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番寒暄之後，肖則銘將一個紙箱搬回房間，取出一個玻璃瓶，朝林蔚風笑著揚了揚眉毛，“這個是阿冉給你的禮物，生米釀造的甜酒。”
    林蔚風笑著點頭道謝，甜酒是通透的米色，隔著銀錫瓶蓋都能聞到淡淡的桂花香，酒精度數似乎不高，正適合孑然惆悵時小酌一杯。
    “還有這個。”肖則銘從紙箱中翻搗出一份蔥白色的禮盒，盒身點綴著繽紛的琪花玉樹，交織著無言的留白藝術，華美而不失真，“這算不上什麼禮物，隻是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覺得很適合你，希望你喜歡。”
    林蔚風微微一滯，捧著接過禮盒，看著斑斕的花色，心頭不覺戚戚，他抬頭看著肖則銘，挺拔如峰的鼻梁，分明的下頜線，整個人看上去像是瘦了一些，但英姿風發，意氣猶存。僅僅七日不見，卻又覺得格外想念，林蔚風不知自己是為何，或許隻是雲樹之思吧，他回答著自己，眼眶卻不禁濕潤了。
    “怎麼了小家夥？”肖則銘愣了愣，放下手裏的東西。
    林蔚風沒有回答，隻是把禮盒緊緊揣在懷裏，低聲啜泣著。
    肖則銘皺了皺眉，似乎已經猜到了他的心緒，“逸晨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對不起……”林蔚風低垂下頭，眼淚橫流。
    肖則銘頓時心頭一緊，幾分猶豫地伸出手，輕輕抱了一下林蔚風，拍了拍他的後背，放低了身姿，輕聲說道，“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你所做的選擇一定是當時的你能想到最好的一個。”
    “則銘哥……”林蔚風把頭埋在肖則銘的肩膀，似乎有太多的情緒想要宣泄，委屈，壓抑，愧疚，這麼多天裏，每一個人都緘口不言，默默承受，林蔚風亦是如此，無論說什麼做什麼，他都難以心安，找不到一個宣泄的出口，漸漸變成了膨脹的氣球。
    肖則銘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就這樣擁抱著，感受彼此心跳的頻率，默默聽他哭訴，時不時給出一個溫柔的回應，末了，肖則銘遞來一張紙巾。
    “謝謝……”林蔚風擦了擦淚花，平複心情，回想起方才的樣子，覺得有些失態。
    “你我之間如果還需要”謝謝”這樣客套的詞語，那我可真就傷心了。”見林蔚風調整好了情緒，肖則銘笑著戲謔道，繼而皺起了眉頭，眼神間流露出幾分擔憂，“對了，店長和我說，你跟嘉嘉準備向壁虎出手？”
    林蔚風一怔，點了點頭，“嗯，這幾天壁虎都在周遭調查，我擔心遲早一天都會被查到，可能我們的計劃要提前了。”
    “事情總歸有它解決的辦法。”肖則銘淡淡地說著，歎了歎氣，“隻不過，店長不讓我插手此事。”
    “啊，這樣……之前嘉和店長就有過爭執了，嘉希望替逸晨報仇，但是店長想要以大局為重，息事寧人。”林蔚風愣了愣，露出一抹苦澀的微笑。
    “他們兩個人的選擇都沒有對錯之分，店長有他自己的顧慮，也需要我一起堅守他的想法。”肖則銘癟癟嘴，平靜地說著，他一向看待世間的種種如洪爐點雪，像一個漱石枕流的高僧置身事外，無論因果如何，似乎都沒有太強或太弱的想法。
    “我明白……”林蔚風望著那雙清寒湛碧的眼眸，點了點頭。
    天色漸漸深邃了，迷途的烏鴉嘎吱叫著盤旋，煙火氣淡去後的長平街沉入了名為寂靜的汪洋。
    “咚咚——”林蔚風輕叩著門，手裏端著豐盛的晚餐，鮮美的色澤讓人不禁垂涎。
    “瞳瞳，該吃晚飯了。”
    過了良久，卻無人回應，林蔚風看著門外小推車上堆滿的飯餐，輕聲歎著氣，陸先生前日烹調的素食咖喱，唐姨昨夜裏精心熬製的骨湯，以及今天日中時端來的肉拌飯，沒有一樣不是陳希瞳昔日裏愛吃的，如今卻原封不動。
    “瞳瞳？”林蔚風又敲了敲門，貼著細小的縫隙，聽不見一絲響動，“你不出聲的話我就進來咯？”
    又在門外等候了許久，林蔚風嚐試著轉動著門把手，發現並沒有鎖門，索性掀著門縫走了進去。
    “瞳——”
    房間裏空無一人，被淚水浸濕的被褥皺成一團，床上散著星星點點的血跡，灰色調的玻璃窗敞亮地開著。
    “嘉！瞳瞳不見了！”林蔚風頓時心頭一震，匆匆放下手中的東西，在店裏呼喊著。
    “什麼？不見了？”公良嘉神色慌張地來到現場，站在敞開的窗口邊，抬眼一望樓下街邊的情況，咬緊下唇，“糟糕，一定是從這兒跑出去了。”
    “現在天色不早了，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林蔚風皺了皺眉頭，眼神充滿著擔憂。
    “去找找看，你我分開行動，動作要快。”街道空蕩蕩的，甚是蕭條，公良嘉並未過多猶豫，指了指街道的東側，順勢從窗口的位置翻身跳了下去。
    “好……”林蔚風不禁愣住了。
    “希瞳！希瞳！”
    夜色已深，路邊的指明燈黯淡了光芒，公良嘉一邊奔跑一邊喚著陳希瞳的名字，打著手電筒搜尋每一個有可能的角落。
    沙粒般渺茫的星星散著清淺的光，聒噪的蟲鳴在陰暗的巢穴裏悠蕩，公良嘉的嗓子漸漸幹涸了，按部就班地一條條街角尋找著，可始終無果，不禁有些泄氣地倚靠在電線杆附近，身形漸漸融入黑暗。
    林蔚風猶豫了幾分，將此事告知了店長，從街道的西側開始尋找，腦海中不停回想著床上還未完全凝固的血跡，卻不能思考出一個結果。
    書店，餐廳，還是公園？
    林蔚風晃動著手電筒，聽著耳邊的風動。
    這麼晚了，她一個人會跑去哪裏呢？
    啊，對了……林蔚風突然靈光一現，掏出手機。
    “嘉，我可能知道瞳瞳在哪裏了……”
    “快說！”
    “她可能去了……逸晨遇害的地方。”林蔚風的聲音頓了頓。
    “好，我知道了，我先過去。”
    掛斷了電話之後，公良嘉登時腳下生風，朝著李逸晨遇害的那條小巷奔去，雖然林蔚風稱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是這條關鍵信息斷然不能放過。
    離小巷漸漸近了，暗啞的路燈在臉上打晃，公良嘉聽到一陣淒柔的哭聲，心頭頓時沉寂了下來，一步步緩緩走近。
    “希瞳？”
    哭聲斷斷續續的，手電筒的餘光照著殘留著刀痕的牆，蜷縮在角落裏的女孩顫抖著身子，一襲白裙被泥沙染髒，懷裏緊緊擁著一個黑色的皮袋，纖細的指尖滲著血。
    原來就是這裏嗎，僻靜，潮濕，見不到光，選擇在這樣的地方謀害生靈，果真是那群四腳蛇的作風，公良嘉不禁悲從中來，蹲下身子，嗅著皮袋裏散發的氣味。
    “希瞳，這是什麼？”
    陳希瞳擤著鼻子，眼淚勉強止住了，指尖的血滴落在白裙上，綻開一朵朵曼珠沙華。
    “這是爸爸，還有哥哥……”
    公良嘉一怔，沉默了良久，輕輕撫著陳希瞳冰涼的肩膀。
    “希瞳，我們回家好不好。”
    陳希瞳並沒有回答，隻是搖了搖頭，將皮袋緊緊揣著，似乎這樣做他們一家人就好似從來都沒有分開過。
    見陳希瞳如此落寞，公良嘉的眼中射出悲戚，不由跟著傷心，月白風清的夜裏，她們在黑暗中相擁取暖。
    黑暗中的男人啞然失笑，打破了沉寂，怦怦的腳步聲隨著心跳的頻率漸近。
    “小妹妹，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
    壁虎！
    公良嘉麵露慍色，緊攥著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