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翳影初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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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有汜,之子歸,不我以。不我以,其後也悔。江有渚,之子歸,不我與。不我與,其後也處。
    七月的雨和著隆隆的雷聲響徹了夜,窗外雨打芭蕉,分外的另人心悸。而卻有幽幽的歌聲飄蕩在雨中,淒婉中帶著一點幽怨,染濃了一汪似水無情的夜。
    “江有汜,之子歸,不我以。不我以,其後也悔。”不後也悔,不後也悔?女子的手卻停了下來,淡淡一笑。後悔麼?怎麼會呢?江雪茜絕對不會後悔!即使,即使是,一直這樣被你冷落,我也不會後悔!
    入住含光殿已有半月,卻甚少見到他。他對她這個太子妃向來是不聞不問。仿佛是毫無瓜葛的二人。而她,卻一直是期待的。明知他不會理睬,更不會踏進她寢宮,她卻依然夜夜精心裝扮,等在窗前。起初忐忑的期待,垂首羞澀一笑。那樣的笑,如此的動人心魄,卻是孤鏡自賞。她不知道他的夫婿在哪裏,卻知道他的心意在何處。他愛戀的女子,已經如同天邊遙不可及的明月。他心裏有恨,而她亦是他恨的一部分。是啊,他是恨著她的。太子妃,太子妃隻能是清莞,而她卻生生占著這個位子。起初的她隻是癡癡的坐在窗下等待,後來便彈琴解悶。心裏那點期待是未泯的。然《關鳩》、《桃夭》、《子衿》這樣愛戀的曲調裏,終究也有了哀婉的意味。今日信手一揮,便是一首自傷的《江有汜》。
    但是怎麼會後悔呢?昭遠哥哥,我一定能走進你心裏的。昭遠哥哥,隻要再給我一點時間,一定可以的!她揚一揚頭,生生將眼中的淚逼回。對著漆黑的雨夜,兀自露出一個微笑。低眉信手續續的撥弄著琴弦,卻轉了羽調,換了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是這樣美麗的光景,這樣美麗的花朵,如果隻是一人看的話,又該是如何的寂寞呢?桃夭,桃夭,這樣的明快曲調裏的悲音,又有誰明了呢?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淺音,你是說東宮殿下被拘禁起來了嗎?”
    手上素雲紋烤瓷杯子落地,岑月有些擔憂。
    淺音忙上前為她收拾潑濕的衣裙,解釋道,“莞小姐犯不著如此擔心。不過是夫妻間小打小鬧的事罷了。據說是昭遠殿下故意給太子妃難堪。碰巧給昀貴妃撞見。這不,昀貴妃回稟了聖上。聖上一怒之下,就命殿下禁足思過。這會子,太子妃娘娘倒是急了,拉著貴妃娘娘替夫婿求情來著呢!”她收拾著地上的殘片,有些打趣的笑,“隻聽說婆婆給媳婦難堪。兒子幫著解圍的。倒沒聽過婆婆給兒子難堪,輪到媳婦來排解的。”
    岑月卻笑不出來。難道青梅竹馬的情分,對昭遠來說,並不是他向往的幸福嗎?
    淺音瞧見了她的憂色,斂了顏色。有些誠摯認真道,“莞小姐,依奴婢看。殿下心底大約還是惦念著小姐你的。不然,不會如此冷淡對待太子妃。莞小姐,你好好一個女兒家,一直這麼待在神殿也不是正理。倘若你對殿下有意,昭遠殿下定然會想方設法將你接到含光殿。雖然比不得雪茜娘娘,好歹也勝過這所謂的空頭神女啊!”
    岑月覺得有些好笑,隨口道,“淺音,你應該知道,神權不得染指皇權一說吧。就是我有意,也不可能啊。所以,我還是老老實實……”
    “莞小姐,倘若你有心,淺音雖然力量微薄,也會盡力為小姐奔走!”侍女眼中有不惜一切的光,倒是讓岑月有些詫異。“莞小姐與昀貴妃之間的過節,皆有太液池奴婢引起。小姐為了護著奴婢,不惜衝撞了貴妃娘娘。否則,小姐不會受跪罰之罪,更不會受拘禁險喪性命之憂!這一切,皆是奴婢所起。奴婢受你恩澤,護主不力,腆居掌事之職。從那以後,奴婢就下了決心。隻是一直未有機會向小姐稟示。淺音日後,會一心支持小姐。不論你想怎樣,做任何任性的事,奴婢總是站在你這邊的。”
    這番話說的恪守奴婢本分,卻帶著護犢般的親切。仿若長姊,護佑著年幼的家妹一般。有些令人感動。
    “昀貴妃一早就不喜歡我。跟你沒關係。淺音……謝謝你。但是,我對昭遠殿下,並沒有你所認為的心意。”她不想再解釋所謂的原委。因為,對淺音來說。這樣根深蒂固的奴役性。她並不懂得何為原委,何為本質。隻是一心一意的認為,身為奴婢就是要忠心侍主。一旦出了差錯,任何錯誤都是她的錯。隻要有人肯為她辯解一句,給她一點溫暖。她就會湧泉相報。
    她舒岑月無法剔除這種周遭,環境製約下的奴役性。她能做的,隻是對淺音更好,以心易心。
    不過……貌似舒岑月的悠閑日子到了頭。自從行過了冊封神女之典後,她就開始了服侍人的工作。
    而被她服侍的對象……神殿大祭司蕭翊宇。
    麵若梅花傲雪,風骨自現。膚似雪裁,恍若瓊花透明。發不束冠,手如玉篆。整整一個冰雪做成的人。
    她輕輕步上台階。為坐著看書的男子,仔細添茶。
    碧玉薄荷葉,冰絲秋野菊。隨著沸水的注入,淨瓷的茶盞裏菊花舒展開來了花瓣,千絲萬縷,恍若千葉菊初現。
    “真是微薄的生命啊。”翊宇看到女孩過於沉浸的模樣,有些試探的意味。
    “嗯。”舒岑月不知覺的開始了與頂頭上司初次對話。“隻要一點熱水,就可以重現生機的植物。比起需要精心嗬護的牡丹,芍藥,要堅韌的多了。隻是同樣是植物,同樣的生命,隻因為品種各異,需要的就如此各異。有些悲哀。”
    他看著千葉菊在盞中翻飛,淡然一笑。“這便是差異,亦是命數。貴為皇親,乃似牡丹。瑤池仙品,萬般嗬護,過後簪在貴人發髻,受萬人賞識。賤如庶民,即如野菊。風餐雨露,放綻花蕊。便落入貧婦之手,經曬壓乃成泡茶之物,落各人咽喉。所謂高低貴賤之分。”
    萬惡的等級製度!
    舒岑月一瞬間忘記了官大一級泰山壓頂的至理名言。
    “縱然風餐露宿,落成口舌之物。潤人口舌,清人心火,便是菊花茶的妙用。好過簪在婦人頭上之花,得一日風華,晚間凋零,也不過棄如鄙夷!菊落,尚可以遇水重開。芍殤,不過朝夕之間。沒什麼貴賤可分!”雖然,連她自己也覺得有些虛偽。但是……這十七年的共產主義思想政治課也不是白上的。或多或少,小有成就。
    呃……她有些膽怯的縮了縮脖子。她的頂頭上司,眼神有些陰鬱,臉色也不大好看……她立刻拿了銀匙,調了一勺桂花蜜,攪入茶水中。討好般的奉上去,“哈哈,祭司大人,喝茶,喝茶。”
    他也不做計較。隻是接過了茶盞,抿了一口。結果,連咳了好幾聲。多虧了他悉年好修養,幸而沒有吐出來。而那個始作俑者,還十分殷切的竄上來,幫他拍背順氣。力道有夠重的……他幾乎被拍的吐血……
    “誒,我說祭司大人。就是好喝,你也不要激動成這個樣子啊!”舒岑月頗是真摯的說道。她沒試過味道。但是,在茶裏加蜂蜜,絕對錯不了!統一綠茶,特加蜂蜜!廣告詞就是如此!
    翊宇就差被她拍的背過去,連連揮手,示意讓她住手。
    “誰叫你往茶裏擱蜂蜜的?”他扳著臉問道。看到對方搖頭晃腦將要狡辯的模樣,幾時截住她的話頭,“以後不準亂放。神殿之中,忌百味。所謂清心寡欲,不得有任何差錯!”
    “哦。”對方太嚴肅。她老實點頭。
    “去吧。”他揮揮手。
    舒岑月也不敢繼續在他身邊逗留。走下來,回到書架前。開始整理上古書卷。其實很簡單。隻要輕輕翻開書頁……
    “嘩啦。”上古書頁,早已脆裂不堪。不知是她力道過重,還是運氣不好。一卷《太古上邪》的扉頁就斷落在手上……
    “啊……啊……我不是故意的。”舒岑月看著抬頭瞪著她的翊宇,連連解釋。“是它自己太脆弱了……”見對方並未說話,隻是一言不發的繼續伏案。她又開始萬分小心的整理。
    抽出一紮重重的竹簡。這回挑竹簡,總不會出現剛才的狀況了吧……
    “嘩啦……”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沒有想過竹簡如此之重。還沒拿穩,就從她手中砸到地麵。
    “啊……我真的是無意。”再一次對上某人犀利的目光,她語無倫次的解釋。“不要瞪著我,我撿起來就好了啊……”她蹲下來,可是……穿竹簡的皮繩承受不住落地的衝擊早已斷裂了……一卷竹簡,變成百竹片……
    欲哭無淚……舒岑月抱著肩,糾結了。
    “算了。”翊宇頭也不抬,“稍後我自會命人檢修。你不要再碰它們。”
    舒岑月感激涕零的答應了。站起來,隻就在書架上,翻開一卷書。拿出手絹,細細擦積落在上麵的灰塵。
    擦不掉……用吹的。某人鼓起腮幫子……
    “呼……咳咳……咳咳……”
    他的思緒再次被她劇烈的咳嗽聲打斷……
    看著座下的女孩,眼神有些飄移,甚至有些嫌惡。
    他算是瘋魔了,才會答應了江雪彥的要求。挑出這麼一位“德才兼備”的神女出來!虧了江雪彥一臉信誓旦旦的說,她是如何如何溫柔賢惠,知書達禮雲雲……
    如今一見,他難免要懷疑起至交好友看女人的眼光。
    雖然以前那個清月,也不是什麼溫柔懂事的淑女。這個舒岑月……更上一層樓。
    江雪彥自己找罪受……還要連累他蕭翊宇!
    這個丫頭。除了骨子裏那一點莫名其妙的的善良,和近乎幼稚的天真,根本毫無成為一國之母的風範!
    貴賤無分……縱使這也是他所認為的道理。但是……由這個丫頭口中說來,分明就是一廂情願善良的愚蠢!
    他蕭翊宇此生的夢想,就是顛覆這個混沌的王朝。開創一個真真正正,為民所係,為民所用的王朝。
    而他這個夢想,所需要的就是江雪彥。這個有著治國之才,手段非凡的人物。而……讓他苦惱的是,江雪彥眼中似乎女人才是一切……
    比如,對這個黃毛丫頭的執著,到了非同一般的地步。他本以為清月死了,雪彥也就死心了。誰知,他頹廢自棄,什麼都不肯理會。無奈之下,不得已才將次元召喚術傳授給了雪彥。沒想到……江雪彥對這個舒岑月,又是毫無理智的迷戀!先前答應給他的重重承諾,全然拋之腦後!
    唉……這個什麼也做不好的舒岑月。如何能站到雪彥身邊,成為左右後宮的中宮殿下?
    奈何六道輪回總是空,奈何浮生如夢終需醒!奈何伊人無蹤獨憔悴,奈何秋鴻有信魂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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