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窮途難述
    長眉畫了繡簾開，碧玉行收白玉台。為問翠釵釵上鳳，不知香頸為誰回。壽陽公主嫁時妝，八字宮眉捧額黃。見我佯羞頻照影，不知身屬冶遊郎。——《蝶三首》李商隱。
    東宮大婚，神女新封。同屬一日，普天同慶。
    含光殿，錦繡春恩。月神殿，秋露沁寒。
    望月台，流光瀲灩。深宮內，四院同春。
    神女加封，與新婦祭月，皆在侍月神殿的呈月台舉行。
    以漢白玉砌成的石台，恍然映照了月之清輝的高潔。
    高大的銅仙承露像矗立台前。投出了一片陰影的魅惑。
    隱藏在雲層裏的皎月，時不時探出頭來，恍若窺視著世人的眼睛。
    金鳳紋織錦嫁衣生光，嵌珠點翠步搖輕響。珍珠抹額美眸顧盼，胭脂掃頰新婦含羞。雪茜行完祭月之禮，由侍婢扶持著一步步下台。朝岑月羞澀一笑，恍若珠玉生光。岑月看著她嫋嫋朝著東宮行去，嫣紅的赤金牡丹裙裾迤邐一路，隻覺得步步生蓮，寸寸綻花。
    比起太子妃的華麗裝束，舒岑月的打扮就顯得有些寒磣。近乎敷衍的寒酸。素白的雲錦深衣，唯有領口一輪密密的桫欏花刺繡。
    她走上呈月台，以祝禱的姿勢，聆聽祭司的教義。似乎過了許久，方才睜開眼。
    “吾之神女，以汝之福澤，護佑朝堂。”
    她尚在思考這句文言文的意思。
    隻見台下密密皇眷、朝臣之中走出一個人來——江雪彥？
    見到他，準沒好事。
    不過，他這麼一步步拾階而上，朝她走來。衣帶月華，袖凝明露。恍若這世間清風明月之華，盡數為他所用。
    腦海中突然浮現了紫霞仙子的那句名言：
    我的意中人，踏著七色祥雲而來……
    我猜中了開始，卻沒有猜透結局……
    隻見他對著她清卓一笑，衣袍翻飛如白蓮陡然盛開……
    舒岑月兀自沉醉在他風流不羈的動作神態之中……
    “神女，請接受我的祈願，同時賜福給我。”
    音如雨打青竹，顏如蓮花開落。
    江雪彥突然單膝跪在她麵前，一隻如凝霜雪的手伸向她。
    她果然沒有猜到結局啊！！！這個局勢，她要怎麼麵對啊！
    明明大祭司說，最後的賜福儀式，隻是對朝臣的代表隨便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就了事啊！
    這種情況，完全就在她意料之外！
    她無助的轉眼去看立在一旁的大祭司。隻見那個纖塵不然，從容不迫的人，不辨喜怒的眸子裏也含了詫異。而台下一眾人中，更是有女眷按捺不住的驚呼。
    這個江雪彥！完全演戲不按戲碼來！
    所以，她也別想按著台詞說話。
    他此刻一副虔誠純良的模樣，但是眼眸裏分明是……她要是敢隻說一句賜福給你雲雲就把他打發了。她就等著給自己收屍……
    “請賜福給我，月之神女。”他又說了一遍。手掌略略向前伸。
    舒岑月很是尷尬。賜福……到底應該怎麼做？
    這種單膝下跪的姿勢，不純潔的她，除了想得到求婚，根本沒有別的想法。
    “舒岑月，你是否願意將你的命運交付在我手中。”他輕輕問了一句。除了她，不會有任何人聽的到。
    在月神見證之下，在眾神並立之間。在這天下聖主，在你我麵前，將你的命運交付到我手中？
    突然間，有一種不明的情愫擴散開來……
    她的視線突然有些模糊。這一次，她無法再說出沒有聽到這種話。隻是順從的閉上眼睛，將手放入他掌中，俯身將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他眉心。
    “我以月之神女的身份，賜福給你，江雪彥。”
    隨著她的動作。台下眾臣紛紛跪下叩首。答謝月神的護佑。這場喧囂之中，她的話語輕如落花的歎息。
    “我不知道。”
    她不確定，他是否聽到了她這句回答。隻是因為，他的眉目裏有過多的喜悅，仿如蜷縮了整個冬天的花，在一夕間驟然開放。歡喜的……令人落淚。另她不敢再說第二次。
    我不知道，江雪彥。
    我不知道我的命運究竟掌握在誰手中。我習慣了隨波逐流，習慣了茫然四顧，習慣了跟隨著命運的腳步。就不知道，卻不甘心是否該將它交付到一雙未知的手上。
    我不了解你的過去，更不知曉你的未來。
    隔阻在我們之間的是……千百年的歲月啊。
    而隨著她與他並肩而立，接受眾人跪拜之時。她卻突然感受到了一道悲傷的目光。如同泠泠的江水，泛出了憂傷。
    新婚之喜的東宮……
    昭遠往日澄澈而爽然的笑容已然不見，麵上的漠然之意，讓她不禁想要退避三舍。他就隔著這樣遠遠的距離注視著她。是那麼的，悲傷。她可以在如此繁華盛大的典禮中，在充斥著喜悅而喧鬧的人群裏，深切的感受的到他心裏的悲哀。仿佛這一切的繁華盛世，錦繡嬌顏，在他眼裏不過是繁華如塵，錦繡成灰，如此的悲傷……
    對不起。她攥緊了手，甚至感受到腕骨上的紫晶鐲子鉻痛了肌膚。
    對不起，昭遠。我無法遵守你的諾言。
    所謂承諾，是一方對另一方。所謂愛戀，卻是兩心相悅。
    我相信你的承諾，我相信你的誓言。而我，卻無法接受。
    無法接受。
    倘若如此，會讓你指責我，厭惡我，憎恨我。都沒有關係。那是我應得的。我不該闖入你的生活，更不該毫無顧忌的擾亂你的人生。我錯在沒有認清自己的懦弱和你的敏感。所以我這樣一直的逃避，才使你一直會抱有這樣虛無的感情。
    倘若，現在認清一切，你就會恨我，可以讓你幸福的話。那也沒有關係。
    隻要，不再眷念我就好。
    愛情，過於沉重。任是誰，我都無法給予。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我，不配擁有，無法擁有。
    吾心非汝心，所感兩相異。日暮歸途窮，欲告亦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