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母親麗娘是從小一塊長大的閨中密友，所以即使在進了宮之後，我們還是往來很密切。但是我不能常常出宮，隻能你母親常常進宮來看我。她有一次來的時候，帶了你在身邊，我第一次見你，根本不覺得你是她女兒，因為你們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就連那雙和她最為相似的靈動的大眼睛裏，也沒有她的溫柔和乖順……你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王上的情形嗎？”
    太後深思一片，完全陷入了回憶之中。我看見她的眼裏有對摯友的思念，亦有對往日甜蜜生活的追憶。她並不等待我的回答，好像明知道我會給她否定的答案一
    樣，繼續敘說往事。“那時候你說宮裏好悶好冷清，總是一個人上蹦下跳的，沒一刻能靜下來，讓我們每一個人都目光都不自覺地被你吸引了去，就連本來個性孤僻的王兒都從他寂寞的世界裏走了出來……”
    太後忽然收起目光來朝我一笑，“那時候你可本事了，一點也不怕王兒，總是衝進他房裏搶他的書，還把它們藏起來，使一向沉著冷靜的王兒都氣得變了臉色，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王兒有了普通孩子應該的表情…對了，有一次你們倆還一起掉進了荷花池呢…”
    “那我後來怎麼就不再進宮了？”我不解。
    “這個……大概是你母親去世後，你就不願意再來了吧。不過究竟為了什麼，要問你自己才知道。”
    是因為這個理由嗎？昊鳳菲不是一個喜歡哀哀戚戚的林黛玉，她是天壓下來當被蓋的性子，不會為自己病死的母親而封閉自己。當年宮裏一定發生了什麼事，讓她不再想踏入王宮，而那件事，這位太後擺明應該也是知情的，隻不過現在不想透露給我知道罷了……
    “請問太後陛下和我的父親也是舊識嗎？”我試探性地問，上次宮宴上父親對太後的態度始終讓我猜疑。
    果然，太後的神色顯得有些慌亂，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的問題。難道我的問題不好回答嗎？她隻要說“是”或“不是”，我就信了，但是她太小心翼翼，定是以為我在打探她和我父親的關係，結果反而露了破綻。
    “你父親是我和麗娘共同的朋友……”她有點解釋地說道。
    我點點頭，一副渙然大悟的模樣說道：“怪不得每次見太後和父親講話，感覺你們很熟稔，原來是朋友啊……”
    我又繼續問了她一些往事，想打消她對我的猜測，也為自己是真的對過去的昊鳳菲充滿深深的好奇與興趣。太後是一個謎一樣的女子，昊鳳菲又何嚐不是一個勾人心魂的百變妖精？越是了解她，我越是能明白她內心那把燃燒旺盛的大火是為親情，為愛情，為人性，為崇拜而燃燒的熱情，那種企圖在冷清孤寂的冰天雪地也壯烈燃燒的愛心與堅持，又何嚐不是我自己的追求啊？
    太後告知了我所有的往事，在她人還沉浸在回憶中的時候，我把插花交給翠環，跟她告了退，離開了維禧宮。一回到鳳來苑，我暫時沒理會碧珠和珍珠的詢問，先讓她喚東珠蘭珠來問話。
    “東珠蘭珠，你們幾歲開始跟著我的？”我把她們拉到跟前來問道。
    東珠嘻嘻笑著，“小姐今天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奴婢是從四歲開始跟著小姐的，到如今已是十一年了，蘭珠姐她好像也跟了小姐十幾年了吧。”
    “嗯，承蒙夫人提拔，讓我來伺候小姐，到現在十三年整了。”
    “嗯……那好，你們告訴我，可還記得當年夫人帶我進宮的事嗎？”
    東珠眨眨眼想了想，“那好像是十年前的事啊…當時我還太小，已經沒什麼印象了…怎麼了嗎，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事呢？夫人帶小姐進宮去也沒什麼不妥啊。”
    “也沒什麼，我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就像把它弄明白罷了……蘭珠你可有印象？”
    “嗯……以前夫人本來隻是一個人每個十旬日進宮去一趟，後來她開始帶著小姐一同去。那時候小姐身邊不能沒個人服侍，所以夫人把奴婢這個年紀稍大點的丫頭也領了進宮。不過王宮裏是不許我們踏入內殿的，所以奴婢每次都侯在殿閣之外，隻偶爾接到命令能進去一次。”
    太好了，沒想到當初蘭珠是陪著一塊昊鳳菲一塊入宮的，這樣要打聽事情就容易多了。“那你在宮裏有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事？”
    “那倒沒有特別的……不過，倒是小姐有一回的反常讓奴婢很不解。”蘭珠像是突然間想起什麼，說道：“以前小姐每一次從內殿出來都眉開眼笑的，但是那一次卻是紅著眼睛憤怒地奔出來，也不答奴婢的話，拖著我就跑。回府的一路上，小姐始終對我的安慰和詢問不予理睬，隻是一個勁的發氣流淚，捶打車軾。”
    “那後來我都沒再提到過那件事嗎？”到底是什麼事讓昊鳳菲做出如此反常的舉動？
    “嗯……後來小姐你就像忘了這事一樣，每天又像過去那樣找樂子，整蠱人了。不過後來夫人再想讓你進宮的時候，你卻說什麼也不肯去了，甚至為此大鬧了一場……”
    “你是說，我是在我母親還在的時候就不願意進宮了？”
    “是的，對小姐的堅決，夫人也很不解，但是小姐既然什麼也不肯說，夫人也就不再勉強……直到後來，不明白夫人為什麼會得了憂傷病而去。”蘭珠說著說著，已經很有幾分傷感，眼眶微濕。
    “為什麼我母親會得憂傷病？”
    “奴婢也不知，夫人本來她一向苟於言笑，不見半分傷感，哪裏有什麼憂傷，但是大夫確實說她是‘忽忽不樂，灑淅寒熱，痰氣不清，乃憂傷過度所致’。”
    聽到這裏，我大概能夠猜測到其中的原因：麗娘在某個時候無意間得知了自己丈夫心中其實另有所愛，而那個情敵偏偏還是自己的至交好友，心中自然苦痛愁悶，卻奈何無從傾訴，最後才會積憂成傷，香消玉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