氣,拎著我俯下身去試探碧荷的脖頸,接著又試了翠蘋的:“死了,咬舌自盡。沒想到這兩個丫頭性子這麼烈。”
“你胡說!”邊朝前探去,邊朝身後的人吼著。那聲音已不是我的,高得不像話。稍愣了一下,又開始掙紮,卻怎麼都掙不開他的手臂。趁他往回走,不注意,猛一回頭,狠狠咬住他的手臂,隻聽他一聲痛嚎,手一鬆,便放開了我。
沒看清地麵,正巧落在一塊尖利的石頭上,袍子被石頭的棱角劃開幾道口子,露出裏麵的血痕,吃痛地呻吟一聲,並不理會,爬起來便朝碧荷跟翠蘋的方向跑去,“碧荷,翠蘋。。。”剛跑到她們身邊,身後的衣服卻又被拽住了。
“好你個小娃娃,竟敢咬本寨主!”隻聽身後那人憤憤地吼著。我不理他,仍想用剛才那招,沒想到他竟學精了,連忙抓住我的腳踝,將我倒提了,頓時,整個世界便顛倒了過來。
腦袋裏正飛速想著應對的計策,卻頓覺頸後一記悶擊,夕陽,斜照,彩雲,飛霞,一切的一切都墮入了黑暗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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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悅、馬克《亂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