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三:惻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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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子疏迎著來人的注視抬首看去,他認出此人是大梁太子蕭珩。
兩相對視間,安子疏從蕭珩的眼眸中望見自己瘦削孱弱的身影,他甚至還能從這其中體會出一絲蕭珩對他的悲憫。
其實,自昨夜蕭珩從景德宮離開後,他便鬼使神差地走至翠竹苑附近,未想正巧瞧見安子疏躺在雪裏的一幕。
在他的印象裏,安子疏的膚色本就很白皙,蕭珩猶記得那日安槐宮殿門前劍光下的少年,整個人似玉骨般潔白通透、寧折不屈。
而曆經幾月消磨,安子疏的膚色愈發變為慘白。蕭珩望見他躺在雪裏,隻覺安子疏竟比雪還要再白上幾分。
此刻,蕭珩看著唇角處還掛著血痕的安子疏語含嘲諷,“哼,越王尚且臥薪嚐膽,忍辱負重,而你身為帝王之後,竟沒有前人半點風骨。”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怎麼突然來這翠竹苑了。”大寒天裏,老太監額上直接嚇出一層薄汗,“您身份貴重,此處陰氣重晦氣得很,太子殿下萬不該踏足啊。”
“王公公,孤若是不來,隻怕到現在都不知王公公威風如此大,甚至大到宮裏的主子都管不了你。”
側首看向身側的貼身侍衛,蕭珩冷聲吩咐道:“季風,找個皇上和麗妃都在的時辰,將這幾個太監送去隆粹宮領罪。”
“是,殿下。”
一旁,季風隨即領命將在場的幾個太監拖出院外。
待季風離去後,院中隻剩蕭珩和安子疏二人。
見安子疏對於他的幫助不為所動,蕭珩隻覺好氣又好笑。
要知道,他雖隻是太子並無旁的職務在身,但大梁帝私下分派給他的政務也可謂繁多,所以他從不會去多管閑事。
現如今他難得發次善心,還遇上個強木頭。
“孤說你,還真就打算繼續這般凍死自己?那太監都已被孤處置離開,你還躺在雪裏做甚?”
腳旁,安子疏不知何時已躺回雪裏,並且半個身子都露在外,背脊鞭痕處的血順著脊骨一路下滑,滴落於晶瑩雪麵之上。
而聽到蕭珩同他說話,安子疏隻閉著眼背對蕭珩,置若罔聞。
蕭珩得不到回應,鬼使神差地打量起安子疏暴露在外的半個身子。
當他看到安子疏胸膛上那兩處猶如紅梅般鮮豔的紅點時,他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眼。
回過神,蕭珩沒好氣地打趣道:“你要作死孤也隨你,隻不過你就這麼樂意任由自己露著半截身子,躺在院中供路人隨意觀賞麼?”
定眼瞧見地上有一淺綠披風,蕭珩略顯嫌棄地將那披風又踢遠了些。
他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朝安子疏遞去,蹙起眉心,語態不耐煩,“你是自己披著,還是要孤幫你?”
地上安子疏也再無耐性與此人耗下去,他支著手臂坐起身,抬手拍落被遞上前的衣物,神色中夾雜嫌惡,“何必惺惺作態!
你我是敵非友,你們大梁多留我一日命在,你們便最好警醒著做一日的噩夢!”
“哼,好,孤看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蕭珩斂起笑意,瞬時緊抓住安子疏拍落披風的那隻胳膊。
他們二人一個病弱多日,一個天天文武兩相不落,力量的懸殊由此分明。
眼見著蕭珩拽著他的胳膊要把他往寢殿裏拖去,安子疏眉心緊蹙怒斥道:“蕭珩,你做什麼!
果然,你們大梁的人除了威逼脅迫和用蠻力折辱人就不會旁的了!”
“你說你同孤是敵非友,但孤告訴你,既然孤的父皇已認下你做義子,那孤便是你的兄長。”
蕭珩怒從心來,俯下身直視安子疏的雙眼冷笑道:“既然你不願孤做你的兄長,那你便給孤好好看著,真正的階下囚到底是什麼下場。”
後背的血隨著蕭珩拖動的軌跡在雪上染出一道鮮紅弧線,任憑安子疏如何掙紮,蕭珩緊握安子疏臂膀的手都絲毫未曾鬆懈。
拖著人大步跨進寢殿中,蕭珩將安子疏扔在殿中央,冷著臉揮手關上殿門。
手腕有些微酸,蕭珩輕揉腕處,掃了眼地上因氣急臉上微泛紅暈的安子疏,心中腹誹安子疏此刻這番模樣倒是比之前慘白如紙的麵色好看幾分。
冷哼一聲,蕭珩打量起安子疏空無一物的寢殿,不會兒找出一隻紅蠟燃於床頭。
看不明白蕭珩的舉動,安子疏手捂著胸口一邊緩氣一邊又心急大聲質問道:“你又要做什麼?”
唇角勾起一絲邪笑,蕭珩這麼一笑再加上此人那一雙邪魅的鳳眼,安子疏預感更覺不佳。
“你不是說孤隻會威逼利誘和蠻力脅迫麼,孤這便讓你瞧瞧孤還有沒有旁的。”
說著話,蕭珩冷臉踏至安子疏身前。
他一手將安子疏的脖頸握在手中,另一隻手又握住安子疏虛掩於身上的長衣。
而安子疏還未來得急反抗,他便聽到背脊後傳來無比清晰的撕拉聲,油然而生的屈辱感頓時使他怒目圓睜。
“好聽麼?你不是喜歡裸著?”
又將安子疏從地上拖到榻上,蕭珩用方才撕扯下來的衣物借著四個床角綁住安子疏的手腳,使得安子疏動彈不得,隻能忍著屈辱在蕭珩的眼前做些無畏掙紮。
榻旁蕭珩笑得冷然的臉映入眼眸,他此刻於蕭珩麵前幾乎是坦誠得無所保留。
安子疏咬緊牙關別過頭閉上眼,他不願再多想,徹底接受淪為階下囚的現實。
別讓他還活著,安子疏心中一腔氣鬱皆化為這一句話。
如若今日後他能活下來,有朝一日,他必將大梁狗賊一個不落,碎屍萬段。
少頃,略帶薄繭的指腹摩搓上他的脖頸,帶著濕潤的滑意和草藥味的清涼,安子疏察覺不對緩緩睜開眼。
隻見榻旁蕭珩一手拿著一小罐藥膏,一手幫他在脖頸處的紅痕上塗藥。
隻是塗藥便塗藥,將他如此綁在床上是做什麼?
見蕭珩真的隻是在塗藥,安子疏臉上的神情由驚異漸漸轉為疑惑,他用一種見鬼的神情打量著蕭珩。
“哼,怎麼瞧你這副樣子像是有些失望?”
蕭珩細細瞧著安子疏這些時日作在身上尋死的大小傷痕,發現有些已結痂,有些幹著爛著,有些像是最近新添的。
像安子疏這麼能作的人,蕭珩相信若自己再不插手,隻怕安子疏的死期不是今日也會是明日。
“孤看你方才還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現下又做什麼拿這種眼神瞧孤。”
不滿安子疏的神情,蕭珩別開眼隻裝作瞧不見繼續塗藥,又聽到門外季風扣手敲門,揚聲道:“太子殿下,那三人皆已被皇上處死。
且皇上聽聞子疏殿下受傷,也讓屬下領了些藥回來。
此外,皇後聽說此事,重新調來一批太監宮女,此刻他們正守在殿外。”
聽聞是自己母妃派來的人,蕭珩暗暗放下心。
他放下藥罐後,徑直走至門口將門開出一道縫,從中伸出手道:“藥給孤,你帶著宮人先退下。”
季風還從未和自家殿下隔著門縫說過話,雖覺奇怪但他也不願多問,遞上藥便退出殿外。
蕭珩也隻覺自己還從未為誰如此遮掩過,他轉過身看向榻上的安子疏。
安子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隨後把臉轉向榻裏。
哼,令他覺得難堪就算了,隻是不想其原因竟還是為了這麼一隻白眼狼!
拿到白布繃帶,蕭珩幫安子疏綁背上傷口時略帶報複性地用力拉緊,疼得安子疏忍不住皺眉暗暗咬緊牙關。
見安子疏受疼也不再瞪自己,蕭珩解開安子疏被束縛住的手腳,尋了套幹淨衣衫扔在榻上。
他負手居高臨下地看著榻上的人,冷聲警告,“孤這便要走,你最好給孤聽話些,別再作死。
不然,孤可有的是法子治你。”
解除束縛,安子疏坐起身隨即便將衣衫披上身。他腦海裏不時閃現過方才的那些畫麵,猶覺後怕。
見蕭珩要離開,安子疏不忘出言諷刺,“你同大梁帝領兵剿滅安槐,害我國破家亡,而今,你又作這般姿態保我。
嗬,你以為你這樣,就能減輕些心中的罪孽感?”
“罪孽感麼?”
蕭珩聞言頓足,於門口轉身一笑,他看向安子疏輕蔑道:“孤可從未因此心中有過罪孽感,不過,孤不想讓你死,你就不能死。
不妨告訴你罷,其實昨夜裏孤便同季風瞧見你躺在雪裏。
若不是孤當時給你喂了顆參丹保命,你真覺得你命如此大,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凍一夜還能醒過來?
你記住,階下囚沒有選擇自己生死的權利。若是你日後再尋死讓孤這般費心費力,屆時自有你的苦頭吃。”
語畢,蕭珩跨門而出漸行遠去。
殿內榻上,安子疏凝視著榻旁搖曳的燭火,眸中恨意緩生。
他雖不知蕭珩到底為何如此重視他的生死,但今日裏他倒是看明白一件事。
斜躺在榻上,安子疏唇角勾起一絲嘲意。
既然蕭珩教他向越王勾踐學習忍辱負重,那就別怪他來日滅盡大梁狗賊。
屆時,他與蕭珩橫刀相向,他定會拿蕭珩同大梁帝的頭顱就地灑血,以此慰藉安槐慘死的一眾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