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夢魘  第8章 未料萍水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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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食後,前廳裏眾人雲集,氣氛卻稍稍不同於往常。
    爹爹悠哉悠哉地品茶,絲毫沒有提解禁之事的意思,大夫人坐在旁邊隻低眉順眼地,也不說話,任我怎麼遞眼色也不吱聲。眼睛轉了一遭,大家倒是有說有笑,隻遇上我的眼神時便裝傻充愣,絲毫不肯會意。
    可憐巴巴地看了看身旁的娘親,她披一件淡藍色袍子斜坐在椅上,用手懶懶地撐著額頭閉目養神,靨上掛著倦倦的神色。唉,不敢給她再添堵了。隻因為我上次溜出去圓謊,娘親被爹爹很是嚴厲地訓了一頓,自那起,倦怠之症便越發嚴重了,怕是再經不起這麼幾番折騰了。
    隻是,誰來提這事兒呢?我環視一周,三哥四哥五哥都在,隻沒發現錦天,不由得輕歎口氣。若是他在便可以名正言順地提出來了,這軟禁之事因他而起也該由他終結。隻是自從上次借了我那《詩經》去,他便人間蒸發了似的,朝食哺食都不見露麵,偏爹爹也不問,好奇心作祟,撓得我心裏癢癢的。到底去哪兒了呢?
    正思量,卻聽見爹爹喚我的名字:“若丫頭,過來。”
    我乖乖地挪過去,卻低著頭不說話,麵上不滿的神色顯露無遺。
    “若丫頭,今兒個可是該給你解禁了?”爹爹端著茶杯,眼睛不看我,隻是輕輕地吹茶沫。
    我知他早已消了氣,隻是在吊我胃口,逗弄我玩罷了。臉上的表情頓時多雲轉晴,笑開了花,直拉著爹爹的袖子撒嬌:“就知道爹爹沒把若兒忘了,若兒以後再也不偷偷溜出去了,爹爹就饒了若兒這次吧。”眼睛瞥到在大夫人身旁站著的宋媽媽,終於要擺脫她了,不禁一陣快意襲來,“撇開若兒不說,這段時間可苦了宋媽媽,整日往似錦軒跑,才幾個月呀就整整瘦了一圈。”說完朝宋媽“憐惜”地一望,嘴角卻閃過俏皮的一翹。
    聽了這話,大夫人朝後一瞧,隻皺皺眉,不說什麼。宋媽更是羞紅了一張老臉,直往後麵退,不一會兒便沒了蹤影。
    哈,我暗自覺得好笑。瘦?宋媽可胖了不止一圈呢。這幾個月裏有什麼新鮮東西不是她第一個嚐的?說是要從細微處把關。還有,哪次打發小廝從外麵帶些新鮮的小玩意兒進來不得先塞給她幾件,為了堵她的嘴,每次還要塞些碎銀子讓她去吃酒。這樣美的差事哪裏委屈得著,享福才是吧。
    “哦?”爹爹挑眉一笑,把我抱起來,輕輕捏了捏我的鼻尖:“好一張伶俐的嘴,再長兩歲豈不是要把這房梁拆了?”
    我不答,隻咯咯地笑。不過憋得久了,發發牢騷,換換心情嘛。
    爹爹抱著我站起來,一邊朝身後的小廝吩咐過去:“如此,便解了禁吧。告訴宋家嬤嬤,不必整日去盯著若兒了。”那小廝聽了便出了前廳,應是去找消失的宋媽媽傳話去了。
    我摟著爹爹的脖子,樂得嘴巴都快咧到後腦勺去了,若不是旁邊有人,隻恨不得邊唱著“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邊拿塊大紅綢子舞秧歌。眾人見我樂成那樣,不免笑的笑,打趣的打趣。我偏窩在爹爹懷裏,愣是不理。現在倒是熱鬧,剛才卻是做什麼去了,一個個唯唯諾諾,怕被爹爹吃了不成?
    轉念忽而想起自己剛才的軟柿子模樣,不是與眾人一樣的?不禁羞紅了一張小臉,一低頭,卻是趴在爹爹肩頭裝起沒事人來。
    見爹爹朝外麵走去,還吩咐嚴瑞備車,好奇心又開始撓癢癢,便問道:“爹爹,這是去哪兒啊?今日不忙麼?”
    “怎麼,”爹爹邊出了府門邊打趣地說道:“不讓你出去,你偏出去,現在要帶你出去反而不想去了?”
    我一聽“出去”兩個字,立馬擺出一副乖乖的表情:“若兒好奇嘛,不知是去哪兒呢?”
    爹爹不語,隻是笑,見馬車來了,掀了簾子把我放進去,回頭又去吩咐了嚴瑞些什麼才進來。這車廂很是寬敞,日用物件一應俱全,竟像個微型的暖閣。平時未見幾位夫人乘這車出去過,大概是爹爹上朝時的公車吧。
    我爬到一邊的紅羅軟座上坐下,順手從梨木矮案上的玉碟裏捏了塊桂花糕塞到嘴裏,一時間含含糊糊地說話也說不清楚,隻是唔唔地嘟囔:“道體玉喇啊(到底去哪兒啊)?”
    爹爹剛坐到對麵的軟座上,看我勉強說話的樣子實在滑稽,不免大笑起來,也捏了桂花糕放到嘴裏,學著我的樣子鼓起腮幫,甚是可愛。
    我一個沒忍住,大笑起來,不想,嘴裏的糕點嗆到喉嚨裏。我被嗆得難受,滿眼都是淚花,卻還是笑。
    爹爹斟了杯清茶給我,邊用手輕輕順著我的背邊哄著我喝了下去。我剛把桂花糕咽下去就又笑了起來,爹爹拿我沒辦法,也不理會,隻笑著搖搖頭,拿起案上一疊折子閱了起來。
    我探頭一瞧,那些折子多是各省的公文,有一多半是寫天災的。等細細閱來方得知詳情,不禁隱隱有些擔憂。北方幾省秋高氣爽,卻連月不雨,鬧起一場旱災;而南方,暴雨連日不停,不僅莊稼收割不順,一本加急的折子還上報說湖州地界已有幾個村莊被洪水淹沒,要求調撥賑銀。不等看完,爹爹已用朱筆批了“準”字,拿了另一本折子閱起來。
    湊過去仔細一瞧,哦,是參官員貪汙的。不過,接連幾本折子參的竟是同一個人,鹽鐵使魏庭。鹽鐵使,倒是個多利的官職,隻是幾人同參,其中定有什麼蹊蹺。又探了探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些,誰知眼前的折子竟合了起來。抬頭疑惑地看爹爹,隻見他深深皺了眉,似在思索什麼。
    坐回軟座去,看著案上的折子,心下暗自思量。如今皇上越來越依賴爹爹了,竟把折子都交給爹爹批閱。是好,還是壞呢?如此一來,孟府自然受益良多,逢年過節大小官員沒有不來拜會爹爹的,連大哥二哥都是連升幾級,仕途出奇地順暢,不排除那些提拔他們的人有巴結爹爹之意。隻是,權力越來越大,怕是膨脹到極限就如肥皂泡一樣,終究灰飛煙滅。
    算了算了,想這麼多又有什麼用,不如珍惜眼前吧。如此想著,便掀了深藍色窗簾把視線轉向窗外,馬車已行了好一會兒,透窗看去,街上車水馬龍,甚為繁華。隻是,怎麼覺得這街景有些熟悉?竟頗有些天街的感覺。
    天街?!我探頭仔細一瞧,呀,果然是天街!隻不過上次是與明鬆從饕餮街繞進來的,而這次則是從正門,回頭一看,正巧看到那書有“天街”二字的石牌樓。
    轉頭看爹爹,見他也在朝窗外瞧,嘴角噙一抹不明所以的微笑。
    難道被發現了?我不禁心下揣測。可是,上次審問時我並沒有告訴爹爹我的去處,難不成是明鬆透露了風聲?
    正想著,隻見馬車在一座小樓前停下,抬頭看到大紅燈籠上幾個金煌煌的字---“珍饌樓”。我看著爹爹,不知道說些什麼。爹爹也不語,隻一笑,先下了馬車。
    我略一思量,躊躇片刻,也鑽出車廂。想來上次贏得金簽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反而給爹爹掙足了臉麵,有什麼好怕的。若爹爹問起署名“雲羅公子”一事,便說怕人發現真實身份隨手編了個名字寫上的。
    一下車,見爹爹已與王爺攀談上了,看那樣子不像是偶然遇到的,倒像是早就安排好的。我不語,隻站在旁邊靜靜等著。忽然感覺袖子裏的“蓮”有些異常,忙攥了袖子,見無人在旁,便小心翼翼地向袖子裏麵瞧去。
    隻見“蓮”的上方出現一團羅盤模樣的血霧,羅盤上的匙柄不指向北方,而是直直地指著街對麵的方向。誒?怎麼會這樣?我心下奇怪,便朝它指的方向看去,卻見對麵有兩人也正往這邊看過來。稍稍移近了些,發現其中一人手中持的一把短劍正躁動不安,叮當作響。抬頭打量那人,卻是稍稍吃了一驚。所謂“驚為天人”正是如此吧,隻是,若要細細描述來卻頓覺詞窮,思量半天也隻想到一個詞可以形容,便是“眉目如畫”。
    見我一直在打量,那少年淺淺一彎嘴角,並不惱,反而趣味盎然地向我袖中的玉看過來。我自覺眼神有些突兀,不禁臉一紅,把視線移到他身旁的女子上。細一打量,見那女子約十一二歲的年紀,著一襲粉綠的長裙,正是手如柔荑,膚如凝脂,眼含秋水,眉若春山,真真傾城之姿容,直讓人挪不開眼。
    看至此處,我心下不禁暗暗一歎:世間竟有如此美極不可方物之人!若不是身在凡間,還以為遇見廣寒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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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雅詩《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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