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12章 亂臣不亂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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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日說,不姓鍾離……”白蔓君此時正背對著杕璘沏茶,那烏發如瀑散落一地,絲絲繞在那雙雪白的赤足邊。杕璘走過去從後麵抱住她,小臉恰恰貼在白蔓君的背上,聲音悶悶地:“我不喜歡我娘。”
白蔓君動了動,可杕璘就如個孩子一般抱著她不鬆手。她無奈,索性由著他。卻不曾發現自己已經在杕璘這個“孩子”麵前撕下了那張因勢善變的麵具。
“倒也不是不喜歡啦。她老是讓我做我不喜歡的事。可我師父不一樣,雖然跟著他苦,可那樣的生活於我而言,才是有用的。”
白蔓君聽了杕璘的話心說,那也不至於連姓氏都不要罷。麵上卻未表現出什麼,若是之前,她早就懷疑杕璘的真實來曆,可井墨給自己的資料上寫的明明白白,自己也無從懷疑。朱門於自己雖並非安全之地,但它的情報還是絕對可信的。
杕璘看白蔓君的眼神漸漸飄忽,不滿道:“美女,和我在一起,不許想別的事情。”
眉毛好看地皺起,薄唇微抿,明明是尚位青澀的男童模樣,那抿起的線條卻又種說不出的性感。看著他這樣子,白蔓君突然起了玩弄之心。
“喲,我看看。鍾離小公子這是吃味呢?”她放下手中杯盞衝杕璘微笑,眼裏起了瀲灩水意,正是施展媚術的前兆。幾縷發絲隨著她的轉頭飛舞起來輕盈地掃過杕璘的麵頰,他敏捷地捕捉到那綢緞,輕輕在指尖一繞。
這小子,若長大了定也是那迷惑良家女子的妖孽。白蔓君突然這麼想。
“所以你在陪我的時候,最好專心一點。”男童那對清澈的眸子帶著些許霸氣,不容白蔓君多想,又道:“莫要如此看我,你必須相信,你我終將糾纏不清。”
白蔓君微微一怔,繼而又笑。
“隻看到了一株小草,鍾離公子就自負地確信前麵是一片茫茫草原。未免也太可笑了。”眼中波光流轉,穩穩罩住對麵的眸子。而對麵那張俊美無匹的小臉忽然笑起來。
“美女,你的媚術遠遠不到家呢。媚者,又豈會為他人所迷惑?”那雙眼睛似笑非笑,看的白蔓君背後微微發汗。她當然知道杕璘所指,正是自己望井墨望得失了神這一事。
“那才不是迷惑。人家那是氣質迷人,哪像有些個人,奇奇怪怪的,一會子像個孩子,一會子又像個……”霸主。白蔓君生生吞下後麵的話,不服氣地將臉轉向一邊,不再吭聲。
“像個什麼?”杕璘好奇。可白蔓君眼睛一閉,臉仍轉向一邊,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杕璘伸出手朝白蔓君腋下抓去,她躲閃不及,咯咯笑起來,臉紅撲撲地叫道:“惡魔,像個惡魔!”
朱雀這次給白蔓君的時間較為寬裕,一個月。一個月後,恰巧是烏離派去的人在墦場接應自己的日子。在朱門已經待了兩個月,朱雀對自己時冷時熱,處處防備卻又不時找些較難的任務刁難自己。恨不得自己在哪次任務中死了一了百了。
那日偷聽的談話讓她心知這是因井墨而起,自己的動機朱雀倒尚未知曉,否則依著她的性子,絕不會如此悠哉悠哉地大費周章讓自己因其他原因翹掉。朱雀對她的態度,井墨與她之間未知的糾葛,是塊石頭。白蔓君明白,若自己一個不小心,利用不妙,那石頭不僅起絆腳的作用,還會是塊催命石。
井墨究竟是何種身份,她並不知曉。但她感覺得出他生命中定有過不為人知的跌宕,而自己或因著這相貌,或因著這氣質,多多少少使井墨聯想到其中的人或事。第一次任務完成的順利,她也猜得到有井墨在其中動過手腳,因為後來杕璘告訴她,那花柳醉的老鴇柳如煙,正是朱門柳殺,除去阿星和自己之外朱門七殺中僅剩的一位女子。若柳殺阻撓,量自己是再有過人的身手,也不一定會如此順利地完成刺殺鬼光的任務。
而那日送刺殺杕璘的任務來時,憑井墨的身手,絕對覺察到屋裏有人,卻不言不語。對於自己的失態雖不可能不留心,卻也未曾帶給自己麻煩。
說到底,可暫且把井墨放到自己這邊。不知為何,白蔓君就是有種直覺,井墨不可能傷害自己。而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不願傷害杕璘一般。
白府周圍一帶素有“落英不夜”之稱,這裏是整個凰城最繁華的地段。而這繁華喧囂一般要持續至次日卯時。當時白蔓君驚訝,拉住那位侃侃而談的小眼掌櫃問:“此處不是白家的地盤麼?”那小眼自是懂得她的意思,迷離地望了一眼那潭眸妙目,醉醉然道:“咱們阜寧侯白老爺胸懷可寬廣著哩,哪在乎一個名字。再說了,這落英不夜,還是咱白老爺親口賜的名字呢。白老爺是個雅人,說是落英二字,更有韻味兒。”說罷那小眼又偷瞄那對麵美人的眸子,卻意外地捕捉到一絲冷笑,他揉揉眼再大著膽子看時,卻見那眸子波光流轉,衝自己輕輕一笑。美人兒的身子欠了欠,便離開了。小眼不甘地咂咂嘴,心想這麼絕代風華的女子,怎麼就老跟我打聽些不著邊兒的事兒。一會子朱門,一會子白朔,一會子就扯上了那玄乎的鍾離府。
那小眼掌櫃的話雖不盡屬實,但於白蔓君來說也是有用的。
晟元五年,正是自己出生那一年,有那麼一陣子天將急雨,怪病蔓延,死傷多為未滿月之嬰孩。白蔓君聽到小眼唾沫橫飛地講至此時心裏一緊,忙問具體時日,小眼卻憨憨一笑道:“小人也是從別處聽來的,傳言各異。棠姑娘隻當聽一樁非真趣事便是。若真問那具體時日,小人確實不知。不過傳言說是上頭的一股莫名勢力給封鎖了。”她聞言神情仍無波瀾,隻打個手勢讓那小眼繼續講。
如今正值晟明五年,晟元年間當今聖上尚為年幼,道元帝登基前為當今聖上的皇叔。這道元帝雖謀權篡位,但治國手段卻是當真沒的說,不知使了些什麼手段竟使原先對自己這個“亂臣賊子”冷眼相待的“正義大臣”們歸屬於他,為他效力。而國家在道元帝的治理下欣欣向榮一派繁華。民間還曾流傳過一些歌謠,其中有一句便是“天上人間何處是,安居樂業晟元年。”
然而好景不長,一向人民心目中的民間皇帝阜寧侯白老爺卻很快表現出對這位道元皇帝明顯的不待見。先是對外宣稱這位道元帝謀權篡位,白家不可能支持一個非正牌皇帝管理江山。後又道什麼亂臣賊子不得善終。不久這底下漸漸地就傳開了,說道元皇帝如何心狠手辣殘害前太子一家,又如何欺淩皇後雲雲。而讓道元帝鬱悶的是,他的確找不著太子了。這民間更加堅信其道貌岸然,口蜜腹劍,一定不會給國人帶來什麼好下場。許多牆頭草自然也就隨著這般強勁的風再次倒戈相向。
晟元十年,這位可憐的皇帝隻坐了十年龍椅便被白家及各個牆頭草勢力推翻下台。白家忠誠擁護失蹤多年的太子,也就是當今晟明帝上台,晟明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那皇叔滿門抄斬,一雪十年前之辱。也真為“亂臣賊子不得善終”這話套上了一條染血的證據。
白蔓君離開日暮裏時不過五歲,進了白府隻覺氣派。如今才真正知曉那氣派背後是如何翻天覆地的權勢和力量。
相傳一日上屆丞相曹磊嚴隻在上朝時望了望阜寧侯,衝著晟明帝言語不明地來了一句“外戚專權聖上三思”什麼的,結果不多日便被人發現慘死家中。那可憐的曹磊嚴背部的肉全被撕開,雪白的骨架上,蒼龍騰舞。
相傳護晟教下青龍護法殺人手段極其殘忍,末了喜歡在被害者骨頭上留下蒼龍一條,舞姿冷冽,漫卷東風。
而白家後來更加橫行,甚至擅自將禦賜的“阜寧侯府”牌匾改為簡潔大氣的“白府”。那二字為阜寧侯親書,後又人說白老爺那字包含王者之氣,內斂絕霸,日後絕對要有比現在更高的地位。而阜寧侯聽後但笑不語。
白蔓君心說難怪我之前不知道那白老頭子是阜寧侯,感情這牌匾是他自己改的,果真猖狂至極。“百姓們都是討厭那些個亂臣的罷?”白蔓君問道。
“那是。亂臣亂世,誰會喜歡過民不聊生的日子。”那小眼嘿嘿一笑。
“那阜寧侯爺如此不怕失了民心麼?”
“嘿,這你就不懂了罷,棠姑娘。咱們阜寧侯白老爺,哪能跟那些個亂臣們比哪,人家行事是高調了點。可是人家又拿實力呀,再者說,”小眼向四周一瞟,壓低聲音又道,“憑白家那實力,要反,早反啦。所以說咱們阜寧侯可是大大的忠臣。姑娘以後可莫要再問這種傻話啦。”
這時有兩個侍衛模樣的人走進店,小眼掌櫃抬頭一瞧,臉上立時展開了一朵花兒,笑得整張臉都皺一塊兒了:“兩位大人光臨本店,小人榮幸之至。不知,不知兩位大人想要吃點兒什麼?小人馬上去準備。”
那兩個侍衛正眼不瞧小眼一下,直接找個地方坐下,才道:“來兩壇你們這兒最好的酒。”小眼喏喏著,回身備酒。
白蔓君認得出這正是白府的下等侍衛,連白府最低等的侍衛都如此趾高氣揚,那貌似謙和愛民的阜寧侯爺家教可真是好。嘲弄一笑,正準備上樓回房,卻聽得那兩個不識好歹的侍衛叫道:“對麵那姑娘,來陪爺玩兒玩兒。爺我,看上你了。”
又聽其中一個道:“這娘們怎麼這麼像花柳醉的晚棠呢。”另一個推著他笑道:“你他娘的還沒喝呢就暈了罷,那晚棠早他媽翹掉了,一個攀龍附鳳的騷娘們兒,哪記得上眼前如花似玉的姑娘。是罷?”最後一句話明顯是衝著白蔓君講的。她皺皺眉,壓下心裏的厭惡,任務期間,少惹事為妙。正欲繼續上樓,卻聽得那男人又喊道:“小娘們兒,爺是阜寧侯府的人,跟了爺,保準你吃香的,喝辣的。”
白蔓君芳唇微啟,冷冷道:“我看兩位小哥也太沒有自知之明了點兒。白府的下等侍衛,也會狗仗人勢,我看兩位小哥兒這月餉還不及這落英客棧的月收入罷。”說罷轉身徑直向樓上走去,卻聽得樓下桄榔一聲,原來是那男人掀翻了桌子。
另一個看這個來了氣,也拔出腰間刀,明晃晃地指著白蔓君道:“你個小騷娘們兒,爺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一個單身姑娘家,在爺的地盤兒上無親無故的,你裝什麼大……”不等白蔓君引出纁色琴弦,那講話之人突然瞳孔放大,手中刀桄榔落地,人也直挺挺地仰麵倒了下去。
“不過是白家的狗一條,也配在這裏亂吠。”
那抹遺世獨立的天青色冷然開口。
先前發難的侍衛見這場麵已然兩腿發軟,再一看那講話之人,張口時聲音已然變了調:“你是白……”
可惜還未發出下一個字,這人就也緩緩倒下了,眉心溢出一點血紅。那抹天青色人影斂起衣袖,朝白蔓君淺淺勾唇,目光平靜無波。
“棠梨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