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裏的天色總是灰蒙蒙的，像是有人招惹了天神，似乎稍有不慎就會降臨一場暴雨。
    零號計劃總部的大廈內，一宗黑西服的人熙來攘往，袁鈞徹透過淡青色的窗，望著被風輕輕吹動的樹木，目光低沉，似有所思。
    “喲，袁兄。”一個樣貌憨實的男人走了過來，熟絡地拍了拍袁鈞徹的肩膀，笑著招呼道。
    袁鈞徹突然被擾了思緒，有些怨氣地皺了皺眉，稍稍退後了一步，掙脫出肩膀上的那隻手，傾著身子似笑非笑地回道，“原來是長高領，失敬失敬。”
    麵前的此人正是高級領航官長陵，一頭黑亮的平寸，健梧的身材，入職逾二十年，頗受局長青睞。此位長高領性情似冰壺秋月，甚是謙遜，他與袁鈞徹為同期出身，各項能力都不及他，即使如今身為高位，他也願意親切喚一聲“袁兄”。
    “聽說袁兄又立下功勞了，不到五日就接連剿滅S+級異族寂滅與A級異族玄冥，次月的表彰會上，局長一定會提拔袁兄為高領。”袁鈞徹在21區的光耀已然傳開了，長陵發自內心地替他高興，咧嘴笑著，臉上的肉擠在了一塊，略顯富態，
    隻不過，在袁鈞徹看來，這聲“袁兄”頗有諷刺的意味。袁鈞徹深知自己的本事，論資曆，他是零號計劃入職最早的一批，論實力，他對自己頗為自信。一領與高領，這一字之差，幾乎快要賠進了袁鈞徹的整個領航官生涯，眼前這個隻會與人稱兄道弟、高談闊論的人是高領，而戰績不斷、功勞萬千的他，僅僅是茫茫一領中之一。他自然是覺得不公的，打心眼裏從未對這些所謂的高領有過半分仰慕之情。
    “長高領說笑了，袁某再怎麼出色，也隻是踏實肯幹的下屬罷了……”袁鈞徹淡然地笑了笑，故意將“下屬”二字說得很重，眼神中充滿著尖銳的火焰，“至於下個月的嘉獎，能否如願還得看各位長官的意思。”
    末了，袁鈞徹抬了抬眉毛，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一領想要提拔晉升，需要經過所有高級領航官的認可，為了他的榮譽，為了他的夢想，他不得不選擇低頭。
    “這是當然的事，袁兄放心。”長陵為人老實，看不出袁鈞徹的這些小心思，隻是自信滿滿地拍了拍胸脯，“等你順利升官，還需要袁兄多多指教呢。”說罷，長陵又寒暄了幾句，便說笑著離開了。
    嘁，自大的家夥。
    袁鈞徹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拍拍肩上的灰土，逆流穿過嘈雜的人群，回到了自己狹窄的辦公間裏。白牆上了歲月的霜，晃眼望去不見什麼特別的擺設，唯獨桌上的一塊木雕小像有些惹人注目。
    袁鈞徹取下手套，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木雕上的每一處紋路，輕輕擦去小像臉龐上的灰塵，愣神地自言自語著，眼睛裏閃過幾分溫柔的眼淚。
    “快了，馬上就要到這一步了。”
    袁鈞徹如此思念著，將小像揣在白大褂的內兜裏，放在胸口離心髒最近的位置，一閉上眼睛，似乎就能聽到，一個女人在他耳旁的綿綿細語。
    “阿月，你別怕，我一直都會守護著你。”
    “阿月，請原諒讓你等了這麼久。”
    “阿月，總有一天，我會替你報仇的。”
    苦澀的淚水劃過袁鈞徹滿是皺紋的臉龐，他正值而立之年，卻操勞早衰，全然沒了當年的少年氣，而小像上的女人始終都是從前那容顏姣好的模樣。
    “袁長官。”文琴站在門口，挺直了身板，手中拿著一疊厚厚的資料，麵色略顯嚴肅，他本不想在這個時機冒昧闖入，方才接連敲門了好幾聲都無人應答，隻好喊出了聲。
    袁鈞徹用手背粗略地抹去眼淚，清了清嗓子，回頭看了看，“琴，進來吧。”
    “長官，按您要求，已經調查了長平街及周遭三條街道，關於”兄妹”的全部線索已經全部在這兒。”文琴不苟言笑地板著臉，將手中的資料呈了過去。
    “好。”袁鈞徹滿意地點了點頭，片刻之間，他就從思念的悲傷中脫離了出來，翻著一篇又一篇資料，手指在紙頁上富有節奏地輕敲著，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寂滅與玄冥已經處理了嗎？”
    “還沒有。”文琴搖了搖頭，解釋道，“已經剿滅的異族需要運輸回總部進行身份確認和數據收集，現在估計還在審查室那邊。”
    “你和那邊說一聲，審查結束後，交由我處理。”袁鈞徹笑了笑，將資料收斂於第一個抽屜內，戴上那副手套，掩蓋住指腹上深深淺淺的裂紋，轉身準備離開。
    “是。”文琴恭敬地點了點頭，又有些疑惑不解，追問道，“長官想用來……做什麼？”
    “嗬嗬，當然是給小妹妹送一點禮物。”袁鈞徹回過頭，麵目猙獰地笑了笑，不再多言，離去了。
    毫無征兆的噩耗讓每個人都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啟示錄裏冷冷清清的，已經關門了好幾天。
    “瞳瞳，來。”林蔚風守在陳希瞳的旁邊，端著一份熱騰騰的午餐。自李逸晨遇害之後，陳希瞳備受打擊，整日精神不振地臥床不起。
    “不好好吃飯的話，身體會吃不消的。”林蔚風微微皺著眉，任憑他怎麼苦口婆心地勸說，陳希瞳都隻是輕微動了動肩膀，依舊沉默。哄說無果，林蔚風歎了歎氣，已經三日不進飲食了，再這樣下去可怎麼辦？
    “還是不吃東西嗎？”公良嘉腳步輕聲地走了過來，從櫥窗裏取來了幾顆黑巧，看著原封不動的餐盤有些無奈，“這裏交給我吧。”
    “可是……”
    “噓……”公良嘉將食指放在嘴邊，又朝門外揚了揚下巴，小聲地說道，“店裏有人找你。”林蔚風愣了愣，公良嘉卻隻是神秘地抬了抬眉毛，接過手中的餐盤。
    找我？
    林蔚風若有所思，來到樓下的咖啡店裏，微弱的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溜了進來，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薄荷香，勉強不讓這裏顯得那麼死氣沉沉，林蔚風四周望了望，卻什麼人也沒看到。
    “嘿，小家夥。”溫暖的手從後方搭在了林蔚風的肩膀上，熟悉的聲音縈繞在耳畔，在這一瞬間，林蔚風的心怦然顫動了一下，回過頭。
    “你……你回來了……”冷峻的臉龐，溫柔的雙眸，林蔚風微微一怔，看著肖則銘，不自主地笑了笑，笑中卻帶點苦澀，不到一會兒就收斂了嘴角，麵帶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