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雲漸漸淡去色彩，惟餘一片慘白。
    公良嘉搓了搓粘在發梢的枯葉，簡單打理了一下額前被吹亂的頭發，手裏拎著一盒熱騰的板栗酥，嘴角泛著淡淡的微笑，朝著啟示錄的方向走去，那是她排了一個小時的隊伍買來的，準備帶回去給小饞貓希瞳嚐嚐。
    剛到門口，公良嘉就留意到了門前懸置的“CLOSED”牌，疑惑地推開了咖啡店的門，已經到了傍晚卻沒有開燈，店裏黑乎乎的，一片肅靜。
    啟示錄提前打烊了，林蔚風麵色凝重，雙眼盡是憂愁，用抹布搓出黑白的泡沫擦拭圓盤，水流開得很緩，幾乎沒有一點聲音，他帶陳希瞳回到咖啡店之後就一直在清洗池忙乎，這本不是他的分內工作，隻是內心被複雜的情緒充溢著，僅可當作逃避現實的一種方式。平日裏嬉皮笑臉的陸灝耷拉著臉，看上去格外惆悵，拓雙眼微微發紅，手裏捧著黑色的圓頂帽，一言不發。
    “嘉……”林蔚風抬起頭看著公良嘉，微微一滯。
    “怎麼了？”公良嘉用目光掃過店內麵如死灰的每一個人，輕聲將熱乎的板栗酥放下，壓抑的氣氛像是緊繃著的弦。
    “嘉嘉。”拓遲疑了一陣，不忍地輕聲說道，“逸晨他……遇害了。”
    “什……什麼？”噩耗如同晴天霹靂在心頭咣咣巨響，公良嘉怒目瞪視，攥緊了拳頭，林蔚風不自覺地垂下了頭，皺緊了眉，他知道，他與這件事脫不了幹係。
    “那希瞳呢？她還好嗎？”公良嘉頓時情緒有些激動，焦急地追問著。
    “希瞳她沒事，現在正在休息，有思屹照料著。”拓方才哄騙著陳希瞳睡下，無奈地搖了搖頭，事情來得毫無預兆，換作是誰都難以接受。
    得知陳希瞳安然無恙，公良嘉的心中勉強有了一絲慰藉，但隨即又蹙緊了眉頭，“臉呢，被壁虎看見了嗎？”
    回答她的隻有無聲的寂靜。
    “該死！怎麼會這樣！”公良嘉心中已經有了答案，攥著拳頭憤懣地砸在牆上，異族在捕食活動時為了避人耳目，都會佩戴純色的麵具遮掩麵容，如果陳希瞳的臉已經被領航官看見，這就意味著這張臉已經成為了零號計劃的通緝標誌，今後在任何公共場合內，她都需要偽裝來保護自己。
    看著公良嘉如此憤怒的模樣，林蔚風不禁自責地獨自歎息，低垂著頭，一閉上雙眼，他的腦海中就浮現出李逸晨躺在血泊裏的無助，陳希瞳渾身顫抖的悲痛，領航官奪人性命時的快活……
    “啪——”手中的圓盤沒拿穩摔在了地上，林蔚風驚了一下，從思緒中被拽了回來，低頭看著地上的碎瓷片，“對……對不起……”林蔚風的聲音有些顫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撿拾著碎渣，然後無聲息地將剩下的盤子放入烘箱，回了房間。
    肖則銘離開已經有一周了，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回來，林蔚風看著空蕩蕩的屋子，竟覺得有幾分想念。
    浴室漸漸升溫，氤氳的水汽悄悄爬上來，親吻著林蔚風瘦削的身體，林蔚風垂著頭，一拳一拳捶打在胸口，任憑水流衝刷他的臉頰，帶走流淌的淚花，自責，愧疚，或許隻有在這樣孤獨的時刻，他才能放聲釋放自己的情緒。
    對不起，對不起！
    我真沒用，眼睜睜地看著逸晨陷入危險，我卻隻是一個退縮的懦夫……
    林蔚風坐在浴室的角落裏，頭偏倚在牆壁的瓷磚上，緊緊蜷縮著身子，抱成一團。
    如果當時希瞳遇到的是則銘哥，他會怎樣做，至少不會像我一樣躲在一旁吧？如果是嘉，以她的性子一定會和領航官正麵交鋒，不，換做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一個人，都會選擇更好的辦法……
    林蔚風深深地埋下頭，熬幹了眼淚。
    犧牲，從來都不是最優解。
    “要想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一定要學會變強大，才能保護好自己，和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
    耳畔回響起肖則銘說過的話，世間本就是殘酷的，既然已經進入了這條食物鏈，就沒有退路，起風了，唯有努力生存。
    不知又在浴室裏待了多久，林蔚風的雙腿都有些發麻了，好不容易才扶著牆壁站了起來，擦幹身子換上白色的衣裳，天色已經暗了，樓下的咖啡店卻還開著燈，時不時傳來一陣爭執，林蔚風急忙下樓查看。
    “店長，為什麼不行！”公良嘉剛剛看望了陳希瞳出來，本想泡一杯咖啡清神，但總覺得咽不下這口火氣，前來休息室找拓商量。
    “逸晨的事我也很難過，但是我們不能隨意向領航官發起攻擊。”拓歎了歎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店長，以我們的能力沒有問題，雖然肖大哥不在，但是有陸叔和唐姨，更何況還有您啊……”公良嘉提高了嗓門，情緒有些激昂，林蔚風自知不該插足，隻好就這樣站在門外靜靜地聽著。
    “零號計劃的實力遠比我們想象得要強。”拓輕抿了一口苦澀的咖啡，抬起頭，雙眼眼圈已然紅腫，“不論行動順利與否，都會引起21區的騷動，倘若牽引到總部，被列為重點通緝區，你覺得……我們啟示錄還有活路嗎？”
    “可……可是，難道我們就這樣坐視不管嗎？”
    “21區的宗旨就是和平。”拓淡淡地說道。
    拓的措辭如同一塊龐大的石頭堵在了公良嘉的麵前，任憑她怎麼用力撞，都無法移動，她皺了皺眉，攥著拳頭捶打在柔軟的沙發上，猶豫了良久，開口道，“既然店長要以大局為重的話，就恕我獨自行動了。”
    “嘉……”
    “請您放心，一切後果我自己承擔。”公良嘉站起身，心有不甘地離開了，剛出門就看到一直偷聽的林蔚風，略有怒意地瞪了他一眼便走了。
    “蔚風。”
    林蔚風剛準備跟上去，就被店長叫住了，隻好回過頭，有些怯懦地走近一步，“店長……”
    “讓她自己去吧。”拓揉了揉酸痛的睛明穴，歎息著。
    “逸晨的事我也有責任，所以……”林蔚風微微垂著頭，說到一半便止住了，看了看拓凝重的神情，喉結上下動了動，拇指偷偷掐了自己一下，鼓起勇氣繼續說道，“所以，對不起，店長，蔚風不能聽您的話。”說罷，林蔚風微微鞠了一躬，離開了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