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夢魘 第14章 依依話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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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蓮”與這地宮有什麼淵源?
若有,是什麼?若沒有,為何“蓮”竟有如此反應?還有,那血玉牆上的紋路並無人為雕飾的痕跡,倒像是本就生在裏麵的。如此,這地宮裏的奇景是自然天成還是人為鑿刻?另外,那些妖嬈的奇花異草又是從何而來,如何能長在玉石上卻不凋枯?
正百思不得其解,聽到爹爹在身後喚我,收了玉,跑回爹爹身邊找了塊稍小的血玉坐下。
“可是觀賞夠了?”爹爹嘴角的酒窩裏盛著滿滿的疼愛,鬢角已添了幾絲華發。歲月荏苒,真不知當年他叱吒風雲時是怎樣威風的模樣。
“嗯”了一聲,蹭到他懷裏。正想問這地宮之事,忽而憶起出逃一事,忙問爹爹:“不知爹爹打算如何安置若兒?”
他笑了笑,牽起我的手引我走到地宮的盡頭—瀑布。爹爹將麒麟放入旁邊的血石洞中,隻感覺腳下微微一震,抬頭看眼前,那水簾竟漸漸朝兩旁分開移去,露出一扇玉門。
“這扇門通向翼園的禁苑。”爹爹邊解釋邊把麒麟拿了出來,仍放於懷裏。隻見那瀑布又緩緩地合上了。
“翼園?哥哥們曆練的地方?”稍稍皺眉,看了看手裏的麒麟,這塊玉似與爹爹的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定也能開啟機關。隻是,為何爹爹要指與我這條暗道?又與翼園何關?
或許知道我會生疑,爹爹一笑,道:“你大概還不知道,翼園是鍾家的產業,自太皇治世時起便開始網羅天下之能人異士,也是從那時候起那個園子便成為曆代皇帝拉攏的主要勢力。”
哦,原來如此。我頓時有種恍然徹悟的感覺,縈繞在心頭的幾個問號也隨即消散。怪不得孟府的公子們能去翼園曆練,原來是沾了鍾伯伯的光;又怪不得皇上要把錦天送到孟府來養,原來是打的禮賢下士的算盤。隻是,就這麼簡單?
“難道爹爹說的去鍾伯伯那裏叨擾幾日,說的是翼園?”有些委屈地看著他,嘴巴不自覺地就噘了起來,“若兒還以為會去鍾伯伯的府上呆幾天呢。”
今早天一亮,我便悄悄吩咐了人去打聽鍾府的消息。回來的小廝隻說鍾家的府邸在一座名喚“鬼”的深山之中,具體位置卻無人知曉。不過,隻看名字也能猜到,那裏一定陰森恐怖,且把好奇心收一收,不去也罷。
“是翼園。”爹爹刮刮我的鼻子,裝作生氣的樣子,道:“鍾府?跑去那麼遠的地方,難道若兒不要爹爹跟娘親了?有這地宮跟通道,若兒可以經常回來,豈不好?”
略一思忖,立馬換了副麵孔,笑得花兒一樣,拉著爹爹腰間鶴紋玉佩上的穗子撒嬌:“自然是好的,爹爹果然想得比若兒周到。”
“古靈精怪。”爹爹笑了笑,將我抱起來,轉身朝出口走去。
石門在身後緩緩關上,爹爹在那門前住了一會兒,似乎在想些什麼。我拽了拽他的袖子,見他一愣便回過神來,不禁笑道:“爹爹想什麼呢,這麼入迷?”
他也一笑,道:“在想若兒是不是準備好了要出發呢?”
小雞啄米似地使勁點點頭:“嗯!”環了爹爹的脖頸靠在他身上,“若兒會很想爹爹的。”
“嗬。”爹爹笑了笑,打趣道:“若兒這張嘴啊,進了宮定能把皇上迷得神魂顛倒的,哪裏還想得到處理政務。如此,爹爹豈不是又要每日對著那些折子唉聲歎氣了?可見,還是不送進宮的好。”說完便大笑起來。那清朗的聲音在甬道裏回回蕩蕩,經久不散。忍不住暗暗讚一聲,不愧是左護法,果然內力深厚。
隻是,若爹爹不想我進宮,為何。。。這樣想著,忙掏出袖中的“蓮”,在爹爹眼前晃了晃:“爹爹,這玉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隻見他釋然地一笑,說道:“這玉是曆代皇後所佩之玉,名曰‘凰’,是掌管後宮的印牌。若兒定是‘潛鳳質’才得的這玉,如此,為父也就安心了。”
哦?這樣一來,若按那密信上寫的,“潛鳳質,留”,我便安全了。難怪爹爹看到錦天遞過的玉時會有驚喜的表情。心裏一暖,趴到爹爹肩頭。
細細一想,這七年來不知爹爹為我操過多少心。
繈褓裏,他賜我似錦軒,但這意味著要離開娘親。我不樂意,“不要”二字脫口而出,他大驚,隨即大喜,破了孟府的祖規,準我在娘親房裏住到一歲。
三歲的時候,爹爹找了曾教過皇上的莫太傅來教我讀書。我愁著做功課,靈機一動,便草書一首《將進酒》拿給他看。不出所料,莫先生驚得目瞪口呆,長歎一聲“老朽慚愧”便自動請辭。爹爹訝異,卻也無奈,隻得吩咐人好生送了先生回去。
自那起,除了教養嬤嬤宋媽是大夫人房裏的、趕不走,什麼琴師、棋師、畫師的都讓我捉弄得再也不敢來執教。而我樂得清閑,整日隻想著溜出去玩兒,得逞便罷,若不得逞、無聊了便以捉弄人為樂,一點兒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
盡管如此,爹爹卻一直寵著我,順著我,從未有過一句重話。
細思量,唯一的一次責罰便是那日錦天歸家我偷偷溜出去。現在想來,爹爹定是害怕錦天將那塊關係我小命的玉收回才會如此嚴厲。其實有明鬆在我身邊做眼線,爹爹自然是什麼事都知曉的,隻是不明說罷了,就這樣任我瘋,任我鬧,隻在不得已時裝裝樣子責罰我。
往事如煙,卻曆曆在目。原來,我什麼都記得。本以為自己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天上人間不過幻夢一場,忘了也就罷了。隻是,真的做得到麼?莫說凡人,便是天上的神仙,若經曆過這些又有誰真能忘得掉?
暗暗歎一口氣,緊緊抱住爹爹,抑不住心頭甜蜜的酸楚,竟堵得喉嚨烈烈地疼。
“閉上眼,外麵的光有些耀眼。”爹爹清朗的嗓音透過胸腔傳來,聽起來格外厚重、慈祥。我回過神來,發現爹爹已經抱著我走到了甬道的盡頭,正在踏著台階往上走,抬頭看到一束方形的亮光,想必是地宮的入口。
閉上眼,將一切拋在腦後,隻趴在爹爹肩上享受這一刻的幸福。我想我隻是太需要被愛護,被關懷。回想前八世的人生,像是籠罩在不幸的陰影裏,一片慘淡。
唉,不提也罷,至少,我還有現在。
正胡思亂想,感覺周身被一陣強光包圍,緊接著爹爹便將我放到了地上。
我扶著爹爹的身子慢慢睜開眼,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那樣絕世的夭夭容華我怎能忘記。
“娘親!”撲進她纖弱的臂彎,將頭埋進她的襦裙。
隻感覺什麼東西落在了頭發上,濕濕的,涼涼的。我一抬頭,看到她含淚的倦容,不禁一陣心酸。
“若兒可要在那裏好好的。”她用纖指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朱唇一張一合,流出無盡的憐惜與哀傷。
“娘親,都是若兒太任性,”說著仍埋進她的懷裏,濕了一片青藍,“不過,若兒保證以後會常回來看娘親的。”
娘親不語,隻緊緊地抱住我,雙手輕輕地撫著我的背,用沉默話著別離,泣著不舍。
隻希望這一刻時間靜止,隻希望這樣的幸福能夠凝成永恒。如此該多好。
正眷戀這柔軟的懷抱,不想,娘親將我輕輕地推開,不舍地看我一眼,咬著唇,決絕地對著爹爹說:“去吧。”爹爹深歎一口氣,撫了撫娘親的背,將我從她身上拉開。
我噙了淚,安靜地站在一旁,抽噎了一會兒,喃喃道:“娘親,若兒一定會回來看你的。”說完便拭幹了淚,隨著爹爹朝門外走去。
走到門邊,忍不住回頭看娘親,卻見她早已背對了我,纖弱的身子隨著抽泣微微顫動。
我深吸一口氣,將眼中的淚生生憋回去,轉眼已端了一張笑臉邁出思源堂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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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容《鈴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