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夢魘  第7章 飛鳥於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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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葉落知天下秋。
    似錦軒的青石地麵上已積了滿滿一層落葉,剛掃了便又落一層,丫鬟們也便懶得清理了。此時,滿園隻有稀疏幾棵紅葉還燦燦地立著,階上的幾盆菊花靜靜地盛放,給這景致平添一分蕭索之意。
    “無聊啊~~~”我披一層紅蓮雲錦薄被,躺在暖閣北麵的榻上百無聊賴地發呆,手裏的《詩經》沒握實,軟軟地掉落在地上。
    不去理它,轉向裏麵闔了眼要睡卻被窗外朗朗的聲音嚇得沒了睡意,“朝食才過了多一會兒就睡下了?”
    我撐著身子坐起來,不滿地看著來人從外麵繞進來,嘴裏嘟囔著:“還不是怪你。”
    錦天隻微微一笑,拾起地上的書,坐在我右手邊一把鏤花太師椅上仔細端詳起來。
    “若不是那日你問爹爹我去哪兒了,爹爹能打發人來我這兒問麼?”我不罷休,繼續數落道:“若不是你‘好心’來看望‘生病’的‘錦若妹妹’,爹爹能知道我溜出去了麼?”我掀了薄被從榻上下來,穿上碧荷遞來的粉色單襖。
    瞪了他一眼,我在他南麵的椅子上坐下:“若不是你,我能被軟禁在府裏時時有人看著麼?”說著便掃了一眼暖閣外的偏廳。隔著窗上的紗簾隻見一個臃腫的身影晃了晃,竟一點點湊近門邊。唉,宋媽媽又在偷聽了。
    我遞給碧荷一個眼色,她便走到門邊掀了簾子,隨手拿起一幅繡圖找宋媽“探討工藝”去了。並非我生性不能容人,隻是這老媽媽實在太八卦了,真不知大夫人是如何想的,留她作甚,隻要有酒有肉叫她說什麼便說什麼,嘴裏沒有一句實話,可挑撥離間卻是一把好手,留她在此豈不白惹是非?
    轉頭斜了錦天一眼,道:“如此,不怪你怪誰?”我拾起水晶盤裏一顆紅色的果子,也不看是什麼,直接塞進嘴裏,一嚼,竟被澀得滿口發苦,連忙吐在了丫鬟遞來的帕子上,整個眉頭都擠在了一起。
    “什麼果子這麼難吃,換了去。”我哇哇叫苦,旁邊的青梅卻隻是掩著嘴笑:“這是老爺剛打發人送來的,說是北國進貢的,稀罕得很,哪想到就這麼難吃呢。”
    我噘了噘嘴,不理會她話音裏的打趣,隻打發她換果子去。
    錦天見我眉頭皺成那樣,身子稍一欠,笑著端了方才丫鬟沏的茶遞給我。
    我往後一退,卻是不接。他見了,神色似一黯,轉瞬便一笑,仍遞過來,說道:“我沒動過,用它漱漱口也好。”
    我往旁邊一瞥,奉茶的丫鬟竟不看眼色,隻站著不動彈,不知再斟一杯送過來。
    “嗯”,隻得接了他的茶,呷了一口又放下。一時間氣氛竟有些緊張,我不說話,隻用腳尖撥弄著地上波斯進貢的羊毛地毯,搜腸刮肚也找不出可聊的話題。
    正愁沒話說,卻聽他打破了沉默:“這本《詩經》是你寫的?”
    嗯?我轉頭看向他,才發現掉落的那本書此時已握在了他手中。隻是那本書哪裏能是我寫的,不過閑來無事用小楷默出來練練字而言,約摸著默完了便讓丫鬟用線穿起來,裝訂成書。封麵選的是平時畫的幾朵水墨素蓮,看上去倒也幹淨舒服。
    實在不知該如何同他解釋這本書的由來,我便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算是吧”,蒙混過去。
    “且借我幾日,仔細讀了便還回來,可好?”他握著那書,像是知道我會答應似的,一雙深邃的眸,靜定無波。
    真受不了那眼神裏的壓迫感,我略一點頭算是答應了。
    不過說來也怪,與錦天一處總覺得自己處在弱勢,心裏無端地壓抑。其實,忽略掉那時不時就會出現的深邃眼神,他平時還是很溫和的,就連那日我在他歸家之後偷偷開溜挨了爹爹的罰,都是他好言相勸才將一年的禁閉減為百天。說起來,他剛一回來我便溜出去,若傳出去於他臉麵上著實掛不住,可他卻不氣,隻一笑了之。不過,若說溫和,有時他的舉動卻霸道地很,帶著一股不容置疑不容反抗的意味,總壓迫得人透不過氣。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帝王之相?
    既溫和又霸道,如此善變,這人究竟是怎樣的性情?我實在琢磨不透。
    正想著,隻見他起身朗朗地道:“想來這一會子妹妹也倦了,改日再來叨擾。”說完便出了暖閣,我亦起身隨了一句“不送”便又爬到了榻上。看他穿過門形的假山出了似錦軒,我讓碧荷喚來守門的丫頭:“怎麼六爺來了也不通報一聲?”
    那小丫頭歲數比我略大一些,卻有些害怕地回道:“是六爺不讓的,說通報顯得生分。”
    我略一皺眉,擺擺手讓她退出去。生分?其他幾位哥哥來了也要通報的,怎麼獨他覺得生分?真是遇上了個古怪的。
    “唔~”伸了個懶腰,掰著指頭算解禁的日子。按滿滿百天算,我是六月初七被禁起來的,今日已九月十一,想來再熬5天就能擺脫宋媽的監視了。哎呀,離出頭之日不遠嘍!我長呼一口氣,躺在軟榻上盤算起來。嗯,等解了禁第一個要去的地方便是翼園,去拜會一下與我一母同胞的錦然哥哥,然後再拉著他去珍饌樓免費撮一頓。唔,不錯的打算。然後呢?嗯。。。以後再說。
    隻是,今天又找些什麼事情做呢?忽然想起莎翁的一句話,“脆弱啊,你的名字是女人”,應景一改便成了“無聊啊,你的名字叫軟禁”,“嗬嗬”,想著想著便笑出聲來。
    旁邊伺候的丫鬟奇怪地看我一眼,並不理會,仍彎了腰去打絡子。我見她隻顧著繡活兒也不理我,便從她手裏把那月白的繡花絲絡搶了來,躲躲閃閃,偏不給她,直惹得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旁邊幾個伺候的丫頭也在拍手起哄,一時間,暖閣裏鬧成一團,笑聲直傳到似錦軒外麵,驚飛了梧桐樹上幾隻鳥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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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宗沛《楊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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