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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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時間是早上七點,小區裏晨練的居民頗多,元朗家住四樓,平日樓下有些什麼動靜都能趴在陽台上看個熱鬧。
聽見聲響元朗就圍了過去,但記起自己喪屍的模樣,沒敢大張旗鼓地站在陽台上,隻是將窗簾拉開一條小縫,隻露出一隻眼睛做賊心虛地朝外張望。
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見的一幕,樓下混亂的場景如一把破刃的利劍直挺挺地戳進了他的心窩,將他受到的十三年教育,建立的道德法律觀念霎時間碾成了粉末。
街上亂成了一團,好些人被七八個喪屍追著跑,樓下的空地上好幾個喪屍正分食著一個人,那人他們一家還認識,是住在一樓開了個小賣店的陳叔,陳叔年近半百,身材和多數中年人一樣顯得肥胖臃腫,但人很不錯,小時候元朗幫老媽買油鹽醬醋時他都會親切地塞給元朗幾顆糖。
陳叔被撲倒後四肢很快就分了家,帶出了許多藕斷絲連的筋骨血肉,腹部直接被鋒利的指甲刨開,膽髒肝腸流了一地,被晚到的喪屍從縫隙中扯了出來,塞了一嘴一臉。
元朗不由看得膽汁泛酸,捂著牆忍不住就幹嘔起來,但先前吃的牛排像是消化殆盡了,一分殘渣都吐不出來。
元豐和李慧芳不用元朗招呼也藏在另一側窗簾邊上伸頭縮耳地朝下看。
這一幕李慧芳也受不住,很快就伏在地上跟著元朗一塊幹嘔起來,元豐麵上看著雖也不太舒服,但還是強忍住了不適,他輕拍著老婆的背,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安撫。
樓下有叫喊聲,屋內有幹嘔聲,元朗卻詭異地覺得這世界寂靜得可怕,原來隨著幹嘔的劇烈,他已經有些喘不上氣來,腦部的缺氧讓他開始出現了耳鳴。
李慧芳緩過勁來就看見元朗趴伏在地上有些痙攣,忙去給兒子順氣,元豐也湊了過去,一人捋前胸一人拍後背,好半晌元朗才透過氣來,他雙目赤紅,上氣不接下氣就問道:“剛才那人是陳叔嗎?他是不是被吃掉了。”
元豐和李慧芳都很默契地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元朗知道這是默認了,靜默了一會似想起什麼又驚懼地問道:“我看窗外那些喪屍長得和我們一樣,我們是不是也變成了吃人血肉的怪物?”
元豐十分沉著冷靜,他又探出半個腦袋向下看了一會才答道:“不一樣,我們和他們應該不一樣,他們眼神渙散呆滯,隻有看見活人才會形如野獸,而我們看見血肉分屍時的第一反應卻是惡心。”
元豐的觀點說服了元朗,但他還覺得腦子如一團漿糊,元豐頓了頓又說:“我們雖變成了這副模樣但最好還是不要出門,喪屍會不會攻擊我們也說不準,你老媽買了很多牛排當年貨,應該夠我們吃上一段時間,政府應該會有救援的。”
元朗看著烏黑鋒利的指甲有些喪氣道:“政府就算救也是救正常人吧,我們這樣估計會被人道銷毀,或送去當活體實驗吧?”
元豐神情也不由暗淡了幾分,他比元朗多活了二十多年怎麼可能不多思多慮?元朗的顧慮他自然是想過的,但現在又能怎麼樣,他隻能裝作釋然安撫妻兒道:“天無絕人之路,萬一我們睡一覺就又正常了呢?”
元朗和李慧芳都不是三歲娃娃,這種程度的哄騙一眼就能識破,但母子二人都沒有揭穿,隻是神情略顯萎靡。
他們把客廳的窗簾重新拉上,直餘下了一條窄縫,三人不時就會露出一隻眼睛觀察樓下的動靜。
元朗打開了電視,並將聲音調到最小,要趴到邊上才能聽清,他家沒有聽電台的習慣,所有新聞消息獲取的途徑都要通過電視新聞。
電視節目上還看不出任何末日喪屍的端倪來,每一個頻道都在循環播放著春晚的重播,一派喜氣洋洋,若不是不時傳來樓下的幾聲咀嚼和尖叫,元朗差點就沉寂在了這春晚製造出的喜樂氣氛中。
李慧敏最先反應過來,她拍了下腦門道:“對哦,我們這樣幹等著幹嘛?打電話報警呀,警察過來肯定就控製住場麵了。”
她說著就撥打了報警電話,元豐和元朗都看了過去,聚精會神地聽著手機傳出的“嘟嘟嘟”忙音。
他們也跟著撥打,試了幾次都是忙音。
接著退而求其次給了許多要好的親戚朋友撥打,但無一例外,全是忙音。
早上七點大多數人都沒睡醒,樓下開始沸騰是在十點以後,拜年逛街的人差不多都選擇這個點出門,一波又一波撕心裂肺的呼救聲此起彼伏,不時還伴有幾聲猛烈的拍門聲。
一樓多是電子升降得鐵門,劇烈撞擊聲會顯得特別空曠而沉悶以及夾雜著一絲搖搖欲墜。
電視節目在十點三十七分時終於發生了變化,春晚節目全部消失,上鏡的是個十分眼熟的男主持人,他西裝筆挺發型卻有些散亂,神情嚴峻,語氣微喘。
“緊急播報,緊急播報!今早在全球範圍內出現大批感染狂犬病毒的人群,感染者會出現嗜血襲人等症狀,病毒會通過患者血液傳播,潛伏期在一到兩小時之間,請群眾務必做好隔離工作!請看見這條播報的群眾務必呆在家中,避免外出,政府已派出軍隊維護治安,請居家等待救援!緊急播報,緊急播報!今早在全球範圍內出現大批感染狂犬病毒的人群。。。。。。”
新聞中年輕的男主持人用著極快的語速反複播報著同一條消息,元朗正想切換頻道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有用的信息,可剛按下轉台鍵屏幕“啪”一聲就滅掉了。
他起身想查看電視是不是短路了,元豐就按了幾下客廳的電燈開關提醒道:“不是電視的問題,應該是停電了。”
這無疑是天降噩耗,沒有了電就意味著他們早晚會斷掉一切信息來源,手機待機時間堅持不了多久,元豐很有遠見地吩咐道:“這電估計是不會再通了,元媽,兒子,你們把手機都關機了,我們隻留出一部待機,時時關注彈出來的新聞。”
尖叫聲斷斷續續一直到下午兩點才徹底結束,反射弧再長的人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峻,不再有人出門送死,樓下徘徊的喪屍也不知道去了哪裏,隻餘下了一地的血腥狼藉。
下午四點下了一場經久不見的暴雨,是元朗有生之年僅見,黑雲壓城,將夜幕一下就拉前了,屋裏屋外變得昏昏沉沉,焦慮隨時間的推移徹底發生了質變,化成了囤積在心口的積石,讓人愈發透不過氣來。
一家三口在客廳幹坐著,大眼瞪小眼,隨著天色徹底黑下來,現在連小眼也看不見了,元朗起身,聲音帶著久未開口的沙啞道:“我回房呆一會。”
元豐和李慧芳都輕輕應了一聲,元朗剛把房門關上,沒一會就聽見老爸老媽似有若無的低聲私語,多是老媽的哽咽,老爸的安慰。
房間的窗簾已經拉上了,但拉不拉都一樣,一樣的黑。
元朗摸到了床上,將身子蜷成了一團,猶豫了很久還是打開了手機,他輸入了一串刪了很久卻一直刻在腦子裏的號碼,編輯了一條短信,內容是:我是元朗,大炮你現在還好嗎?
他小學四年級學期末分了一次班,大炮是五六年級的同學,全名何洛翔,是班裏出了名的搗蛋鬼,也因為搗蛋,班主任讓全班同學都和他當過同桌,元朗記不清是什麼時候喜歡何洛翔的,有印象時已經是上課是忍不住偷看何洛翔了,而成為何洛翔的同桌是喜歡他之後發生的事。
那段時間他記得特別清楚,他總是特別盼著上學,他性子隨了老爸,在外人麵前習慣端著,內斂且害羞,何洛翔是出了名的煩人精,總會想方設法勾搭周圍的人說話,每每何洛翔纏上來時元朗總是心花怒放,但麵上卻靜如止水,被纏得不行了才惜字如金地回上一句“嗯”。
班主任估計也覺得自己誤人子弟了,認為這麼好的苗子可不能讓何洛翔霍霍了,他們同桌不到一星期就早早又換了人,元朗為此還失落了很久。
可天意弄人,初中又把他們安排在了同一個學校,可惜不同班,元朗發現早讀後在學校的小賣店能經常遇見何洛翔,至此他就風雨無阻地往小賣店裏跑,他和何洛翔雖是兩年同學但實在算不上熟,見了麵隻是點頭之交,但就是這樣簡單的點頭示意就能讓元朗開心一整天。
初二老天爺又給元朗開了一個玩笑,讓他對天公作美深信不疑,學校又分班了,他和何洛翔同班。
那天他剛到,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不一會一個讓他驚喜的聲音就跳脫地傳入耳中:“元朗,你也在這個班,太巧了,你邊上有人嗎,我坐啦?”
元朗的架子端久了就放不下來了,即便心中如野馬脫韁,野火燎原,麵上卻一樣波瀾不驚,他隻淡漠地答上一句:“嗯,沒人。”
正式相識的緣分就這樣開始了。
元朗表麵還是一如既往的生人勿近,但對於所有何洛翔的要求,無論是有理的無理的,他都是故作為難後再點頭答應,為了獲得何洛翔的崇拜他還苦練了何洛翔最喜歡的網遊,以神兵天降的方式出現。
但本就不坦蕩的兄弟情維係得再小心翼翼也會有出現裂縫的一天,隨著年齡的增長元朗也逐漸意識到這段感情的離經叛道。
第一次的冰點是何洛翔拉著他討論年級裏哪個女生最好看,問他想要當誰的男朋友。
這是元朗第一次意識到,他和何洛翔或許一開始就是兩條路的人,無論他如何努力也改變不了背道而馳的命運。
隨著兩人越來越熟悉,何洛翔也敞開心扉告訴元朗他喜歡隔壁班的班花,並讓元朗幫忙牽線搭橋。
自那以後,元朗就不知道要以什麼樣的身份在何洛翔身邊呆下去,朋友?兄弟?什麼你快樂我才快樂都踏馬是偶像劇裏騙人的鬼話,他夜裏成宿成宿地睡不著覺,白日是揮之不去的眉來眼去,隻覺心口長了一把鈍刀來來回回地刮,刮得他血肉模糊。
初中畢業後的一個晚上他將何洛翔約了出來,蒼白地聽了何洛翔一晚上的天馬行空,他沒有表白的勇氣,最後懦弱地想:至少何洛翔的回憶裏自己的形象不是惡心的吧。
那晚是他最後一次見到何洛翔,他換了手機卡,刪了何洛翔的QQ和微信,好在高中沒在一個學校,何洛翔這個人好像從他的世界裏徹底蒸發了一般。
元朗呆呆盯著手機好一會,沒有動靜,期待和害怕同時盤踞上了心頭,最後在李慧敏的敲門聲中他慌忙地關掉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