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  葬花海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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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往今來,玄冥大陸北部的天霄門在各大修仙世家門派中自成一新鮮體係,素有清閣之雅稱,門下弟子絡繹不絕,其中不乏青年才俊,更有世家貴族子弟登門求學。縱使天霄門七百餘年前曾出現過一大魔頭閑明離,但風波平定之後依舊被世人尊為仙界之首、正道楷模。而與之在當時同樣頗負盛名的天璿寺分裂出兆和寺後元氣大傷,隱於山林不再過問世事。
    天霄門中風景最為俏麗的地界有兩處,一為葬花海,二為陶然居。
    葬花海守四時之序,春夏時節奇花異草爭相奪豔,秋冬季當然也不缺花朵。唯獨南邊亮出一道慘白的界限,尊者暮蓮華在天霄門時時常戲稱自家徒兒整出的地帶為千裏冰原,每每聽到師尊的笑言,淮止君便會緊皺眉頭不發一言,時間一久大家也沒再提起這茬,卻自然而然地默認天霄門多了一處歸淮止君所管轄的名叫千裏冰原的地界。
    這幾日適逢天霄門十年一期的清閣盛會,山內十分熱鬧。清閣盛會乃是天霄門為門派注入新鮮血液而舉辦,來往走動的人比之以往多出一倍有餘,不過還是可以說得上亂中有序。扶風起了個一大早,作為青霄峰九幽君膝下首徒兼唯一弟子,他總有做不完的事情,本來還想拉著親親小師弟左未央一起忙活,卻連小師弟的麵都沒見到就被趕出葬花海,不知小師弟是怎麼能忍受得住喜怒無常、不近人情的淮止君?
    思緒晃回剛見到小師弟那會兒,小小的左未央跟在師祖暮蓮華身後怯生生地對著他笑,多少有點勉強,扶風順著左未央的視線看著左未央的父親左良辰越走越遠,九幽君懶散地躺在梧桐樹下垂眸把玩著手裏的純白羽毛,安靜極了。
    豆大的淚珠從臉頰上滑落,細膩的手指劃過左未央的眼角,暮蓮華蹲下與左未央說道:“從今天起,你便是天霄門門下嫡係弟子,一會兒帶你去見你師尊好不好,那裏有好多好多美麗的花朵,還有許多可愛的小動物。”
    “嗯。”
    小可憐見兒左未央當時不甚清楚自己會遭受怎樣的冷落,扶風倒是有預感,跑到梧桐樹下詢問沒個正形的九幽君。
    “大概就是從前想要的現在不想要了,扶風,對那小孩多看顧些,別讓他受人欺負了。”
    那次交涉大抵是不愉快的,師祖暮蓮華從葬花海出來後氣得臉都青了,與九幽君打過招呼將左未央送到青霄峰。暮蓮華外出而九幽君事務繁忙,平日裏隻有扶風會格外注意小師弟左未央,帶他去山內各處玩耍轉悠。
    扶風心裏門清,左未央一直惦記著那個便宜師父,說了好多淮止君的壞話,就這樣,五歲的小朋友仍對淮止君癡心不改,轉眼間一年過去,左未央已至六歲。
    葬花海南邊的一處丘陵地帶常年被冰原覆蓋,四季飄雪。明淮止枯坐在其中,眉目間皆是點點細白,他自從與左良辰各自劃下道來,心魔頓生,暮蓮華勸之無果便再不管,總之,淮止君是個倔強的人。
    扶風手指著千裏冰原,對小師弟說道:“從這裏一步一步爬過去,沒準他會多看你幾眼!你呀,就倔吧!”
    左未央年僅六歲半,麵對冰冷的蒼茫大地害怕極了,小小的身子顫抖著,黑色的眼睛卻還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的冰原。
    他走進冰原,期待著有一個人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邊。
    “扶風師兄,回神,回神!想什麼呢?”,左未央收回手從兜裏掏出幾顆糖放進扶風手裏,“這幾日辛苦大師兄了,這可是獎勵。”
    扶風順勢拉過左未央,兩人進到亭子裏坐下,扶風一邊嚼著糖一邊問左未央怎麼過來青霄峰?他早上過去時,淮止君一口一個拒絕,連左未央的麵都沒見到。
    “師尊帶我過來的,晚間再帶我回去,糖也是師尊給的,可好吃了。”
    “你就那麼喜歡淮止君?”
    “嗯,喜歡的,師尊那麼好看!”
    左未央歪著頭靠在柱子上,那一天,雪花靜止了一瞬又落下。左未央覺得自己好冷,好冷,他看見一大片白,一大片白,他若是睡去。
    雪人睜開墨瞳,裏麵藏著一個小小的人。
    “誰叫你來的?”
    聽到聲音,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向前看去。
    “是,師尊呀。”
    小娃娃倒在明淮止的懷裏。
    明淮止取出一件黑袍子覆在小娃娃的身上,又輸了道靈力。
    左未央醒時,周圍暖烘烘的,一瞬間,他以為回到了爹娘家。
    “師尊啊。”
    明淮止喝完杯中的最後一口茶,起身走向床榻邊。
    九幽君最愛青霄峰上的梧桐樹,那是暮蓮華親自從蓬萊要的種子種出的,梧桐樹高大茂盛,九幽君臥在一根粗大的枝椏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淮止君,“你不願收他為徒,又為何將他留在身邊?”
    “不知道。”
    朱筆批複著公務,明淮止確實不知道,他想留下左未央便留下了,前人舊怨不添新仇即可。
    “淮止君,明淮止,你現如今不像你了,以前你,哎,不說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本君最近老是想起過去的事,晚上夢到,白天又放不下。”
    “濁九幽,閑得慌不如下來,這些,那些,可都是你的。”
    九幽君瞥向書案的眼神瞬間收回:“不必,叫你來就是幫為兄我分擔的,再說要不是你拒絕了師尊,自然是輪不到我這浪子留在青霄峰,當這勞什子尊主成日裏與批不完的折子做做伴,還要應對那些個沒事找事的世家,我頭上的毛掉了不少,這個可不能告訴序木峰的冶清君,說了他又配些奇奇怪怪的藥拿給我吃。”
    “對了,今晚的典禮你去不?”
    “去,未央喜歡熱鬧。帶他見些從前未見過的景象也不錯。”
    九幽君飛身而下,路過明淮止時問他:“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將未央正式收為徒弟?總不能一直掛著名頭,卻不實至名歸。”
    明淮止停下手中的事務:“時辰不早,未央還在等我,剩下的賬目,堂堂九幽君想必十分得心應手,我就先走一步。”
    “明淮止!不要一言不合就炸毛!你不是小孩子了。”
    九幽君頭疼地回望桌案上的各種冊子,這可如何是好?算了,等扶風回來再說罷。
    “師尊!這邊!”
    “見過淮止君!”
    “典禮可是還在序木峰的啟陽殿舉辦。”
    “回淮止君,是的。”
    “哦,那未央想去看嗎?”
    “想看。”左未央毫不猶豫地說,過了這村可沒這店。
    “我晚些時候過去,未央你先與扶風一起,九幽君那邊我已經說好,你倆直接過去序木峰拜見冶清君即可。”
    扶風領著左未央先行離開,“走吧,要是時機對了,便能見到其他幾位師兄弟。”
    “嗯,扶風師兄。”
    “不知道月潭出關沒,他啊,一天就知道和木頭玩,我給他送了那麼多木頭,也沒見他對我笑一笑!”
    “扶風師兄,這是在單戀一枝花?”左未央不解道。
    “胡說什麼呢,左未央,幾日未見,你是不是又背著淮止君躲在閣樓裏看雜書了?不準多看,有礙修行!”
    “行吧。”左未央低下頭踢著沿路的小石子,“那裏是不是有隻小狐狸啊?扶風師兄!”
    樹林的陰影下臥有一隻純白色小狐狸,看見兩人過來不慌不忙挪動了幾下騰開路來,扶風躲在隻至他腰間的左未央身後,“它倒是不怕生!師兄!我過去一下。”
    扶風離得老遠,左未央蹲下身子伸出手又收回去靜靜地瞧著小狐狸,過了一會兒起身走到扶風身旁,“扶風師兄,我們走吧!”
    “怎的又不碰了?”
    “小狐狸在睡覺呢,哪敢擾它清夢。”
    “小師弟真是個好孩子,快走吧,我害怕。”
    “哈哈,扶風師兄怕狐狸啊?小狐狸這麼可愛。”
    扶風神色一肅,“未央小師弟,你不懂我小時候被狐狸支配的痛。”扶風說完,越回想越不對勁,覺得剛才那隻狐狸頗為眼熟,就比那隻欺負他的大狐狸少幾條尾巴,怪自己多慮。
    “什麼時候扶風師兄能給小師弟展開講講呢?”左未央道。
    “下次,下次。”扶風擺手。
    片刻後行至序木峰,先去祈雨閣拜見了冶清君,然後才去的啟陽殿,左未央看著殿中眾人吵吵嚷嚷自個尋了個位置坐下,扶風剛剛有事先行一步,臨走前囑咐他不要拘束,等典禮時辰到了便來與他會合。
    左未央今年十一歲,個子還不算太高,在人群中並不紮眼,榆陽君過來時還以為自己眼花了,走過去撈起左未央帶他至殿上的主位。
    “榆陽君?”
    “未央,怎的一個人在這?你那便宜師父去哪了?還有扶風那小子就留你一人?忒不厚道,要是未央受人欺負了,我莫瘋子第一個替你教訓他!”
    “扶風師兄臨時有事被叫去幫忙了,師尊我就不知道了,榆陽君今日不練劍?”
    “不練了,不練了,明策都有可愛小徒弟,我來看看有什麼合我心意的苗子,不過未央要是能當我徒弟就好了。”
    左未央可不想跟著一位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師父成天到晚不吃不喝瘋狂修劍問道。思及此左未央瘋狂搖頭。
    “未央啊,別急著拒絕嗎,再想想。”
    “不想了,不敢想。”
    “左未央!”
    “師尊?”
    淮止君示意左未央下來坐到他這邊,“坐過來,莫讓榆陽君累著了。”
    “明策,瞧你這話說的,未央又不重,怎能累著我?”
    左未央未等榆陽君說完便連忙從他身上下來小步跑到明淮止那邊,明淮止早就留開空地方讓左未央坐下。
    陸陸續續的,天霄門各方主事的仙君分別入座,九幽君坐在主位,左側坐著冶清君,右側坐著淮止君,榆陽君與勿忘君坐在冶清君的左下方,天風閣長老辛嚴坐在淮止君的右下方。辛嚴那裏還空開一處位置,乃是落霞峰妖染君的。
    九幽君站起說了好些開場白,便到了今日的重場戲,幾位仙君自可從殿下諸位新進弟子中挑選心儀的徒弟,雙方皆有願即正式拜師。
    眾位長老也紛紛挑著人,互相說著搶著,一時間場麵十分熱鬧。
    淮止君環顧一周回到身邊人的身上,“看什麼呢?”
    “師尊,那個排頭的少年好好看啊。”
    “不然讓他和你做伴?”
    “不了不了。”
    撫著一把花白胡子,勿忘君開口說道:“我老了,管不了那麼多徒弟,選朝雲瀾一個就好,沒人和我搶吧!”
    在座諸位仙君中,淮止君一個徒弟都不想有,冶清君坐下已有三位,九幽君憊懶便罷了,榆陽君來此一趟深覺徒弟會影響他出劍的速度。辛嚴倒是有意,本想出聲奪上那麼一奪,忽又想起什麼,最終是花落勿忘君了。
    朝雲瀾當著眾人的麵拜了師父,受著眾人豔羨的目光站到勿忘君跟前。
    “須臾山離著葬花海近,你可找他去玩。”
    “謝師尊。”
    朝雲瀾十七八歲,眼神裏盡是對眾人的疏離。
    淮止君離場早,左未央一個人坐在上位,感覺自己一瞬間成為了眾矢之的,茫茫然不知何去何從。辛嚴偶爾會朝向左未央那邊看一會兒若有所思。
    朝雲瀾也看著左未央,上山前便聽說葬花海淮止君有一位徒弟,如今一見左未央倒也不似傳聞那般不受重視,淮止君在座時吃食俱都先遞與他。
    典禮將近尾聲,人人得所願,長老們領著新到的徒弟各回各家了。
    扶風與左未央打過招呼,和九幽君一同回去了。
    左未央告別榆陽君後,就見淮止君已在外門處等候他。
    “師尊沒走啊?”
    “天氣涼,回葬花海取件外衣,你先披上。”
    “嘿嘿!”
    “傻笑什麼?”
    “我的師尊當真心腸最軟!”
    “嘴貧!”
    回去葬花海時已是深夜,拜別師尊淮止君後左未央回到自己的院落睡下。
    而淮止君一人隱去身影又前去千裏冰原。
    “明不說?你還好嗎?”
    “品物,替我守著這方小世界。”
    “好。”
    明淮止沉入靈海,往日裏平靜的靈海如今掀起滔天巨浪向明淮止席卷而來。
    “哈哈,明淮止,終有一日你會被我取代的!”
    明淮止不做表示,淡淡說道:“不過是我現在還需要你罷了。”
    靈海瞬間歸於平靜,千裏冰原的風雪卻不止於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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