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半月，實則已經過了一月有餘，淮止君還是未歸，左未央心裏念著卻不知該去問誰，問榆陽君吧，榆陽君說不知道。冶清君和九幽君甚是忙碌，平日常不見人影，其餘他能搭得上話的人又與淮止君搭不上話。
    扶風觀他愁眉緊鎖苦著一張臉，喂了一半青果說道：“淮止君做事謹慎，自不會出什麼事。”
    “可是。”
    “沒有可是，我的未央小師弟啊，淮止君五十來歲的人，還需要你一個小孩子牽腸掛肚？再說了，你也幫不上忙，還不如平心靜氣打坐運功練劍，這麼一來，淮止君回來後看了一高興還能賞你些靈石。”
    剛送走多愁善感的左未央，扶風就拿出賬簿開始為他的好師尊九幽君核算今日送過來的賬目，誰說來天霄門是修行的，分明是來當賬房先生！
    明淮止之所以遲遲未歸，原因是本就在長蕪耽擱了一段時間，回天霄門途中又收到天風閣密信，說是天霄門管轄下的一城池發生失蹤事件，城主無法解決。
    街道上人來人往，叫賣聲此起彼伏，進了城主府，明淮止才知道事情的原本模樣，案子發生在本地的江家府宅，已有十人失蹤，還有一人失魂落魄語不成調。
    林複頂著明淮止打量的目光壓力十足，那位淮止君的眼神怪異的很。
    “俱都是些不會使靈力的普通人，我們找呀找，並沒發現什麼特殊的痕跡，淮止君，您看這可怎麼辦啊？”
    “上報給天風閣的文書是你親自寫的？”
    “啊？是，是我寫的。”
    “文采不錯。”簡直鬼斧神工。
    林複下了一身冷汗，“淮止君，真的，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才上報的。派出去的人沒日沒夜的找，把閔月城翻來覆去好幾遍是全無那十人的蹤跡。”
    “城主大人，那十一人有無聯係，人是什麼時候丟的，失蹤多少天，有無目擊者？”明淮止合上茶杯的蓋子。
    林複擦了擦那並不存在的汗水，吩咐旁邊的人去尋江府曾經的管事徐三，“我已派人去叫徐三，他是江府曾經的管事，知道的更具體。”
    趁這會兒人還沒來，林複暗自理了理，把自己了解的部分給明淮止說了，“十天前早上，那江府的徐三帶著人匆匆忙忙跑到城主府，說是家裏幹活的夥計不見了，還有一個像是被抽了魂似的說些怪話，說什麼聖祖娘娘顯靈了，要把心不誠的人都給帶走。我檢查過後發現那人神識被活生生地攪亂了，要用極為珍貴的丹藥才能好。”
    林複偷偷看了一眼明淮止繼續說道：“竟是什麼都沒發現，本以為無事發生，結果第二日徐三又來了，說又丟了一個夥計。我懷疑是江府有什麼地方吸引魔修，就多派了人去蹲點，但是沒用。”
    “淮止君啊，那江府主人江亮自身便是個弱境，這些時日也都在家，按道理他不可能無所覺察，可我問他，一問三不知，丟的是他府上的人，他也不急，整天捏花惹草風流快活。”
    “你懷疑他？”明淮止問。
    “我不是懷疑他，我隻是覺得他是個好人且看他不爽，他府上的人失蹤生死不知，他卻絲毫不動搖。”林複恨聲道。
    明淮止意有所察，看向前方。
    “淮止君，城主大人。徐三到了。”
    侍衛引著人進來，那人身著灰色長衫一副儒雅模樣，是個會境巔峰期，“小人徐三見過城主大人，見過這位公子。”
    “快給淮止君說說那些失蹤的人的信息。”林複道，徐三聽到淮止君三個字稍顯訝異，天霄門竟然來人了，而且還是名動一時的淮止君，徐三神色恢複平靜後方才一一道來。
    “府上最先出事的是張興，出事半月前他告假出了一趟遠門，回來後就變得有些神神叨叨的，大家也沒過多注意，過了那麼四五天人就突然不見了。之後我們又在茅房外麵發現瘋了的王長富，他和張興是同一個房間。失蹤的第二人住在張興隔壁的院子，其餘失蹤八人的住所皆是以張興那處屋子為圓心向外擴散。”
    他說話不疾不徐，到最後還是添了些個人恩怨進去，“張興失蹤後，我便把此事吿予江老爺，但他並不在乎，於是我就跑到城主府遞了案狀。”
    “今晚，我們三人過去江府一探究竟。”明淮止說罷，氣氛突地凝滯，林複一句話要出口卻被口水憋住不得出，徐三瞧見他那傻樣，自己攬過話頭，“淮止君，今晚江府操辦了宴會，我擔心……”
    明淮止明白徐三未盡之語，他是擔心有更多的人出事，當即說道：“有我在。”
    “我們還沒有請柬。”林複咽下口水，剛緩過來就下意識跟了一句。
    “想必那江府主人會給我幾分麵子。”
    淮止君看著林複眼神複雜得很，徐三暗自揣摩了下，大概是淮止君不太理解為啥一城之主連個請柬都弄不到。
    林複也覺察到了，麵上一紅，“我這城主之位是家傳的，那會兒子我林家家底豐厚，而且我老爹寵我，砸了許多丹藥才砸出我這一身修為。”
    你還怪有自知之明，淮止君沒說話，但林複感覺他說了。
    一隻胖嘟嘟的靈鳥晃晃悠悠飛將進來，明淮止伸手，它便親呢地蹭手指，另一隻手解下信囊打開後看過，就把信紙散為飛灰了。
    九幽君傳信叫他辦完事後速歸，因為左未央這幾天專門在青霄峰各處堵他，連往常任勞任怨的扶風都跟著湊熱鬧勸他處理山門事務。
    淮止君似是笑了，一閃而過，林複沒看太清楚，迷茫間說道：“淮止君飯否？”
    “不。”明淮止問道，“徐三呢？”
    “我就不吃了。”在城主府蹭飯，他雖有想法，但還是算了吧。
    “那……”
    “我還有事，先行一步。”徐三補充一句就要走，明淮止緊隨其後出了城主府，留下林複一個人擠眉弄眼，心想，果然他們都相信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徐三領著明淮止三拐五拐，就到了一個巷子，這裏多住著些窮苦人家，整日為生計奔忙，今卻是聚在一起對著一處指指點點，說話間怪聲怪氣，聽著著實不舒服。
    院子裏的女人無可奈何，那些人趕也趕不走，罵也罵不走，她隻能小聲啜泣，時不時關注下王長富的動靜。
    順著她目光看過去，一膀大腰粗的男人躲在樹後頭哭的那叫一個撕心裂肺，而身後的屋子裏小孩子縮頭縮腦一副驚慌模樣，望著母親不敢出來。
    圍著的人還待說些什麼難聽的話，一下子竟有些胸悶氣短喘不過氣，本能地覺得有危險散作鳥獸狀各回各家了。
    徐三拍拍胸膛長舒一口氣，他可算明白為啥自己認為淮止君平易近人，原來人家一路上都收斂著修為不肯以勢壓人。
    女人驚訝地看著他們，片刻後才出言問道：“徐管事，您來做甚，這位公子又是？”
    徐三展開和藹可親的笑容解釋道：“我們來看看王長富怎麼樣了，這位公子是城主大人派來查案的。”
    “他現下還是癡傻，也不讓人靠近。公子，徐管事，求你們幫幫他！”女人情緒激動朝著徐三和明淮止正要跪卻仿佛被明淮止製止。
    他走向王長富用神識探查過後，取出一顆丹藥強行拍進王長富的嘴裏，丹藥入口即化，徐三看男人昏睡過去趁機扶住。
    “半日後，他就會醒。”
    女人感激涕零，“快歇歇，我給你們端茶倒水。”
    “不必了，明日我們再過來問他些事情。”
    “莫大的恩情，我該如何報答啊。”女人道。
    徐三適時開口，“日後還需行善事、做好人，才不虧公子救他性命一場。”
    “是該如此，是該如此，謝公子救命之恩！”
    閔月城地處人界與修真界交界處，人比修士多，人間城池一般無二，路邊商販賣的也是人間物什，淮止君瞧見一處叫賣糖人的，當即走過去問了些話，正要掏出靈石遞給賣糖人的老者，徐三搶先拿銀錢付了。
    收了糖人進儲物袋，先前的靈石便移到徐三麵前，“淮止君，大可不必，完了我自去城主府找城主大人報銷。”
    “也好。”
    林複打了個噴嚏，眼看著快到約定時間，淮止君和徐三還沒來，人就有些著急，一著急就流汗，拿著個粉色帕子擦過來擦過去。引得江府看門的小廝心裏直犯嘀咕，這人莫不是有甚大病？要趕走他嗎？
    “啊，這不是我們的城主大人嗎？怎的，哪來的妖風把你吹到這來？”孫無忌打趣道。
    “你個老孫頭不會講話就不要講！”林複道，他也不生氣，都習慣了，這些修士仗著自己修為紮實時常揶揄他。
    “嘿。”打住，打住，孫無忌在那堆修士中算不得什麼心高氣傲之輩，隻是一見林複心裏就發癢想逗逗這位名不副實的城主大人，“說實話，你來做甚？”
    拖著胖墩墩的身子移到孫無忌旁邊，林複扯他衣袖，孫無忌明白了低下頭，“江府這幾天有人失蹤了，我來看看。”
    “我帶你進去？”
    “不了不了，我還等人著呢！”
    孫無忌道：“有什麼事可別強撐著，我還能護著你些。”
    “滾滾滾。”連說三個滾，林複拉遠距離，孫無忌也不惱，說了聲再見就轉身，給小廝看過請柬進去了。
    那邊，明淮止和徐三順路就聽到些別人的牆角，一位正在收攤的老人給他的小輩念叨，說城裏最近不太平，晚上不要亂跑，小心鬼來抓你。聽的人不當一回事，說有供職的修士在，怕什麼？老人狠勁捶了下小輩，修士大老爺們才不在乎我們的命。
    “你們可算來了，等得我著急。”火急火燎的。
    明淮止站定，神識隨意地巡視了下江府，裏麵一二十個修士，大多是在會境，少有那麼幾個在弱境。
    “你快去報了你家老爺，就說淮止君來了。”林複上前說道，曾經想趕走那胖子的小廝剛通過孫無忌得知林複是城主後，態度翻了個花似的變，“是，我馬上就去稟報。”腳底生風，一會兒就不見人影。
    “淮止君，百聞不如一見，端的是風月無雙，您一來讓我這江府頓時蓬蓽生輝。誒林複兄弟，你來也不說一聲，要是怠慢了你怎麼辦，徐三也在啊。”江亮客套道。
    誰跟你是兄弟，林複白眼翻一半收了勁，“還不邀我們進去？”
    江亮心底不置可否，卻是擺出恭敬模樣，“請！”
    侍候著淮止君和林複入座後，江亮收了笑容眼神陰鬱，走向主座，那裏還坐著一個人，他見江亮親自帶了三人進來，稍有不安，詢問道：“他們是誰？”
    “淮止君和城主林複，至於最後麵那個是我前幾日打發走的管事徐三。”
    雷先生一驚就要離開，被江亮按住，“你怕甚，他們估計是來查我府上失蹤的人，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交易。”
    “聽說淮止君向來聰穎，要是覺察到，我們都得完。”雷先生擔心道。
    “他一個弱境巔峰能成什麼氣候。”江亮語氣不屑，明淮止不顯山不露水就當沒聽見。
    “諸位晚上好，今日邀大家前來相聚，是因為我府上來了位好友，便想著帶他見見諸位。雷先生，請坐。”雷束音坐下，聽江亮一個一個介紹底下的人，到淮止君時特意加重了語氣，“今日還另有貴客前來，這位是天霄門蓮華聖君的弟子淮止君，諸位快見過淮止君。”
    奏樂的樂師好巧不巧在這停頓了一下，配著滿室寂靜，孫無忌倒吸一口冷氣，旁的人戳了下他，才緩過神來去打量明淮止。
    據說這淮止君被曾經的奈何君如今的尋訪齋煉器大師左良辰一杯毒酒葬送了往後前程，一代天才屬實是隕落了，實在可惜。
    “見過淮止君。”
    “錢多多見過淮止君。”
    ……
    “淮止君來閔月城所為何事，若有用上我江亮的地方，我一定盡心盡力為您辦好。”麵子功夫還是得做的，畢竟明淮止還是天霄門的淮止君。
    “本君回山門途中接到密信，此一番是協助城主大人尋人的，與您也有些關係。”
    “江亮定全力相助。”
    江亮坐下前道：“諸位隨意。”
    林複環顧一圈對明淮止說，“淮止君，現在怎麼辦？”
    “靜觀其變。”
    徐三站他們倆後麵保持沉默，目光投向主位上交談的江亮和雷先生，略帶思索。
    江府留給下人住的地方不大，明淮止先前問過徐三張興住處，如今進去後神識掃過，鎖定一個竹筐，掀開後盯著地上碎成幾瓣的玉像察看，上麵還留著些邪氣，像是魔修使的附魂，把煉化得來的怨魂附在某件物品上伺機而動，取人性命。
    從儲物袋拿出一個小包，將玉像碎片一個不漏撿拾進去，明淮止隱了身形，一個畏頭畏腦的矮小人影鑽了進來，找不到要找的東西就快步離開了。
    宴會上的淮止君除說過一句靜觀其變後，再無其他反應，任憑眾人如何打量完全不為所動，像個局外人。
    林複著急歸著急也知道不可擅自妄動，徐三按著他的肩膀讓他淡定。
    一個淮止君在明麵上端坐，江亮一開始還在意得很，與雷先生說話時還要分神察看，後來準是認為淮止君就是個落魄天才再沒理會。
    至於另外一個明淮止剛回到宴會上隱匿在其中，就聽到江亮說了個位置，那雷先生便喜出望外按耐不住要離席。
    雷先生離席後，明淮止跟在其後，繞過幾個假山，看前麵的人開了陣法，變出一條暗道。
    江亮在雷先生離開之後，眼睛眯起來心中頗有些算計，他這次真是花了好大代價才整出一個殺陣，看的到拿不到，哈哈。
    淮止君抬眼間向一處角落看過去，那裏多出一個矮小男人，他怨恨地盯著江亮，過了今日大仇便能得報，一道看不見的絲線朝著江亮而去，淮止君試圖掐斷那絲線，沒有成功，真身不在，他現下隻有弱境修為。
    雷束音循著亮起的燭火往裏走，不一會兒便到進到一個密室，裏麵擺放著不少玄冰，圍著中間的大圓台，其上冰碗盛著朵冰潔透明的蓮花。
    男人心中一喜，等他回去，魔君不得重重賞他？他大喜過望失去警惕，明淮止殺招備在手裏，正要出手，卻見男人上前一步被冰錐刺穿在地，他臉上精彩萬分想走卻無法動彈，憤恨至極的他麵容掙紮，冰錐有毒，不到片刻人便變成了一攤血水。
    同時，江亮意有所動微微一笑，隻不過那笑容令人發寒，他起身邀底下諸位共飲，突然風聲大作，燭火搖曳，舞姬受到驚嚇四散奔逃。孫無忌他們喚出武器，嚴陣以待，淮止君亦是如此，站定後擋在林複和徐三前麵。
    安全感油然而生，林複抓住徐三左手不肯放，饒是徐三掙紮半響也不得開，隻好一手拿著鐵骨折扇，一手任憑林複去了。
    一道冰冷的氣息沿著江亮的背脊處盤旋而上，覺察到莫大的危險，他正要捏訣反抗，頭顱整個掉下，咚的一聲，驚得眾人目瞪口呆紛紛報團，如此幹脆利落殺掉一個弱境巔峰，這人修為至少神境以上。
    矮小男人逆著人流向主位走去，癲狂中帶著心酸，他踢過地上頭顱霎時間開懷大笑，可好景不長，神情一變逐漸呆滯，黑霧從他的眼睛蔓延出來，化作十個人形張牙舞爪衝向眾人。
    這倒是比眾人心裏猜測的那個神境的神秘人好對付，一堆法寶齊上，眼花繚亂過後，怨魂亮了真身，竟是一個小小孩童，他叫聲詭異，想趁機逃跑。
    動身時被破空而來的劍釘在牆上，魂飛魄散。眾人不注意時，淮止君身形飄忽隨即消散，明淮止繞過眾人前去察看屍體。
    “城主大人，您先起來，我有些氣悶。”還是徐三先打破的寂靜，他實在受不住了，林複緊張害怕便一直壓著他半邊身子。一看徐三臉都漲紅了趕忙站直身體還順帶調侃道，“徐三兄弟，你不行啊。”
    “有人認識他嗎？”明淮止指著矮小男人的屍體。
    “好像是見過，是那個誰，誰來著。”林複覺得熟悉，又想不出個具體人名來。
    孫無忌見狀解了他的尷尬說道：“二十幾年前被滅門的李家，據說有個小兒子李廣在外僥幸逃過一劫。”
    “對。”林複接著道，“那會兒還是我爹當城主，什麼都沒查出來，後來李家府宅還沒來由的起了火燒的一幹二淨。”
    “天風閣長老辛嚴來這裏督辦，查了兩三日後不了了之了。”
    辛嚴？“接著說。”明淮止道。
    “李家命案從此就成了一樁懸案，李廣各方麵跑動沒人相助，找辛嚴長老數次都被駁回，後來不知所蹤。”
    拿出玉像碎片給眾人看過，有個人道：“我見過，前不久我帶著妻兒去蕭城遊玩，趕上蕭城慶祝節日，會上有不少賣這種玉像，神態各異，便宜的賣一顆中品靈石，其中有一家賣的最貴，十七塊上品靈石，說能幫人實現心願，我夫人想買，但我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