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此情可待成追憶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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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陽又回到了共階山,漫山遍野地是奇形怪狀的梧桐樹,地上鋪滿了各種黃色的梧桐葉子,踩上去吱吱作響,周圍的梧桐樹葉卻是碧綠色的,生機勃勃,在夜風中搖曳。
丹陽奇怪地看著四周,一直聽到歌聲,才匆匆往一頭趕。
那個人穿著白裙,長發胡亂披散,漂亮的眼睛沒有神采,哼著不成調的曲子,顯然是出神了。看起來孤單又寂寞,隻有額心的牡丹花妖豔如初,鮮紅如血,閃著奇妙的光。
丹陽抿抿唇,一直等著她把這首歌唱完。
長洛很快就停下來了,“小鳳凰,無人告訴你,鳳凰唱的歌不能聽嗎?”
“你不是唱給我聽,沒關係!”丹陽足尖一點,飛到長洛旁邊坐下,“這裏是夢,還是現實?”
“自然是夢,我的夢。”長洛悠悠歎氣,“我的夢裏,總是晚上,梧桐樹,月亮,還有我自己。”
“你想唱歌給他聽的人呢?”
“不知道!許是不想見我吧。”長洛嗬嗬笑了,“想知道我的故事嗎?”
丹陽想想,點點頭。
“我不告訴你。”
“祖宗你也太過分了。”丹陽歎氣,“我還以為你是好鳥呢——”
“瞎想什麼?”長洛不客氣地打了一下丹陽的頭,“咱們鳳凰都是絕情的,就因為你是我血緣小輩,我就該對你親切些,什麼規矩?”
“可是上次您不是跟我說了很多有的沒的。”
長洛臉一紅,“那是看你沒了記憶,覺得你可憐。而且,我已經很久沒同別人說過話了,你不出現的話,隻怕我都忘記怎麼說話了,更別說唱歌。”
丹陽沉默了下,像一隻雛鳥依偎在長洛身邊,輕輕蹭了蹭,“那首歌很好聽,你給他聽過了嗎?”
“還沒有!”長洛伸手把丹陽摟進懷裏,就像是抱著什麼枕頭一樣,“鳳凰一生就會唱這一首歌,送給心上人的求愛之歌,他都不知道我喜歡他,就這麼離開了,怎麼可能聽到。外界過了那麼久,他應該不在了,隻有我還在夢裏等著。丹陽——”
“嗯?”
“你會一輩子喜歡你的老虎嗎?”
“不知道,不過咱們鳥兒就沒有不專情的,應該是喜歡一輩子的。”
“傻子,明明喜歡那條龍,你才輕鬆些。龍高貴又驕傲,娶了你就不會辜負你,你能長長久久地和他在一起。”
丹陽掙紮地從長洛懷裏出來,“明囅會辜負我?為什麼?他喜歡的是我呀。”
“這與他喜歡無關,因為你們是守護四方的神獸,更何況他出身不凡,這是你們一開始就定好的宿命,青龍與朱雀,白虎與玄武,不可或缺。”
丹陽猛地從夢裏醒過來,她躺在共階山的小樓裏,四周還是她沒有失憶的擺設,窗台擺滿了奇異的花草,櫃子裏是九黎的衣服,書本散落一地,還有一個未完成的法陣。
旁邊是赤身裸體的明囅。
“……”
“?”
“!”
好似雕刻的臉龐精致分明,如墨的長發披散一片,一隻手給丹陽做枕頭,另一隻放在小腹上,無比自然妥帖——丹陽那灰撲撲的被子蓋住他下半身,床尾是他的一隻腳。
丹陽咽咽口水,伸出一根手指頭,勾起了被角慢慢掀開,然後又放下了,果然是什麼都沒穿,在看自己,同樣是什麼都沒穿。丹陽鼻子一熱,吧嗒一下流了一攤血下來,“這要是讓太傅知道,定然要指著我的鼻子罵有辱斯文了。”丹陽無奈地捏著鼻子,貼心地給明囅蓋上被子。隨便把地上的衣服往身上套。穿到一半,丹陽頓時捂臉蹲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丹陽縱哭無淚,怎麼辦怎麼了辦怎麼辦?自己獸性大發把明囅給辦了嗎?他們不是進了八千年前師尊的記憶裏嗎?怎麼會這樣——等等,去之前她好像是喝醉了。她說了什麼?幹了什麼?“啊啊啊啊啊啊……我這都幹的什麼事呀……”不行不行,這個時候隻能去以死明誌了,丹陽站起來,匆匆穿了外衣就要開門出去。
不過今天這個門漲了脾氣,丹陽搗弄半天也開不了,正要用火給它轟開。
“你可以試試施法。”一句慵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丹陽身子一僵,探過頭來。明囅好像是剛剛醒,眯著眼望著窗外的陽光。那清清潤潤的晨陽落在他身上發上,宛如周身嵌了一層金子,耀眼明媚。
丹陽覺得自己鼻子怕是很危險,她咽咽口水,鬼使神差地又跑回床上,跪坐上去。“囅囅。那什麼……昨晚上……”
“嗯?”明囅睜開一隻眼看看她,“昨晚上很好,我很滿意。”
丹陽再次捂臉,“你可別說了,我,我……”
明囅逗完了,好笑地說,“騙你的,我們就是這樣睡了一夜,什麼都沒發生。”
丹陽驚喜地抬起頭,“真的?”
“假的!”
“看來是真的,”丹陽舒了一口氣,想想,又垂下頭,“怎麼還有點小遺憾。”
明囅噗嗤一笑,坐了起來,被子頓時卷到下麵,“行了,日後有的是機會。”他笑著伸手挑起丹陽的一縷青絲搓搓,“丹兒的發烏黑細軟,莫不是你們鳥兒的羽毛豐實的緣故?”
丹陽捂住鼻子,眼睛開始四處飄,搖搖頭,“不知道。”
“也是。”明囅也不是真的在乎這個,用手指點點門鎖,門立馬就開了,“丹兒,找時間我們去見你哥哥。”
丹陽急忙點點頭,一雙眼睛瞬間從明囅身上飄開,然後伸手撈起被子把他包起來,“你也早些起來,別叫其他姑娘看見了。”說完她就逃似的跑出門外,一路奔出去。不知不覺就到了除卻巫山。
堇月一向早起采藥,見到丹陽也不意外,揚起手打了個招呼,“丸子,一大早不去敲鍾來此處做甚……哇!丸子,你流鼻血了……”堇月急忙掏手絹捂住丹陽的鼻子一邊數落,覺得她肯定又是四處亂跑跌倒了才有此果,“叫你平日多加小心怎麼就是不聽?以前和蒼展打架受傷也就算了怎麼如今還是這副迷迷糊糊的樣子……”
堇月一扯到蒼展就沒完了。丹陽認命的聽著,等堇月好不容易止了血,丹陽提一提去九黎的事。
“這是要去九黎提親嗎?明囅動作也是快……”堇月歎氣,“你們此行多加小心。”
丹陽點點頭,“走之前,我還是見一見師尊,月兒你……”丹陽頓了頓,捏住了鼻子,“月兒,你又做什麼藥了,好難聞。”
“昨天抓一隻吃人肉的妖,把它煮了,可能是那時候粘上的味道。”堇月四處聞了聞,“我怎麼沒聞到……可能是習慣了。行了,你快去吧。把這個藥丸帶上,治治你這個鼻血。”
丹陽臉一紅,乖乖地收了。她告別堇月往回走,居然在吊橋頭看見蒼展,他坐在草地上哀怨地看著丹陽,“你居然活著回來了。”
丹陽一頭霧水,“怎麼,怎麼了?”
蒼展捂著口鼻臉色烏青地幹嘔,“月兒昨天熬的那鍋藥嘔嘔——不行,我受不了啦。”
丹陽同情地看著他扭曲的臉,“你也是夠慘。”
“你還有空說風涼話嘔——你才是,怎麼一晚上沒見,身上全是明囅的味道,你們去哪玩了?”
“啊?”丹陽別開臉,心裏想著這條龍鼻子很好嗎?“就是去夢裏轉了一圈。”
“夢裏?你們是睡了一晚上……”蒼展就隨口一說,卻看見丹陽越來越紅的臉,他張大嘴巴,驚愕地喊,“你們……”
“我們什麼都沒有!”
“我還什麼都沒說呢。”蒼展也跟著臉紅了,“你們真是的,我和月兒還打算跟你們一起成親,你們倒好,居然都……”
“行行行,行了,我們什麼都沒幹,你不是難受嗎我有這個九黎的五色花香包你還是拿著治治病吧就這樣我走了——”丹陽逃似的跑了。
蒼展一臉懵地拿著甩在他身上的香包,“肯定是幹了——這個味道還挺好聞的。”他用力聞了聞,瞬間覺得那股奇怪的味道散開不少,心情也舒爽不少。“九黎果真奇花異草特別多。”
丹陽在山裏轉了幾圈,每到一個地方,就能想起些什麼東西。年少時在徹淮山作威作福,全靠著師尊和師兄撐腰,現在她也是能撐腰的人,路過校場的時候還有弟子叫她小師叔的。
小弟子是一隻燕子,長得挺規整,就是瞧著有些死板,板著臉恭敬地給丹陽行師禮,說道,“見過丹陽小師叔。”
“你是?”
小燕子答到,“弟子乃是三年前拜入生曉路,名為清酒。”
丹陽啊了一聲,名字在心裏滾了一圈,有些悟了,“你是我師兄間問的弟子?”
小燕子點點頭。
“這名字是師尊取的?”
小燕子有些臉紅,還是點點頭。
丹陽頓時笑了,“原來是本家師侄,”她在身上摸了摸,從一個小袋子裏取出一把傘。傘麵是素色的絹布,畫了一片小竹林,看起來涼快極了。“燕子不是可以提前知道天氣?這是我什麼時候拿到的一個法器,正好送給你。”
小燕子臉更紅了,“這這怎麼行……殿下,不,您是百鳥之王,我一介凡鳥怎麼,怎麼可以接受您的禮物……”
“燕子屬於青鳶也是鳳凰的一種。再說,這傘我還有好多呢。”
小燕子一愣。
“師尊和師兄那兒也有我送的好多東西,對吧,師尊。”丹陽扭頭對旁邊一塊空地說話,其餘人都傻了,呆呆地看著那空地上忽然冒出一個人來。隻有丹陽和清酒沉默地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寧遂一改往常邋遢樣子,穿了一身玄衣,規整地不像話,仔細一看還是很有以前九黎將軍的英姿颯爽。他眉頭一挑,“你別一回來就調戲你的師侄,間問好不容易遇到這麼一個可心的。”
丹陽張大嘴巴,“再可心也不如師尊您可心。這是要幹嘛?您是要出門招搖撞騙嗎?”
“瞎說什麼呢。”寧遂立刻對丹陽使了一個眼色。
“……”丹陽眼睛一掃,終於看見躲在一棵樹後麵的人。她還奇怪師尊怎麼轉性了原來是為悅己者容。丹陽回了一個我懂的眼神,“師尊整日為生曉路操勞日理萬機,還要管教徒弟,丹陽慚愧。”
寧遂嗯了一下,果然還是小徒弟上道。“無妨,不過出來透透氣,清酒,丹兒的禮物就拿著吧,她是長輩是君,於理都該給你一點好處,以後你要好好幹。”
小燕子點點頭,把傘接過去了。他感動地握著竹傘,剛要道謝,卻見丹陽已經跟著寧遂離開了。
丹陽抖抖眼睫毛,湊到寧遂身邊,“師尊,以前為什麼不讓我喊你師父?”
寧遂抬了一隻眼看她,沒好氣地說,“你既然知道,還要問?”
丹陽窘迫地搓搓臉皮,“很明顯嗎?”
“你可是我徒弟,跟在我身邊最久,你那點小心思怎麼可能藏得住。”寧遂伸手揉揉她的腦袋,“你師姐的事,別放在心上。”
丹陽抿抿唇,“那,這一世的師姐能修練成仙,長長久久陪在你身邊嗎?”
“不知道。她的命現在還在司命手中,咱們不能多問,等她修練成散仙,許是有機會吧。”寧遂勾勾唇,有些苦澀地說,“丹兒,情就是如此,她不在的時候,我隻想能見她一麵,哪怕是三川河邊奈何橋頭都好,如今卻希望她能多留一會,現在更是希望她也喜歡我。”
丹陽沉默了一會,“師尊您說得也太肉麻了不符合您的人設。”
“……”寧遂眉頭一皺,“滾滾滾。這麼久沒見你膽子肥了不少。”
丹陽咯咯直笑,急忙求饒,“師尊,我和明囅要回一趟九黎,您有什麼話帶過去的嗎?”
“沒話,你爺爺早不知道跑哪個山溝子裏去了,剩下的就是比翼族的小輩,都是我的屬下沒什麼好見的,要是想孝敬為師,你就把我最喜歡的那啥,送來。”
丹陽頭頓時大了,早年間太虛師叔把那棵金柳樹拿去下藥,如今寧遂居然還是念念不忘。可是金柳樹太少見,九黎也就那麼幾棵。“好,若是遇見了,一定給你帶回來。”
沒遇見就算了。
丹陽想什麼都寫在臉上,寧遂白她一眼,“你呀——”
“怎麼了?”
“……”徒弟沒長大,他這個做師父的能怎麼辦呢?寧遂無奈地歎氣,摸了摸丹陽的小腦袋,“好不容易回來了,在家裏多留幾天。然後在師門也多留幾天,別像你哥哥那樣,早早出師了。”
丹陽感動地點點頭,“好。我一定看著您成親之後再走。”
寧遂摸頭的手就變成了拍她的頭,“沒大沒小。走吧。”
去一趟九黎就要穿過四方結界,總打總算,就那麼幾種法子。不過丹陽那鳳族秘術的事記不太全,保險起見,決定還是直接變成原型飛進去。
變回原型,說是簡單的事,但對丹陽卻又不是簡單的事。
丹陽站在徹淮山崖頂上,緊張地回頭看看背後一排排一行行送行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甚至還有師叔師伯。頓時覺得自己在演猴戲。真不知道他們是來幹什麼的。
明囅站在丹陽旁邊,抬手拂過她的發,溫柔地笑笑,“不成功也無礙,大不了我破了結界進去,再請青陽補回來。”
丹陽連忙打住,“別……”真要是破了九黎的結界,隻怕是青陽要把她吊在五色宮上供鳥族觀賞。
算了,事到如今,隻能盡力而為。丹陽握住明囅的手,閉上眼回想一下以前怎麼變得,依樣畫葫蘆。
明囅在旁邊看著,手裏捏著一把扇子,好像隨時做了打碎結界的準備,直到丹陽身上散出紅色的流光,他才無奈地勾勾唇。
刹那間,一隻流光溢彩的火紅凰鳥背著一個雪白的人影,煽動明豔的金色火焰,帶動天空的彩霞,引天長鳴飛進了空中,鑽進了五色流紋的結界裏,慢慢地,結界消失,連著一瞬間出現的九黎風光也消失不見,隻餘下一片連綿不絕的起伏青山。
丹陽帶著明囅一路不穩,剛進了結界就掉下九黎之外的長林裏。丹陽摔得暈頭轉向,對上一片綠蔭,昏了過去。
明囅眼疾手快,及時落地,等他站穩了就回頭去找丹陽,卻發現她迷迷糊糊地倒在不遠處的草地上,顯然已經暈了。
他擔心地給丹陽把了個脈,發現她沒事,才鬆口氣,把丹陽橫抱起來。
不遠處,是長大成小青年的青嵐,他穿一身紫衣,模樣就像個十七八歲的愣頭小子,模樣已經有了青陽的英俊挺拔,背著一把長劍,幾步就走到明囅身邊,緊張地看了一下丹陽,“美人哥哥,姐姐沒事吧?”
明囅已經懶得糾正他的稱呼了,“無事,跟睡著了一樣。你大哥呢?”
提到青陽,青嵐就嘖了一下,“他最近忙著讓我接任九黎和竹林師姐風流快活,煩都煩死了。”
明囅邊走邊說,“你才是這個年紀,是不是太早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分明我都和四姐進了畢方叔叔的門下,卻連師父的袖子都碰不到,就在九黎學著處理公務。”青嵐歎氣,“到現在我鳳族秘術還沒學完,讓四姐知道,估計要笑話死我。”
“她自己的都忘了,笑話不了你。”
青嵐一下子打開了新思路,高興地說,“哦對,我可以笑話她。”
明囅,“……”他還是不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