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離開休息室之後，林蔚風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公良嘉聽著走廊裏咣當作響的腳步聲，麵帶怒意地回過頭，“你幹什麼？”
    “沒……沒什麼，我就是想說……”林蔚風停下了腳步，微微一怔，知道自己這樣有些冒昧，摸了摸後腦勺，“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很樂意。”
    “你？”公良嘉有些意外地抬了抬眼，淡淡地笑了一下，“肖大哥說你還不能自如地使用能力，去了也隻會礙手礙腳。”說罷，公良嘉走到房門前，從兜裏掏出一把鑰匙。
    “可是……”被拒絕在林蔚風的意料之內，他不肯就此放棄，執拗地跟了上去，“雖然我完全不夠格來當你的幫手，但是我相信，對於一件事情，兩個人思考會比一個人思考要全麵得多，所以……”林蔚風話還未說完，公良嘉就吧嗒一下關上了門。
    “嘉……”林蔚風站在冰冷的鐵門外，本還想說些什麼，留意到了門上貼著的一張住戶信息，在公良嘉的名字下方，還有一個手寫的“喜”字，鐵門鏽跡斑駁，卻始終沒有更換過。
    “那你就好好照料希瞳吧。”正當林蔚風失意準備離去時，屋裏的公良嘉輕聲地說道。
    “好！”林蔚風笑著點了點頭，或許這對於性子高的公良嘉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答案。
    “其實我和希瞳有著相似的經曆。”公良嘉靠著鐵門坐下，聲音有些清冷。
    “嗯？”林蔚風一怔，湊近了些，二人就這樣隔著一道鐵門相背而坐。
    “你知道，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吧？”房間裏沒有開一盞燈，幽靜而陰沉，公良嘉就這樣仰望著，如同看著一片漆黑的天空，尋找著那顆早已遠去的流星。
    “嗯，則銘哥跟我說過……”林蔚風點了點頭，浮躁的心頓時沉了下來，“孤兒”一詞，讓林蔚風回想起了那封存在記憶中的過往，腦海中浮現起母親那慈愛的樣子，至於他的父親，不記得了，那個男人在他的童年裏一點影子也沒有留下，林蔚風忽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談論他人的出身不是一件善事，急忙道歉，“對不起……”
    “沒什麼，我自己倒是不在意了。”黑暗中，公良嘉微微地笑著，淚光卻順著臉頰掉落，“在我兩三歲的時候，我的父母因為異族身份被拘留，一個陌生的男人把我和我哥送進了孤兒院。”
    “哥？”林蔚風愣了愣，想起了剛才看到了那個“喜”字。
    “嗯，我哥叫公良喜，他跟我說，爸爸媽媽總有一天會回來的，我啊，每天就坐在石階上，望著孤兒院前的那顆大樹，好幾年過去了，我隻看到一個又一個小孩被送進來，卻從未看到有人被接走。”公良嘉暗自歎息著，淒冷的童年生活在她的心裏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烙印，破敗的桌椅，幹草堆砌的床鋪，生硬得難以下咽的饅頭……
    “直到我哥十歲的時候，有一對中年喪子的夫婦來到孤兒院裏，在人群中挑中了我哥，我哥想把我一起帶走，但是他們嫌我太小，還不愛笑，我哥拗不過，最後還是跟他們走了。”公良嘉繼續說著，聲音逐漸哽咽了，林蔚風就這樣默默聽著，不再多言。
    “我一開始恨極了他，覺得他們都拋下了我，離我而去了，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我哥的信物，裏麵有一封血書，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他不是去了一個新的家庭，而是去了一個更加煎熬的地方……十歲，正是異族異能力萌芽的時期，那對夫婦也不是中年喪子的可憐人，而是專門用異族來做實驗的瘋狂科學家，那一刻我也知道，我的父母是不會回來了，我哥，也不會回來了……”淚水像一顆顆珍珠接連成線，串連在公良嘉白皙如玉的肌膚上，“那天晚上，我偷偷跑出了孤兒院，流落到了街上，是店長收留了我，撫育我長大，資助我上學校，給了我如今的生活……但是我始終都忘不了在孤兒院看不到希望的日子，忘不了我被殘害的家人……”說罷，公良嘉深深地埋下頭，緊緊抱著自己的肩膀，微微顫抖著。
    原來如此，所以她才會在門上寫下哥哥的名字，這麼多年一直牽掛著，才會對逸晨的遇害如此憤怒……林蔚風漸漸理解了，本想說上一句安慰的話，卻不知說什麼好，沒有一句話能夠傳達彼此的心意，更沒有一句話能夠改變現實，有的時候，語言是無力的。
    時間彷如沉靜的湖水，悄然流淌，泛不起一絲漣波。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真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過了良久，公良嘉抹幹了眼淚，說道。
    林蔚風微微一愣，皺了皺眉，似乎思考著什麼，隨後又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人類好，還是異族好呢，我之前思考過這件事。”
    “那你怎麼認為？”
    “的確，人類有豐富可口的食物，沒有領航官的威脅，所以無憂無慮，但這是因為他們並不知曉世界的全貌，以為異族的存在隻是夢中奇談，這個世界上確切地存在著像費強那樣以人類為食的異族，稍有不慎就會失去生命，這樣看來，人類是脆弱的。”夜隼襲擊青年造成多人貧血的新聞依然曆曆在目，林蔚風的表情略顯嚴肅，不緊不慢地闡述著。
    “我從前二十年的人類時光裏，快樂的日子有多少我已經不記得了，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我不是一個善於交朋友的人，川宇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每天都把自己封鎖起來，我的生活就像是一款單機遊戲，我不願與外界有任何的接觸。”
    林蔚風每每回想起從前那些躲在陰影裏的時光，都覺得可笑又可怕，可笑是覺得自己把一切想得過於複雜，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其實可以很隨和，可怕是因為那樣看似不可思議的事情就真真切切地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當我得知我已經不再是人類，而是異族的時候，我發現我的生活沒有想象中那麼不堪，啟示錄裏的大家比我想象得要溫暖，我看著這裏的異族拚盡了全力想要融入人類的生活，為了進用人類的食物服用泊裏森，進食生肉不忘跪拜表示尊重，我覺得很感動。異族或許不隻是冷漠的獵手，相反，我倒是覺得，身為異族的日子，融入啟示錄大家庭的日子，要比作為人類快樂得多。”
    話音剛落，林蔚風的嘴角不自主地泛起明朗的微笑，雖然加入啟示錄僅僅半個月的時間，但是他已然愛上了這裏。一個人有時不合群，不是因為孤僻自傲，隻是因為沒有找到自己合適的群體。
    “嘁，不要以為你年長一點，就可以對我說教。”公良嘉笑了笑，整理著散亂的頭發起身，“不過，我似乎知道為什麼肖大哥那麼在意你了。”
    “啊？沒……沒有……”一提到肖則銘，林蔚風頓時愣住了，臉頰不自主地泛紅，支支吾吾地否認著，與剛才侃侃而談的模樣恍若兩人。
    “有事情找你的話我不會客氣的。”公良嘉笑了笑，心裏似乎舒坦了一些，“謝啦。”
    林蔚風也笑了，欣慰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