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夢魘 第5章 珍饌巧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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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在雲錦坊定做的月白提花緞麵袍子,腰間係一條月白玉帶,再用月白絲帶束了發,選一把手繪白蓮折扇。牆角的菱花鏡裏映出我小小的身子,宛然翩翩公子。不錯不錯。
收拾完畢,碧荷早已吩咐小廝從馬廄裏牽了馬出來。
“真的不要我跟著?”碧荷有些擔心地絞著雙手,指間的帕子已給絞得不成樣子。
“不用,”我輕輕一笑,從她指尖把那帕子解救出來,“萬一老爺察覺我不在宴席上,你也好應付。”
她略微一想,也便不再說什麼,稍稍彎腰把一個鼓鼓的月白色荷包掛在我腰前。
我有些好笑地從裏麵拿出幾塊銀子連同那塊絲帕塞回她手裏:“哪裏用得著這麼多。”
她挑了挑眉,不說話,把那銀子另裝了,遞給在我身旁負手而立的明鬆。明鬆是爹爹從長天鏢局甄選來給我做貼身護衛的,功夫上乘。
無奈一笑,忽然想到了什麼,使了個眼色讓她靠過來:“千萬別讓宋媽媽知道我溜出去了,若她來了,就說我病了,已經歇下了,再用幾兩銀子打發她回去。”宋媽媽是我的教養嬤嬤,人絮叨得很,又愛打小報告,似錦軒裏沒人愛理她,偏她在大太太那裏很是吃得開,又不好打發她出去,隻好就這麼耗著。
“這個自然。”碧荷眉間輕鎖,又開始絞那可憐的帕子,“小姐以前出去我都跟著,好歹有個照應。這次別出什麼差錯才好。”
“哪裏會有什麼差錯,放心吧,有明鬆跟著呢。”我拉了拉她的袖子,邊寬慰著邊踩著木凳翻上馬背。
“出發吧。”朝明鬆使個眼色,遞給他韁繩。
他抓住馬韁翻上馬背,在我後麵坐穩,輕輕摸了摸“擎風”的頭,那馬兒便輕輕地跑動起來。
我回頭看時見碧荷還在望向這邊,便打個手勢讓她回去。這丫頭,在我身上放了這麼多心思,卻忽略了身旁於她有意的良人。朝後稍一仰頭,明鬆剛毅的輪廓映入眼簾。
暗戀最是苦澀,明鬆,你這是何苦呢,說出來不好?
想來碧荷再有兩年就至及笈之年,容顏清秀明麗,而明鬆也已一十有七,身長玉立。再等上兩三年,若能撮合得成,便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了,怕隻怕那丫頭無意婚嫁。
說起來,碧荷是我出生那年買來的,進園子的時候才六歲,一直在我房裏伺候著,從小耳鬢廝磨,與我情同姐妹,若真出了閣,卻不知何時才能見上一麵了。想著想著,一時竟有些惆悵。
哎呀,想多了想多了。我收回後仰的頭,趴在“擎風”的背上。它身上的銅鈴隨著有節律的跑動叮當作響。我被吵得有些煩,伸手給它解開了來,隨手扔在路旁的草堆裏。它似乎很樂意把那勞什子卸了去,越發撒歡地跑起來。
馬兒從西偏門行出丞相府,一路上並沒有遇上什麼人,這路線我已行得熟絡,雖有些偏卻正可以避開一些愛嚼舌根打小報告的媽媽,碰巧守門的小廝又是明鬆的拜把子兄弟,出入便更加方便了。
出府行了約一刻便到了饕餮街,馬蹄踏在青石鋪就的道路上,聲音幹淨清脆,讓人忍不住想到可口的萱化酥餅。
“擎風”行至街尾不停,卻是向右轉進一條小巷。穿過小巷,一條明亮的街道出現在眼前,仔細打量來,這條街竟比饕餮街還要寬敞。街道兩旁,酒樓茶館林立,還有許多商販擺著小攤,賣些小玩意兒。轉頭朝北麵看去,一座石牌樓屹立在街的盡頭,金煌煌一塊匾橫掛正中央,上書“天街”二字。想來這“天街”應該借的是“民以食為天”這句俗語。
好,且讓我嚐嚐這街上的東西當不當得起這幾個字,就從珍饌樓開始嚐個遍吧。
明鬆駕著馬兒朝南邊行去,略行了一會兒便住了馬,停在一座三層小樓前,樓前的匾額連同樓外挑著的幾個大紅燈籠上都寫著金燦燦的幾個字,“珍饌樓”。
身後之人抱著我一個翻身下馬。我從他懷裏跳下來,在樓前站定,打量著選個好地方坐下。明鬆把擎風引到珍饌樓的偏門,交給在那裏候著的夥計,塞了些碎銀子給他,讓他好生照看著。那夥計應了一聲“好嘞”,便牽了馬往後院馬廄去了。
“明鬆,你該來過這兒吧。哪個位置看風景最好?”我邊打量邊問站在身後的木頭人。
他略一思索,說道:“小時曾隨鏢局的鏢師來過幾次,以後跟了小姐便沒來過了。那時珍饌樓便名滿京都,不僅因為點心獨具風味,還有一個緣由,便是它後院裏的5層觀景涼亭,聽人說,在那裏觀景可將整個京都盡收眼底。隻不過,要想進涼亭,須得應景作一首詩,最好的便能搶到第五層,答案一般在哺食揭曉,奪冠者可任意享用珍饌樓的美味。”
“哦?還有這麼個規矩。”我邊應著邊朝樓裏走去。“那我們去涼亭裏坐坐吧。”明鬆在後麵跟著,一聲不吭。
剛進店,便有小二來招呼:“二位爺點點兒什麼?看二位眼生,定沒來過吧,我們這兒的招牌菜有栗子雞、燴鴨絲。。。”
我朝他做了個停的手勢,那小二立馬噤了聲,倒也機靈。
“我們要到後麵涼亭上去坐,把你們這兒的招牌菜撿幾樣時鮮的送上去,另外,聽說你們這兒的點心不錯,也撿幾樣有特色的送過來。”我邊說著邊朝後院走去,還不忘回頭提醒身後目瞪口呆的小二,“第五層,別記錯了。”
穿過通往後院的小門才發現這園子大得很,景致清幽。抬眼望去,那五層的涼亭便藏在層層疊疊的假山後麵,穿過曲折的小徑,繞過一座形似臥佛的怪石才看到它的廬山真麵目。原來那涼亭是築在一個人工湖中央的,由一池素潔的白蓮圍繞四周。與其說是涼亭,不如說是五層的圓形小樓。隻見那樓頂的琉璃瓦與陽光交相輝映,熠熠生輝;屋簷微微上翹,間錯地懸著銅鈴,和著微風不時發出清脆的聲響;樓上所有的窗戶都用白紗替代,風一吹,紗簾便輕輕舞動,像極了舞姬柔軟的身段;再看那一池白蓮,高潔素雅,直襯得這園子宛若朗苑仙境。京都竟有這樣漂亮的景致!
真不知錦昊薦我來這兒是為了它的點心還是涼亭了,總之,不虛此行。尤其是那池蓮花,我喜歡得緊,自從九世輪回以來,我還從未見過這樣大的蓮池。站在池邊仿佛又回到了雲羅宮,回到了瑤池。若不是午時的日頭太毒,直照得那花瓣懶懶地、有些蔫了,我便真以為這一切都是場夢,我還是天尊最寵愛的小仙子,還在雲羅宮蓮池旁的石榻上悠然自得地甄選下一場惡作劇的對象。隻可惜,這蓮會枯,會死,會陷入溝渠泥淖,終究不是雲羅宮的蓮。
彎下腰,摘了一瓣枯萎的蓮花,“天可憐見的”,我輕歎口氣,卻無可奈何。如今我法力全失,怕是無法令這些蓮恢複生氣了。
正當我唉聲歎氣之時,隻覺袖子一輕,似乎什麼東西掉了。我覺得奇怪便向袖裏探去,卻摸到一塊懸空的冰涼的玉,倒抽一口氣,把它拿出,卻見“蓮”幽幽地發著光。
來不及想“蓮”異常的緣由,一陣狂風忽然而至,吹來幾片雲彩遮住毒烈的日頭,隻覺朗朗青天忽然變色,周身的空氣頓時清涼了許多。低頭再看那一池白蓮,已然於水中娉娉婷婷,一掃之前的頹靡之態。
我心下驚奇,捏著“蓮”不覺暗自思量:這玉竟有馭蓮的法力!隻是,為何“蓮”的本事拖到現在才顯露,或許天尊說的留著以後會派上用場是指現在?
涼亭連並前麵樓裏的食客不知發生了什麼,都從紗窗伸出頭來左顧右盼。隱約聽到前樓裏有人嚷著要變天,一時引起眾人的附和。
我暗暗一笑,不去理會,卻忽然想到什麼,握緊手中的玉,抬頭看向身後的明鬆。隻見他正望著天上那幾朵雲彩,眉頭輕皺,眸子裏有絲絲疑惑,神色卻並無異常,想是並未看到“蓮”的異常之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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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容《竹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