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輪滿月轉完，這一年的光景便也過完了。
    鬱歡抬頭，仰著厚重雲層下那輪圓月，雲兒伴著風頭走，不多時，月頭便遮進了雲層裏。深灰雲層裏，隱隱約約。
    禦花園裏的假山個頭都不小，鬱歡倚靠在那上頭，倒是可以散去不少腿力。
    入了夜，天更加寒了，肩頭的大氅在雨珠子裏穿梭過，早已沾了潮氣，沒了避寒的作用，這一夜，若是真沒人發現他，即便不是在宮外被人暗殺，他也要被凍死在這假山後頭了。
    “鬱公子。”
    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讓鬱歡回過神，他在瞧清楚身後的人後道：“嚴統領。”
    嚴同道：“陛下命我等尋公子，請公子速回寢宮。”
    既然出來尋他了，那魏和宮裏被偷梁換柱之事也應該被揭曉了。眼下這個時候，易呈灝應該是與自己的皇後情意綿綿才對，沒想到竟還有功夫遣人出來尋他。
    好在，鬱歡也想了自救的方法。
    他本不是什麼會謀劃的人，但是既然身在了這旋渦之中，他不得不尋得自保的方法。
    禁宮之內，君主身側，豈不自危。
    “勞煩嚴統領了。”
    嚴同轉身而走，邁上了幾步後疑惑回了頭，看得鬱歡站在原地並未有動作。
    嚴同問道：“鬱公子可有難處？”
    鬱歡道：“嚴統領，我腿怕是折了，動不得一步了。”
    嚴同麵露難色，輕歎了口氣後瞧了瞧四周的壞境，沒一處是可以躲身的，隻能與鬱歡道：“委屈鬱公子稍等片刻。”
    鬱歡不曾與嚴同相處過，算上今日在富山寺外的照麵，他們統共見了兩會，嚴同是怎樣的性格鬱歡不清楚，所以對於嚴同眼下的打算，他也猜不出。
    嚴同話落便疾步離去。
    這個時候，宮門早落了鎖，鬱歡打坤寧宮出來，是要往順德門而去的，傅皖珍說在去重華宮的路上碰上了雙桂，那一處宮牆最矮的地方隻能是順德門。
    聽聞雙桂私自將宮內的東西捎帶出宮，被巡邏的禁衛軍正巧人贓並獲，險些要被抓去斷了雙手，剛巧傅皖珍經過，將人留了下來，眼下在何處，傅皖珍偏生不肯告知他。
    順德門外有人接應雙桂？他往日裏待在魏和宮裏伺候，除了些吃食，魏和宮上下無一值錢之物，他能把什麼東西偷帶出宮呢？
    鬱歡越想便越覺事情蹊蹺，且午前韓雲青來時說有人在宮外公學堂附近見過雙桂的身影，他按例出宮，見過也算正常，但他絕不會穿了宮服在街頭轉悠，見人者又是如何斷定他是宮內人呢？
    鬱歡想著事由不妥之處，一時倒也忘了周遭嚴寒和腿骨疼痛，但這前後種種都像是關乎他一般，由不得他拒絕，他隻能被推著在逆流中漸行漸遠。
    “沒把你凍死嗎？”
    鬱歡被一旁傳來的聲音打斷思路，他聽出來人口氣中的寒冷，甚至透著些許的輕蔑。
    鬱歡側頭，彎腰便要拜，“陛下……”
    易呈灝竟然伸了手一把拖住了他的臂彎，“你這一拜，要是把另一條腿也拜折了，豈不成了朕的不是了？”
    鬱歡聽得他再度開口，語氣裏明明是責怪的，但是詞句裏卻是諷刺。
    鬱歡詫異地抬了頭，一時竟忘了規矩，與易呈灝的目光撞了個嚴嚴實實。
    易呈灝收手，負手瞧著他。
    鬱歡趕忙低了頭，也不是用了什麼問句，道得平靜，“陛下心中有氣。”
    易呈灝雙眸忽地沉了沉，在鬱歡身上轉了一圈後，道：“你是哪來的膽子？都已經敢算計到朕的頭上來了？”
    此話一出，一旁跟著易呈灝一塊過來的嚴同和抬轎子的宮人們心頭都一顫，陛下這個口氣，怕是要發脾氣了！
    鬱歡卻一副自若，回道：“如陛下所見，鬱歡腿折了。”
    腿折了？所以沒辦法回寢宮？所以傅皖珍為什麼會出現在魏和宮裏你也不得而知？真是理直氣壯撇得幹淨！
    “在禦花園裏折了腿，偏生是今日夜晚，怎麼，你是從假山上跳了下來？”
    鬱歡道：“陛下所猜不錯。”
    易呈灝眯眼，麵上深沉之色比來之前更甚，他湊近鬱歡一寸，盯著他低聲道：“你也要學人恃寵成嬌嗎？”
    說鬱歡不怕，那是假的，麵上鎮定之色維持許久，被易呈灝這般盯著豈有不退卻的道理，他顧不得小腿的疼痛，咬牙曲腿跪了下去。
    “陛下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