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雲湧 第二章 禍兮福所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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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袁小清踏上了回家的路,坐在車站候車室的她正閉目養神。昨晚她幾乎一夜未眠,腦海中不斷重現白天發生的事情。突起的怪風、斷裂的墓碑、會動的寶瓶,就像放電影似的反複出現。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將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她開始後悔昨天參與了現場考古,從昨天到現在,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尾隨著她,怎麼甩也甩不掉。
袁小清盡量控製自己不去想,隻盼著早點回家。出來已經兩個月,丈夫段國華一定在家裏等急了,如果不是昨天改了車票,明天下午就該到家的,現在要推遲一天。通信又不發達,昨天匆匆忙忙都沒來得及通知他,如果明天見自己沒到家,一定會急壞的,想到這,袁小清更是坐立不安,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飛回去。
離進站時間還有半小時,袁小清想去上個廁所,提包走去公廁的路上被一個冒失的男人撞了一下,兩人的包都掉在了地上,袁小清皺了皺眉,見對方一把年紀,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驚慌失措的對她說:“對不住,對不住”,袁小清於是大方的寬慰道:“不要緊”。
彎腰拾包時,發現兩人的包竟然一模一樣,那人慌忙拾起包就走,像被人踩著尾巴似的神情緊張。袁小清不解的搖搖頭,撿起自己的包拍掉了灰塵,都說陝西人性格豪爽不拘小節,沒見過這般小心翼翼的。
在車上渡過了兩天兩夜,袁小清覺得骨頭都要散架了,晚上八點整終於抵達了雁城火車站。出了車站口,袁小清看見段國華站在雁城旅行社的燈箱下,修長的身影印在地上,英俊的臉上顯露出焦急的神色。袁小清驚訝地走過去,他怎會知道我這時回來,誰通知他的。
當看到袁小清的身影時,段國華的嘴角立即彎出好看的弧度。接過袁小清的行李,他故意沉著臉責問道:“電報上不是說昨天回來的嗎,怎麼延遲了一天,害我昨天沒接到人,以為你路上出了事,差點就報警了。今天早上去你單位,請人打通西安市委招待所的電話,才知道你改了車票,後來查了火車時刻表,西安至雁城隻有這一班列車,我就到這裏守株待兔來了。你也真是,這麼大的人做事一點分寸也沒有,臨時改票也該即時通知啊。”
袁小清見他下巴泛出青色的胡茬,愧疚地說道:“不好意思,沒來得及通知你,不過你一向頭腦靈活,我相信你一定會有辦法知道我的去向。”“哼,少貧嘴,快跟我說說你在西安有什麼見聞,如果你說的精彩我就姑且原諒你。”
袁小清討好地挽住段國華的胳膊,開始濤濤不絕地講述西安的大、小雁塔、鍾樓、秦陵、茂林、貴妃墓、華清池,還有當地的風土人情、特產飲食等,在西安,袁小清印象最深刻的飲食就是羊肉泡饃,說著還忍不住做出吞口水的樣子,見她聲情並茂的表演,段國華終於溫柔的笑了,執起她的手漫步在回家的路上。
火車站步行到兩人居住的市委家屬大院隻需二十分鍾,進了院門段國華問道:“你到底為什麼事情晚回家啊?”。袁小清一愣,尋思著要不要跟丈夫說那些奇怪的事,她試探的問:“國華,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段國華一雙俊目盯著她秀麗的臉龐,搖了搖頭“當然不信,你怎麼突然問這個,是不是碰到了什麼事?”,袁小清決定與最親近的人分享心中的不安和隱憂:“其實我真碰到了一件怪事……”。
正當袁小清要和盤托出時,隔壁的張大姐見到他倆:“咦,小清回來了,快收拾一下去澡堂吧,今天鍋爐燒了水,到九點就停了”。張大姐是個熱心人,見袁小清風塵樸樸回了家,趕緊提醒她去洗熱火澡。
那個年代的家屬房大都沒有獨立的衛生間,一層樓的幾戶人家共用一個廁所,有的甚至廚房也共用,大家的爐灶、碗櫃等炊具就都堆在過道上,居室的大小也就二、三十平米,一個客廳和一個臥房,很多單位的家屬大院都建有公共澡堂,用大鍋爐燒水,固定時間讓大家洗澡,到時間就停。段國華拉住袁小清快步走:“先趕時間去洗澡,回來你再跟我說。”
袁小清帶著換洗衣服和洗漱用品去了澡堂,段國華開始幫她整理行李,打開最後一個帆布包時,段國華看見裏麵隻裝著一個古色古香的木盒子,看得出年代久遠,盒上的金漆斑痕點點。
段國華詫異地想:小清怎麼隻帶回這件東西,難道她在西安淘了什麼古董回來?不對呀,古董貴著呢,她哪有那麼多錢。難道是她這次去實習帶回來的文物?也沒道理啊,西安的文物憑什麼讓她拿回雁城。該不會是她一時犯糊塗,偷了什麼寶貝回家吧。想到這,段國華突然訕笑起自己,真是想歪了,竟然把自己老婆當成了江洋大盜,等小清回來問問便清楚了。
好奇心害死貓,段國華把包中的木盒拿出來放到桌子上,輕輕地打開蓋子,盒內的物品把他怔住了,他活了三十年從來沒見過這麼奇特的瓶子,自身會發光,瓶口的蓋子上還鑲著古怪的銅鏡。
袁小清從澡堂返回後,見到自家桌子上的陰陽寶瓶,腦中“轟”的一下不能思考。見段國華伸手去揭瓶蓋,袁小清驚呼:“不要啊”。說時遲那時快,蓋子已被揭開,瓶中一團黑霧迅速竄出,段國華被袁小清的突然尖叫嚇了一跳,手一鬆,瓶蓋掉在了桌上。
他見袁小清一臉煞白,忙接過她手中的塑料盆讓她坐到椅子上,“你怎麼了?”袁小清木訥地看著段國華,顫抖地問:“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一股黑氣從瓶子裏麵散出來。”段國華搖搖頭:“沒有啊,我沒注意,你突然大叫一聲嚇了我一跳。”
袁小清抬頭看到天花板上的熒光燈被一團黑氣所繞,頓時杏目圓睜,驚恐地指著上麵。段國華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忽然燈滅了,一會兒又亮了,複又滅了,又亮了,滅了亮了反反複複,頻率越來越快,燈管傳來茲茲的電流聲,仿佛就要炸開。袁小清的呼吸也隨之加快,緊緊地抓著丈夫的手,指甲陷進肉裏。
段國華不解袁小清為何這般恐懼,摟住她安撫道:“沒事的,這段時間電壓不穩,有時會跳閘,換過保險就好了。”嘣的一聲燈管炸裂,屋內頓時一片漆黑。“哐啷~~~”,窗戶被強風吹開,玻璃碎了一地,窗外的大樹隨風扭動,枝杆劇烈的搖晃著,在月光下像鬼魅般張牙舞爪。
袁小清猛地推開段國華,快,要把瓶蓋堵上。袁小清在潛意識的驅動下借著月光衝到桌旁。“嗚~~~”,狂風從窗外灌進屋內像無形的雙手狠狠推了她一把,袁小清踉蹌著向後倒去,段國華敏捷地衝過來接住她。大風將桌子掀翻在地,木盒掉到地上,寶瓶摔了出來傳出一陣唏裏嘩拉的聲音,段國華明顯感到懷中的人兒渾身一震。
屋外噼哩啪啦響聲不斷,許多家的窗玻璃都被風吹碎了,袁小清靠在丈夫懷裏手腳冰涼,慌亂地喃喃自語:“完了完了,我們把怨鬼放出來了。”段國華驚訝的皺了皺眉,袁小清向來是個有主見又思想上進的女孩子,怎麼無緣無故說出這話。
月亮不知何時隱去,黑夜像潑了墨的畫布逼得人透不過氣來,天空好像懸著巨大的水缸,隨時都會暴雨傾盆。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將層層黑雲從左至右撕裂開來,光亮稍縱即逝,袁小清瞥見地上碎裂的陰陽寶瓶在閃電下散發著妖異的光芒。“轟~~~~~”平地一聲炸雷突如其來,震的人耳中嗡嗡作響,袁小清“啊”的一聲將臉埋進丈夫胸前,段國華抱緊她,奇怪她今天這麼膽小。
一道閃電疾馳而來,像有人射來的一支利箭,目標精準的從窗口竄進房中,擊中了他們麵前的陰陽寶瓶。霎時紅光、綠光、藍光齊齊迸發在房間裏流動,漆金木盒燃燒了起來,空氣中彌漫著焦糊的味道。段國華目瞪口呆,他下意識地抓起身邊的桌布去撲火,撲騰了兩下一點作用也沒有,火勢不減反而越燒越旺點著了桌布,段國華連忙扔下燒著的桌布,借著火光提來平時蓄水的鐵桶。
段國華見袁小清還愣著,對她叫道:“小清快救火啊,房子都要燒著了。”說完一桶水潑下,茲的一聲火舌上竄來勢更猛,仿佛潑下去的不是水而是油。
段國華大駭,提著桶就要出門接水,那個年代的家屬房,用水要去走道上的公共衛生間和水管,袁小清覺得自己快瘋了,忽然想起年少時在父親書房看過的《抱樸子*登涉篇》中有雲“臨兵鬥者,皆數組前行,常當視之,無所不辟。”
父親曾對她說過,後世在抄錄這九個字時,把“數、組、前、行”誤抄成“陣、列、在、前”,便成了至今許多道法人士常念的九字真言,即“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口中常念這九字,可以驅吉避凶,運氣不好可以轉運,如出門在外,上車前,搭船前,念此九字,亦可保平安。在外住宿若怕房間不幹淨,念此九字,諸邪不侵,可保一夜安眠到天亮。袁小清曾經對此呲之以鼻,現在不管有沒有用,暫且試試。
她口中默念九字真言,一動不動坐在原地,段國華著實不解妻子的古怪行為,但是來不及深究,他將失常的妻子從地上拉起,袁小清甩開他的胳膊退到較安全的地方複又盤腿坐下,口中念念有詞,她覺得這火不是普通的火,說不定就像《西遊記》裏的三昧真火,用水是滅不掉的。
袁小清閉上眼晴強迫自己心靜心誠,口中急速誦念九字真言。段國華急紅了眼,都什麼時候了,她竟然還能在這裏盤腿打坐誦念經文,難道念經就能滅火嗎?段國華從沒見過這樣的妻子,他躊躇著即不能丟下妻子在家裏,又不能任由火勢漸旺,正當他猶豫不決時,房間裏的奇異光芒忽然暗了下來,漸漸地完全隱去,火勢也慢慢減弱,最後終於熄滅了,屋內又漆黑一片,屋外的狂風似乎也停了下來,雷聲和閃電不再出現。
預料中的暴雨沒有落下,月亮躲在雲層後,像個團扇遮麵的美人,極不情願的走出來,露出了半張臉。袁小清睜開了眼晴,不確定是一切過去了還是九字真言起了作用。段國華將她扶起,看向她的眼中有陌生的探詢意味。袁小清避開丈夫的目光,找時間她一定會跟國華說清楚,現在先收拾了屋子再說。可惜的是,珍貴的文物已毀,還不知要如何善後。月光下,袁小清看到地上的漆金木盒與陰陽寶瓶已成了齏粉,心中突地一緊,下腹像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啊”的一聲暈了過去。
前天,老李像往常一樣在大家下班後打掃樓道衛生,忽見考古辦公室的房間有紅光閃爍,老李好奇的從窗戶往裏看,見紅光來自儲物櫃,間或還有綠光和藍光射出。老李看得呆住了,裏麵是個什麼玩意兒,他仿佛受到了蠱惑,撬開了辦公室和儲物櫃的門,頓時房間裏流光異彩,照得他睜不開眼。
老李將發光的木盒子拿了出來,像是有了感應似的,光亮瞬間隱沒,安靜的等待著他的開啟,好奇的老李打開了蓋子,裏麵的寶貝散發著熒熒彩光,老李被眼前的東西吸引住了,目光再也挪不開。
在西安到承德的路上,老李一直小心保管著他的帆布包,火車上人來人往,不時有乘警走動,老李一直提心吊膽,神經高度緊張,就連上廁所也帶著包,一刻也不離身。到達承德後,老李找了一個偏遠地方的小旅店落腳。他要了個單間,鎖上門窗,確定一切安全後,老李打開了帆布包。
怎麼回事兒?老李傻眼了,文物不見了。原本裝著寶貝文物的包裏變成了女孩子的衣物,他不死心的把包裏的衣服翻了個底朝天,完了,真不見了。想起前天在車站撞到了一個女孩,兩人的包都掉在了地上,一定是他匆忙之中拿錯包了。
老李跌坐在地上老淚縱橫,臉上的褶子擠在一塊。他從小家裏窮,連媳婦兒都娶不上,三年自然災害時家裏人都死光了,剩下他一人到處乞討,生活困苦不堪,今年四十六歲的他看上去像五十六了。
四人幫倒台後,在民政局的幫助下進了西安市政府當了清潔工,收入微薄但是能勉強度日,比過去三餐沒著落的日子要強多了。當無意中發現了這個寶貝後,他頓時起了邪念,他聽人說在承德有販賣文物的地下黑市,於是鋌而走險將文物偷了出來。
他帶上了所有的積蓄,用高價求來一張火車票便匆忙上路,沒想到竟然在半路上把東西弄丟了,不但換不到金錢,今後還要冒著巨大的風險過日子,就是想再回去當個清潔工都成了奢念。等著他的,將是冰冷的手銬或東躲西藏的後半生。老李頓時心灰意冷,想死的心都有了。
袁小清緩緩睜開眼晴,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房裏,段國華枕在床邊感覺到有動靜,見她醒了長舒一口氣。外麵天已大亮,袁小清見丈夫一臉疲倦,輕聲問道:“我怎麼了?”,段國華握住她的手溫柔的笑著,看向她的目光漾著無限的深情和滿足:“你懷孕了,已經兩個多月了”。袁小清瞪大眼晴,“真的嗎?我要當媽媽了”。
段國華扶她起來,倒了一杯水給她:“你總是這樣大大咧咧,自己懷孕了都不知道,哪個二十五歲的女人像你這樣沒心眼”。袁小清喝口水,不好意思地低著頭,這兩月她還以為自己月經不調,原來竟是懷孕了。
段國華輕聲囑咐:“醫生說了,懷孕的前三個月要特別小心,以後你走路做事都要多注意,不要磕了碰了,吃東西也別再挑食了,懷孕的人要多補養”。袁小清幸福地點點頭,忽然想起昨晚家裏發生的事,見病房沒有其他人於是問道:“國華,你從哪找來的陰陽寶瓶?”
段國華詫異地看向她:“那個叫陰陽寶瓶麼,我在你的帆布包裏看到的,不是你帶回來的東西嗎?”。袁小清心念電轉,蹭地一下站了起來,拉著段國華的手往外走:“快,到外麵買報紙去”。
袁小清在報攤上買了一些全國發行的報紙急切的翻看,段國華狐疑的看著妻子,從昨天到現在,她的言行舉止都很反常,難道就像醫生說的,懷孕的女人可能會改變性情,嚴重的還會得憂鬱症和幻想症。
袁小清終於看到了一則西安古文物被竊的新聞,上麵附畫的圖片正是陰陽寶瓶。警方懷疑是清潔工李水根作案,並登了犯罪嫌疑人的照片,新聞沒有明確寫出文物的出處和名稱,隻是通告全國如有發現嫌疑人及文物線索的立即報警。
袁小清的疑團解開了,是那個在西安火車站撞她的男人偷了寶瓶,定是兩人的包拿錯了。袁小清釋然地舒展了眉頭,忽又想到漆金木盒與陰陽寶瓶已變成了一地粉末,心情頓時又沉重起來。她可以向派出所報案,但她如何跟人解釋寶瓶被閃電擊成一堆粉末的事實。
段國華見她臉上表情瞬息萬變,額上冷汗岑岑,覺到她心裏一定有事,他擔憂的攬著妻子的肩膀:“小清,跟我回家吧,有身孕的人要保持心情舒暢,鬱結不歡會影響胎兒發育的,回去告訴我你在擔心什麼,讓我來拿主意。”
打開家門,房間裏仍然一片零亂,昨天袁小清暈過去後,段國華就急著送她去了醫院,都沒來得及收拾。兩人進去後迅速打掃整理,袁小清忽然發現原本在桌旁地上的一堆粉末怎麼不見了?燒毀的桌布還在,被風刮碎的窗玻璃也在,唯獨不見了那堆彩色粉末,袁小清隻覺背脊發涼,捂著臉大叫一聲蹲在地上,段國華扔掉掃帚跑了過來,摟住她問:“怎麼了?”。
袁小清嗚咽出聲,她真的害怕,雖然她一直強迫自己相信科學,但是一連串的詭異事件瓦解了她的理智。段國華扶她找了張椅子坐下,盡量溫言軟語的安慰,袁小清吸吸鼻子,拉著丈夫坐到自己身邊,認真的說:“國華,我們遇到鬼了,我怕她會纏著我們”。段國華不置可否,沒有出聲,期待著她的下文,袁小清遂將在陝西考古戚夫人之墓的事情一一說了,也告訴他陰陽寶瓶是如何到了自己家中。
段國華終於明白妻子的反常因何而起,他不能說這些事情不可疑,而且昨晚他也親身經曆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他寧願相信神農架有野人、天上有UFO、火星上有生物,也不會相信世界上有鬼。
他軟語勸慰:“不要自己嚇自己了,醫生說,女人懷孕後就會變得心思重又敏感多疑,定是你自己想多了。至於地上粉末不見了,很有可能是被風吹走了,沒什麼奇怪的,文物被毀並不是我們的錯,這是場意外,相信你如實上報也會被理解的。不要為了這些事情困擾自己,你現在要保持愉快的心情,一驚一乍的對孩子不好。”
提到孩子,袁小清的手不由自主的撫上小腹,心裏泛起母性的柔情。窗外的陽光透過早霧一縷縷灑滿了整個房間,讓陰暗的角落無處遁形,袁小清靠在丈夫的肩上忽然覺得無比的舒心和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