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雲湧 第一章 緣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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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小清在旅社無聊地翻著報紙,當看到戚夫人之墓被發現的新聞時,眼中露出欣喜的光芒。她本是雁城考古辦公室的一名科員,從事考古工作已三年,這次來西安是進修實習的。袁小清收起報紙,抑製不住激動的心情,看過不少史書典籍的袁小清對戚夫人悲慘的命運甚是同情,身為考古工作者的她,對已成為曆史的人和事都懷有茂盛的好奇心。袁小清抵擋不住親眼見證曆史的誘惑,原本下午就要打道回府的她立即決定推遲一天再走。她請旅社幫忙改了火車票,並打聽到了去往正陽鄉的車子和路線。
當時的交通並不發達,袁小清輾轉了三個小時才到達了報紙上所述的正陽鄉。古墓的發現在這裏已是樁大事,沿途詢問了一些鄉親,很容易就得知了古墓的具體地點就在柏家嘴村。一名婦人以為她是去看熱鬧的大學生,好心勸告她說:“大妹子,那種地方不要去,怪滲人的,再說有人守著也不讓旁人靠近。”袁小清笑了一下,說自己是前去支援的考古人員,婦人一愣,將信將疑的盯著她,不相信這個年輕女孩會是幹考古的。
袁小清眉目清秀,看上去像個不到二十歲的大學生,其實已經二十五歲了,去年還結了婚。她不再進一步解釋,道聲謝後繼續前行。路越走越寬,沿途看見好幾間土坯房已經倒塌廢棄,外牆剝落露出裏麵的泥土磚。一隻黑鴉從屋頂鑽了出來,撲騰著翅膀飛上路旁的枯樹。袁小清很少見到烏鴉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黑鴉突然毫無預警的叫了兩聲,粗嘎的聲音刺人耳膜,把袁小清嚇了一跳。
她撫著胸口指著那隻烏鴉罵了一句:“死鳥”。那鳥似乎通了人性,一雙眼晴滴溜溜的盯著她,透著靈性的光芒,忽的張開了翅膀朝她飛過來,袁小清嚇得愣住了,卻見鳥兒隻繞著她不停的轉圈,阻止她前進。袁小清生氣的從地上撿起一個小石子,朝它扔了過去,嘴裏說道:“快走,別以為我怕你。”
石子擊中了烏鴉的翅膀,鳥兒哀怨的叫了一聲便飛上天去了。袁小清鬆了口氣,加快了步子,直到看見前方豎立著一塊木牌,上麵寫著“考古現場,請勿靠近”,地上用石灰劃了警戒線她才停了下來。
周圍是一片荒原,天高地廣雜草叢生,有幾棵枯藤老樹頹敗的立在前方,秋風掃過地麵,攜著黃葉和枯草畫著圈向遠處飄去。幾間青瓦屋頂的土坯房散落在樹旁,看上去廢棄已久空無人跡,屋頂的瓦片碎了一地。舉目遠眺,左側的大山起伏有致,像條昂首騰空的巨龍,可惜大山中間豁然裂開一道口子,如一把利斧攔腰斬斷了這條蛟龍。再看向右側,一座丘嶺夾在兩座山峰之間,其形恰似出山猛虎橫生兩翼。
袁小清的腦海中立即閃現書中看過的“青龍斷腰、白虎生翅”八個字。如此不詳之地又葬著一個屈死的冤魂,此地居民定是風雨難調,窮困潦倒了,難怪荒無人煙滿目蒼涼,大概是他們看出了這裏的邪風惡水而遷居他處,如今隻剩下一片茫茫荒野伴著日升月落歲月蹉跎。
袁小清走近考古現場,立即有個年輕的男孩攔住了她:“不好意思,這裏不能隨便進入。”男孩說完指了指旁邊的告示牌。袁小清從包裏翻出自己的介紹信遞給他:“我是雁城考古辦的工作人員,被單位派來西安學習,今天看到報紙上說這裏發現了古墓,所以過來看一下。”那人接過信,快速看完後還給她:“對不起,介紹信上並沒有提到你可以進入這個地方,來這裏的考古人員都是登記在冊的,對於你這樣的民間考古愛好者如果沒有上級的批示,我是不能放你進去的”。
袁小清著急了,正想辯駁幾句,忽見裏麵一位半百的老者,臉型削瘦戴著眼鏡,高高的個子穿著藍色的列寧裝,那不是西安考古辦公室的史老師嗎,她剛來的第一天就是史老師接待的,後來被安排去各處名勝古跡參觀學習就再也沒有碰麵了,袁小清硬著頭皮朝裏麵大喊:“史老師,史老師”。
史有為聽見有清脆的女聲叫自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扭頭看見入口處一個織著兩條麻花辮的年輕女孩,略一驚訝便走了上去:“你是袁小清吧,你怎麼一個人跑這來了,我聽說你是這兩天的火車回雁城啊”。
袁小清點點頭:“我本來要坐下午的火車回家,早上在旅社看到報紙,知道這裏發現了戚夫人之墓,忍不住好奇就改了車票趕過來。史老師,能不能讓我進去看看啊,您也知道雁城不比西安曆史悠久,又曾是曆朝曆代的都城,在雁城碰到有價值的考古機會實在是太少了。您能不能通融一下,讓我趁此機會實習一次”。
史有為沉吟片刻,看她誠懇向學的態度不忍拒絕,點頭道:“也罷,既然來了也是機緣巧合,就讓你進來參觀實習吧,也不枉你在西安進修一趟,隻是沒有吩咐切不可亂動裏麵的東西”。袁小清興奮的點頭:“謝謝您,史老師”。史有為露出和藹的笑容,對年輕守衛交待了幾句便領著袁小清進了考古區。
走進來的袁小清看見地上放著幾把洛陽鏟,旁邊鋪著大白布,布上有放大鏡、電筒、毛刷之類的工具。地麵的土堆已被一層層翻開,有兩個青年男子戴著口罩拿著洛陽鏟小心試探著地下的情況。
漢朝是各種法典製度和祭祀禮儀開始完善的朝代,上到帝王和王公貴族,下到富紳和平民百姓無不重視喪葬禮儀。漢朝“事死如生”,陵墓和墳墓大都按照死者生前的居住環境來格局,窮苦百姓沒錢造墓的,死後也會隨葬生前所穿的衣物、常用的器具或喜愛的物品。而在戚夫人的墓裏既沒有發現地宮也沒有發現陪葬品,隻有刻著“戚夫人墓”的石碑孤伶伶的立在墓前。考古隊勘驗後沒有發現盜洞,也就是說呂後不僅沒有給戚夫人後妃應有的陵墓規格,甚至連隨葬品也吝於施舍。
袁小清不勝唏噓,這位西漢初年的歌舞名家,曾是明眸善睞的一代美人,被施虐成人彘已是極端不幸,死後卻僅得一坯黃土掩盡風流。袁小清已不複初來時的興致勃勃,蕭索的景象讓她的心沒來由的難受。
考古隊還在挖掘,試圖找到戚夫人的埋骨之處,兩個青年又將墓穴挖開了數尺,左邊叫王博的青年突然停了下來說到:“好像有東西”。瞬間,眾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腳下,史有為和袁小清趨前俯看,見一處黃土中浮出一小塊金色物什,辯不清全貌,隱約像是一個器皿,史有為激動的搓著手,立馬戴上口罩和手套下到坑內。他用雙手輕輕拂開黃土,生怕破壞了裏麵極有可能蘊含著巨大考古價值的文物。所有人都盯著他,興奮的期待著即將出土的千年古物,漸漸地,一個四方形的漆金木盒出現在大家麵前,憑書籍記載和考古推測,這個漆金木盒內,很有可能就是裝有戚夫人遺骸的陰陽寶瓶。
史有為極小心地將木盒放置在空曠平整的地方,蹲下身用毛刷細細地將附在上麵的塵土清理掉,一麵掏出放大鏡仔細觀察,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圍上來,就連外麵的守衛聽到動靜也擅離職守跑了過來。好奇心人皆有之,誰都想看看富有曆史傳奇色彩的古物長得啥樣。
木盒雖被漆上溶金,但是曆經了千年的滄桑也已朽爛,帶著年代久遠而特有的斑駁,還好上麵的雕刻依稀可辯,飽覽群書的史有為很快認出了木盒上的雕刻內容。古人將前、後、左、右曰之東、南、西、北,木盒四麵即分別刻有東玄武、南朱雀、西蒼龍、北白虎,各宮七宿皆在上麵,木盒頂上金漆五雷符,這正是古代術士常用的鎮魂咒,史有為用低沉的嗓音跟在場的人講解了一遍他所讀懂的內容。
袁小清心跳加速,不敢相信深埋地下的千年古物就在眼前,傳說中的陰陽寶瓶是否真實存在,曆史的麵紗即將揭開。旁邊一個年輕學生忍不住催促道:“史老師,我們快打開看看吧”。
史有為點點頭,摸到漆盒的開口處,他今年五十二歲,從事考古行業三十餘年,參與了不少陝西出土陵墓的考古工作,包括秦始皇的秦陵、漢高祖劉邦的長陵以及漢武帝劉徹的茂陵。他深知作為一名考古工作者的艱辛與勞累,但是每當看到一件件的出土文物解開了曆史的疑團、見證了曆史的真相、還原了曆史本來的麵目,曆史因這些文物而鮮活的時候,那種激動興奮的心情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然而此刻他竟然有一絲莫名的懼怕,這種怪異的情緒讓他的手微微顫抖著,帶著些許遲疑緩緩地打開了木盒。
“卟”的一聲有灰塵散出,緊接著一股黴味撲麵而來,史有為和近旁的袁小清用手驅散了塵埃和怪味兒,當裏麵的物件映入大家眼簾的時候,所有人都震驚得忘了呼吸,袁小清喃喃自語:“這是屬於凡間的東西嗎?”,饒是沉著冷靜的史有為,見過無數出土的稀世珍品,也難以置信地訝異出聲:“世間竟有這等鬼斧神工的藝術品”。
木盒中躺著一尊細頸圓腹的寶瓶,全身透明卻又泛著白玉的色澤,看似薄如蟬翼觸之堅硬如石,辯不出是陶瓷還是玻璃亦或別的材質。瓶頸處鑲金綴玉,瓶腹細畫日月同輝,頸腹銜接處伸出兩耳,雙耳通透泛著靈光,左耳紅光閃耀,右耳綠光隱現,瓶蓋上還嵌有乾坤鏡,瓶身通體蘊著微弱的藍光。
袁小清盯著寶瓶,忽見瓶內一團黑氣浮現,一眨眼又不見了。她著了魔似的伸手將寶瓶取出,盒底畫著的陰陽八卦圖隨之顯現,見袁小清沒戴手套就冒失的取出寶瓶,史有為剛想勸阻,突然一股勁風驟起,夾雜著枯枝爛葉攪著黃土朝大家襲來。
霎時荒原上風沙漫天,飛揚的塵土像一層濃霧遮住了陽光,大風急速吹趕著雲朵,漸漸地將太陽層層隱沒,青天白日頓時變得昏暗無光。眾人本能的緊閉雙目和嘴巴,防止飛沙入眼和口,風勢漸強,粗暴地卷著塵土打在人的身上生疼,狂風吹得眾人站立不穩,地上的鏟子和其他工具被風卷走,釘在地上的木樁圍欄拔地而起四處散落,眾人的身體不受控製的東倒西歪,耳邊呼嘯著狂風怒吼的聲音。
荒原上無處可藏大家隻能頂風忍受,隻盼著這該死的大風快點停下。史有為鼻梁上的眼鏡已被風刮跑,他將木盒緊摟懷中,生怕文物被風卷走,一麵又擔心著袁小清,怕她不慎將寶瓶跌壞,史有為想大聲呼喊袁小清,剛一張嘴就被灌進滿嘴的黃沙,被嗆得連連咳嗽。
袁小清倒在地上將寶瓶死死護在胸前,她也不知道剛剛為什麼大腦不受控製的將寶瓶取了出來,現在狂風乍起,萬一寶瓶摔壞可怎麼辦,她隱約覺得這怪風是寶瓶作祟,要趕快將瓶子放回去才行。
袁小清艱難的微睜雙目,在附近搜索史有為的影子,終於見到抱著木盒的史有為就在自己右側。袁小清無法站立,雙腿跪地膝行到史有為身旁,史有為眯著眼見袁小清找到自己,懷中抱著的寶瓶無恙,頓時鬆了口氣。
他和袁小清迅速打開木盒將瓶子放回去,不料寶瓶像有了生命似的拚命抖動,瓶中有股氣流到處亂竄似要破瓶而出,眼看袁小清抓著瓶子的手就要鬆開,史有為慌忙奪過寶瓶置入盒中封上盒蓋。
像變戲法似的,狂風嘎然而止,雲漸漸散開,太陽重新鑽出雲層灑下金色的光芒,如果不是到處一片狼籍,散落著斷木枯枝和碎石瓦礫,仿佛那場大風就不曾刮過。
大家拍掉身上的塵土,吐掉嘴裏的泥沙,摘掉頭發上的枯葉爛草,看到彼此的狠狽樣,年輕人都笑了起來,隻有史有為和袁小清沉靜著。他們剛才都感覺到了寶瓶的異狀,雖然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無神論者,但現在竟無法堅定自己的唯物主義思想。驚魂未定的兩人用眼神交流著,彼此心照不宣,文革剛過不久,沒有人敢妄言怪力亂神。
這時,離墓穴最近的王博突然叫道:“墓碑……墓碑……”。王博一臉駭色,手不聽使喚的顫抖著指著地上,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天啊”袁小清倒吸一口氣,原本立著的墓碑被狂風吹倒在地,斷成兩截散在墓前,詭異的是斷裂處異常齊整。
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摔斷的石碑絕對是缺口零碎參差不齊,不可能平滑如鏡,就算現在的高科技工具也不可能將一塊石碑切得如此平整,而地上的兩塊斷碑,如果將兩截重新合上,定是天衣無縫看不出任何痕跡,更恐怖的是,原本碑上刻著的“戚夫人墓”四個字竟也憑空消失了。
大家的心裏翻江倒海,誰也無法解釋一連串出現的怪事,那名年輕的守衛嚇得雙腿發軟,忍不住大叫一聲:“有鬼啊”。這一聲尖叫就像一顆炸彈,讓所有人的恐懼頓時爆發,史有為連忙嗬斥:“休要胡說。”
年輕守衛被他瞪得不敢再出聲,史有為歎口氣,複又平和道:“我們不要自己嚇自己,考古有時候會碰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最後都找到了科學答案,有些事情,也許我們現在無法解釋,但最終謎底會被揭開。我不相信這世界上有鬼,如果真的有鬼,陝西出土了這麼多的古墓,豈不早就成了怨鬼遊魂的天下,哪會像現在這麼太平。”
聽了這話眾人的情緒稍被安撫,袁小清走到史有為的身旁說到:“史老師,不如我們再取一次寶瓶試試吧”。史有為點點頭,其實他正有此意。
重新打開木盒,史有為抓住瓶頸緩緩地拿了出來,所有人大氣也不敢出,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閉上眼晴等待著狂風的降臨。一分鍾過去了,沒有起風,兩分鍾過去了,依舊是平靜無波,直到五分鍾過去了,還是沒有任何刮風的跡象,眾人緊繃的神經終於鬆了下來。
“陳運,你看到了,先前的大風是一場偶然,並不是有鬼作祟”。史有為對年輕守衛說道,試圖消除他的恐懼。陳運半信半疑,終究還是忍不住說出來:“那墓碑的事怎麼解釋?”,史有為緊皺眉頭,耐住性子說道:“我剛才不是都說過了,有些事情雖然一時沒有答案,但終究會找到答案,而且一定是科學辯證的答案。這個世上沒有鬼,今天的事可不要到外麵去亂說,小心惹禍上身。”陳運低下頭不再吭聲,史老師說得對,雖然四人幫已倒台,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可不想被抓去扣上封建迷信的帽子遊街批鬥。
史有為環顧四周,考古現場已被破壞,告示牌也不知吹到哪去了,圍欄已毀,原本挖開的墓穴又被黃土重新填滿,還好古墓隻是普通墳塚沒有多大的考古價值,幸運的是出土的稀世珍寶沒被損壞,不然這可真是人類文明史上的一大損失。他相信手中的寶物一旦麵世,定會成為各學術界研究探密的焦點。
史有為囑咐大家不要亂說話,免得自找麻煩,見袁小清臉色蒼白,知她內心隱憂,他對袁小清寬慰道:“小清,不要多想了,明天你就要回雁城去,等會跟我們的車一起回市裏,我請司機送你回旅店,今天好好休息,回雁城後跟領導彙報工作時要注意,你的疑問等解開後,我會寫信給你,相信到時通過新聞媒體你也會知道情況了。”袁小清明白地點點頭,就算史有為不特意交待,她也不會冒失的將這些事說出去,如果沒有親眼所見,誰又會相信她呢。
車子將袁小清送回旅店後就直接開進了市政府大樓,現在已是下班時間,秋季的白天短,晚上6點多鍾天就黑了,各辦公室的人已走光,隻有清潔工老李在打掃衛生。史有為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將帶回的文物鎖進儲物櫃,打算明天上班再向上級報告,同時要對出土的文物登記編號。通常出土文物經過專家鑒定了年代、屬類、價值及曆史意義後會被載入文獻和地方誌,文物則會被送到博物館展示或由專門的機構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