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楓看他喝完粥，又取來巾帕替他擦了嘴，才拿著碗出去了。
    他之所以會在今日撞見夜傾羽，完全是出於對前世時間線的推斷，隻不過略微將時間線提前了些，這樣救下夜傾羽照顧夜傾羽的人，便會是自己，也算是彌補自己前世所犯的過錯。
    雨雪霏霏，負手立於房簷下，望著滿園紅梅青鬆，心下一陣感慨。
    在極樂天，他用稀薄的靈力將牆壁上懸著的長明燈推翻，蠟燭掉下來，燃著壁上的輕紗，繼而將桌椅板凳燃著，他準備結束自己的生命。
    熊熊烈火吞噬他的時候，他閉上眼，安心赴死。
    活著太累，死，未嚐不是一種解脫。
    可當再次睜開眼時，卻發現自己正躺在竹椅裏，耳邊是潺潺流水聲，藍玉竹坐在一旁，望著他笑。
    “白衣，做噩夢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額發，汗津津的。
    “怎麼了？”藍玉竹起身，去屋裏端來一盞清茶，走出來遞給他，五顏六色的蝴蝶繞著他飛舞。
    他驚覺，藍玉竹的雙腿竟好好的，沒有殘廢，來去自如。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他喃喃自語。
    藍玉竹隻望著他，不說話。
    “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夜傾羽的人?”他突然抬眼問。
    “夜傾羽?”藍玉竹搖頭。
    “咱們是不是在水蓮天池教學生術法?”他接過茶杯，抿了一口，苦澀卻又帶著點淡淡的茉莉香味。
    藍玉竹依然搖頭，然後微笑:“這落蝶泉隻有你我，咱們已經在這裏生活了一千多年，很少與外界聯係，你莫非睡癡了?什麼夜傾羽？什麼水蓮天池?聞所未聞。”
    白子楓又喝了口茶，真真切切。秋風掃過他的麵頰，吹散他的長發，鑽入敞開的衣襟，裹挾著一絲涼意。
    “我還活著？”
    藍玉竹拂了拂衣袖，“說什麼傻話?當然活著。”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沒有死，而是回到了過去，回到還沒有認識夜傾羽之前，回到還沒有受聘清風派之前。
    當然，不認識夜傾羽，也就沒有了隔閡，沒有了夜傾羽對自己的恨。
    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
    似乎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回到灶房，取了兩塊兒抹布，將熬藥的砂鍋從爐子上取下，倒入青瓷碗中。
    推開臥房門，夜傾羽已坐起來，正靠著床頭發呆。
    他將碗上冒著的徐徐熱氣吹散，用勺子舀起湯藥，送到夜傾羽嘴邊，夜傾羽竟乖乖張口喝了下去。
    從前，他沒課時，也會回落蝶泉代替藍玉竹喂夜傾羽喝藥，隻不過並沒有藍玉竹照顧夜傾羽的時間長。
    畢竟，夜傾羽是藍玉竹撿回來的。
    一年後，夜傾羽眼睛複明那日，正好他在，藍玉竹不在，夜傾羽便認為他就是當初救自己之人，圍在他身邊一直盯著他看。
    巧的是，藍玉竹正好趕上在水蓮天池的秘境閉關修煉。接下來的兩年，夜傾羽隻好一直由他代為照顧。
    兩年多來，他一直往返於水蓮天池和落蝶泉。
    夜傾羽能聽見會說話那日，一直拉著他的衣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後來竟摟著他的腰哭了辦晌，哭自己在沒遇到他之前過的有多慘，現在過的有多幸福之類的話。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了，竟沒有解釋自己並不是他的救命恩人，而是代藍玉竹照顧他罷了。
    也許，是因為頭一次見到這般不怕他不與他疏遠客套的人，頭一次見到這般圍著他嘰嘰喳喳轉的人，頭一次見到這般對他熱情過頭的人。
    他若是說了實話，會不會失去這麼一個圍著自己轉的人。想到這，竟有些不舍。這事便一直拖，一直拖到他帶夜傾羽來水蓮天池學習。
    夜傾羽調皮頑劣，誤闖秘境，不慎觸發秘境機關，將藍玉竹的雙腿弄殘廢，事情才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自那以後，夜傾羽便開始恨他，為報複他偷偷修習禁術，導致走火入魔，墮入魔淵，然後大開殺戒，為禍天下。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重來一世，夜傾羽還是那個懵懂少年。所以，他要將時間線提前，親自救夜傾羽，然後不遺餘力將他養大，來彌補自己上一世所犯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