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著朦朧月色，左未央將醒未醒，實在是過於早了些，而序木峰離葬花海又過於遠了些，他總不能第一天就遲到吧。扶風千叮嚀萬囑咐他說道，序木峰的主人冶清君最不喜遲到早退者，可他平日裏與冶清君見麵是真想不出來，那個潛心研究藥方端方如玉的男子是怎麼生氣的？
    一步一步地往上麵山峰爬，經過一個亭子就歇一下，總算是快看到山頭的屋舍殿宇，此時已氣喘籲籲的左未央再次停下來張望，他前麵還走著一位少年，那少年身子挺拔俊秀走路不疾不徐，比他實在是好太多了。
    他快跑幾步，到人家跟前又不知該說些什麼，隻能默默伸開手打了個招呼，尷尬地看旁邊小樹。
    “我昨日在啟陽殿見過你。”
    “是嗎？我想起你了，你是朝雲瀾，勿忘君新收的小徒弟。你好，我是左未央，住在葬花海。”左未央笑著說道。
    差不多年紀，朝雲瀾明顯比左未央更加克製，笑意不達眼底，“你好，我們一起？”
    到了講學的崇明殿，兩人挑了相近的位置坐下，左未央啪的一聲上半身就倒在桌子上，他太困了，此一動作驚到朝雲瀾向他看了一眼。
    進來的人越來越多，雜言碎語，亂七八糟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睜著迷茫的眼睛掃視一圈，左未央坐直身體，他可不能丟了淮止君的臉麵。
    “肅靜。”冶清君聲音不大但勝在清亮和手中的物什加成，不一會兒大殿裏的鬧騰少年們都安靜下來。
    “今天是你們第一日來序木峰，本君的要求不多，其一，不可遲到早退；其二，不可欺壓同學；其三，不可擾亂課堂秩序。此三點，如有違者，三次以上，哪來的便回哪去。”
    “月潭，讓木偶將這些書冊發下去。”
    “是，師尊。”
    那就是扶風師兄常常提起的月潭師兄嗎？看起來倒也不呆，還有著一股專心致誌的書卷氣質，左未央想。
    書快發到左未央這裏時，月潭對他笑了一下，似乎很喜歡這個小師弟。
    “玄冥大陸劃分三界，修真界，人界，魔界。這月我們主講修真界，而修真界有三大宗門，分別是天霄門、畫西樓、梵音司；七大世家，分別是幻世胡、末世解、南鄉賀、北域裴、西江尹、東莞景、中岩左。”
    ……
    “一旦步入修真體係，便有六境之分，其一為入，顧名思義，入道者入境；其二為化，化天地靈氣為己用行周身；其三為會，會境乃是修真過程中的一道坎，古往今來，有諸多人都因無法感悟出自己的道而止步於此；其四，弱境，又分為三個階段，悟道、持道、破道。其五為神，踏入神境者已是當世最強者；其六為出，少有人可至。”
    左未央神思不屬，恍然間身至雲間，恍然間又入山林，就連冶清君站到他麵前都沒反應過來，還是朝雲瀾碰了他一下才醒。
    “未央？該醒了。”冶清君倒是溫柔。
    “啊，我睡著了嗎？這是在哪？”
    “崇明殿，怎麼這般困？”
    “回冶清君，是葬花海離序木峰太遠了。”絕不是他左未央熬夜看小人書的過錯。
    “哦，本君知曉，放學後便去尋淮止君與他說，正好月潭住的地方旁邊還有一間空房，不如你先住下。”
    “不，不，不好吧。”左未央心有戚戚焉，讓淮止君知道他第一天聽課就睡覺，他會被趕出葬花海的吧，短短一會兒，他就已經想到自己日後出了天霄門四海為家的悲苦生活。
    午時，大家三三兩兩各自為群去吃飯，因著朝雲瀾有事就沒和左未央一起，左未央他一個人孤零零的連白毛狐狸見了都心疼。
    月潭帶著飯盒尋人尋了好一會兒，才看見大樹底下抱著一隻白毛狐狸休憩的左未央。
    “跑這裏做甚，不與他們一起吃飯？”把飯盒給遞過去，“扶風怕你受欺負，讓我多看著些，未央，以後有什麼事就去那邊找我，白日裏我都在那。”
    “嗯，謝謝月潭師兄。月潭師兄，這是我的朋友，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小白，它可乖了，你看。”左未央一把抱起，不，沒抱起懷裏的大白狐狸，那狐狸雙目圓睜，暼向左未央狠狠地瞪了一眼，扭動身體重新尋了個舒適地方躺下了。
    月潭摸過狐狸的皮毛，想去揪狐狸耳朵來著被小白發現用眼神警告了一番，“很有靈氣，不像野生狐狸。狐狸吃什麼，明日我準備些。”
    “喂它果子會吃，但是挑的很，它最喜歡吃青果，我已經把帶在身上的都給它了。”左未央趁小白不備，拍了它肚子，青果都在裏麵，可狐狸像是沒吃飽，肚子還是軟乎乎的。
    晚間，月潭將朝雲瀾和左未央送到山下告別後就回去了，一路上兩人也沒什麼話可說，左未央琢磨著手中的草葉是是什麼顏色的綠。
    “你和同門的弟子都不怎麼來往嗎？”朝雲瀾突然問道。
    “啊，是的。他們都不怎麼搭理我，以前還有那麼兩三個來著，但是他們騙了我故意帶我去危險的地方，我差點兒就沒命了。之後，我就怕了，不敢輕易和別人說話。但是，朝雲瀾，我覺得你是好人。”
    “哈哈。”朝雲瀾沒想到得到這麼個結果，還沒怎麼樣，就被發了一張好人卡。
    “我的意思是我覺得，我沒說你真的是個好人。”左未央補充道。
    “你還不如不說呢。”朝雲瀾頗有些無語，“我到須臾山下了，明日見，左未央。”
    “明日見，朝雲瀾。”
    左未央又是一個人了，辨出葬花海的方向往前走，狐狸在他後麵跟著發出細碎的聲響嚇得他一躍而起，頭撞到旁邊低處的樹枝。狐狸的笑聲有些魔性，左未央慌裏慌張間回過頭看到白色的一團，愣了半天才走過去要抱狐狸。
    小白隨即欺身而上，也不怕左未央擔不住它將它摔了去，加上這麼個重物，左未央不嫌麻煩還挺樂嗬，但步伐走得更慢了些。
    回到葬花海沒見著淮止君實屬常態，他去廚房找了些點心放在狐狸旁邊，自己也坐下吃。
    “哪來的狐狸？還挺漂亮。”
    “師尊！回來啦。它叫小白，在序木峰上遇到的，特別乖，師尊要看看它嗎？”
    明淮止走過去看了一眼就挪開了，“聽說你在課堂上睡覺。”
    “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那都是有原因的。”左未央狡辯道。
    “你且收拾些行李，明日我親自送你去。”
    “不用了吧。”左未央越說聲音越低。
    明淮止注視著低頭的左未央不發一言，狐狸似是看熱鬧一般還抬起頭張望，左未央算是妥協地說道：“知道了，那師尊能不能去序木峰多看看我？”
    沒聽見人答話，等左未央看過去，明淮止已經離開了，他有些低落扯著自己的袖子，狐狸跳到他旁邊用頭蹭他的手。
    “謝謝你，小白，我不難過的，我隻是有些難過。”
    第二日，左未央眼睛一睜便看到淮止君坐在他房間的桌子旁品著茶。
    “給你一刻鍾時間。”
    “是。”
    修為深厚境界高就是好，眨眼功夫就到了序木峰，還不用天未亮就起。
    “還不走？”
    “師尊。”左未央停頓了一下，“狐狸呢，就是昨晚上的小白。”
    “想必是自行離開了。”明淮止答道，“它有靈性，若有意會再來找你的。還有一事，停學時你無需回葬花海，直接去陶然居那邊找榆陽君，未來的半月裏我都不在山門，你最好乖一些，有事不要一個人瞎琢磨，平時也不要落單，不要把不重要的人說的話放在心上。”
    “好的，師尊，未央知道了。”
    “昨日讓你收拾行李的意思是讓你以後都住在陶然居，我和榆陽君說好了。”
    “是陶然居？不是序木峰嗎？”
    “修行，不行怎麼修？”明淮止答。
    左未央頹然，抱著行李看著明淮止離開。“怎麼了？左未央，你在這發什麼呆，今日你到的挺早。”
    “明日或許更早呢。”
    “淮止君同意你住序木峰了？”朝雲瀾道。
    “不是，他同意我去住陶然居。”
    “有何不妥？”朝雲瀾不解。
    “榆陽君起的可早，在山頭上練劍，而且他最喜歡拉著別人同甘共苦。”
    “哈哈，挺好。”
    今日時間過的快，一下課拜別了冶清君，左未央一手抱著行李，一手拉著朝雲瀾，將人帶到月潭昨日說的地方。
    喚了幾聲無人應答，走了進去，才看見人影晃晃，月潭目不轉睛認真地擺弄著桌上的木頭零件，時不時還要用朱筆畫幾個奇怪符文。
    “你們來了？”
    “嗯。”
    “那邊有坐榻和矮桌，中午你們打了飯就來這邊，吃完飯還能小憩一會兒。誒，小白去哪了？”
    “小白是誰？”朝雲瀾問。
    “是一隻白白胖胖的狐狸，可有靈性了，我忘給你說了。”左未央答。
    “是那隻嗎？”順著朝雲瀾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真有一隻狐狸臥在窗戶邊。
    “像是。”左未央放下行李走過去，伸手要抱，狐狸探了探頭嫌棄收回，完了猛地一跳就到了左未央懷裏。
    朝雲瀾看著狐狸甚是歡喜可是不敢靠近，左未央便抱了過來但還是離他有一步遠，“朝雲瀾，你別怕，人有好人，那麼狐狸也有好狐狸的。”語罷，懷裏的狐狸點頭頗為認同，還故意挺了下露出毛絨絨的腦袋來。
    柔軟的觸感讓朝雲瀾放下心裏的戒備，又摸了幾下，狐狸還是乖乖的任他摸。
    “你們倆快些吃飯，再看會兒狐狸飯都涼了。”
    月潭接過狐狸把它放在另一處軟榻上，還貼心放了幾枚青果，狐狸嗅罷開吃。
    此後幾日，左未央和朝雲瀾早上一起去序木峰，中午在月潭那裏吃飯，晚上再一起回去，到了分別時還有些戀戀不舍，畢竟是少年人嘛。
    扶風這段時間忙，過段時間也忙，忙裏忙外還抽出一些時間去看左未央，少年最近變得開懷些，大概是交了新朋友。
    榆陽君天未亮就會掀他被子催他練劍，左未央挽出一個劍花來，晚上放學回來也要練，什麼時候是個頭，雖說他自己也喜歡練劍，但是他也喜歡玩。
    “左未央！”
    “朝雲瀾，你怎麼來了，找我玩的嗎？”
    “切磋切磋。”
    “好啊。”
    兩人對起招式來，朝雲瀾更有章法可循，而左未央總有那麼幾次不按套路來，榆陽君站在一旁看得甚是有趣，兩人後來打起勁頭來，俱都嚴陣以待。
    兩個少年相視而笑，“你們還挺有架勢的，要不歇會兒跟我打一打。”莫瘋子道。
    “見過榆陽君。”朝雲瀾俯身行禮。
    “不必，不必，客氣了，你們兩個一起。”
    莫瘋子很開心，正要使出下一劍，便見兩人耍賴躺地上不肯起，自己一個人跑另外一邊繼續比劃去了。
    “我理解你了。”朝雲瀾轉過頭，左未央無奈一笑，榆陽君是個劍癡，隻有真的和他對上了才知道榆陽君的厲害之處。
    “以前，師尊就常把我送到榆陽君這裏，師尊他平時不知在哪，我就跟著榆陽君學劍，榆陽君閉關就又跟著扶風師兄學其他的東西。”
    “左未央，你這經曆還挺豐富。”
    “你呢？”
    “我，我沒什麼可說的。”朝雲瀾道。
    “誒，對了，你是叫朝雲瀾？勿忘君剛收的弟子？”莫瘋子收劍跳到他們身前，“是個有天份的好苗子，沒事的話來我這，我給你們開小灶。”
    朝雲瀾手撐地站起來把左未央拉起，然後向榆陽君躬身行謝禮，“謝榆陽君。”
    “不必客氣。”榆陽君一人拍了一下腦袋，“未央，雲瀾，好好練，天下第一，指日可待。”
    榆陽君不怎麼會誇人，隨便那麼一誇都是日後的經典，左未央想他一定要告訴師尊。
    朝雲瀾眼裏盛滿笑意，他第一次這麼痛快的開心，從前在皇宮裏，隻有望不到盡頭的天和一圈又一圈的紅牆，以及母妃對著他時恒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