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輾轉 清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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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全部查清了。”她靜靜的看著我的目,似乎要安靜地一眼將我望穿,清泠泠的從喉頭中溢出,提醒我的走神。
我低斂著微紅的目,聲線中有微微的顫:“王爺召你……讓青竹先侍候你沐浴吧。”
太像了,她和小姐骨子裏的那份安靜,震擊著我的心,若她不說話,我真以為小姐回來了。
可是我可憐的小姐,如梨花般純潔美好,如梨花般靜默……她從小被棄置在府中後院的梨花林中,她不會說話,她從不說話,她安靜地讓我心疼。
半響,我終是壓下淚意,抬眸看著她,黎嬪娘娘。
一樣的花樣年華,一樣的容顏,一樣的美好。
她安靜中帶著一絲倔強,幹淨美好的孩子般倔強,和小姐一樣的惹人心疼。
可是,她又是和小姐不同的。
我的前一句話被她忽視了去,她把滿心的注意力傾注在從我嘴中輕吐的青竹二字中,不動聲色的聽我說下去,她看著我那一絲孩子般的倔強已正在悄然褪去,取而代之是不可觸犯的冷然威嚴。
這般神情是小姐不會有的,小姐有的是孤獨受傷的卑微。
我沉默了些許,準備把那段久遠的記憶告知她。
“我和芷蘭以及映菊是從小侍候著小姐長大的,當年,我也是這般侍候著小姐沐浴的。”
我和芷蘭以及映菊三人都是孤兒,被定國侯府中的仆人養大,八歲那年被定國侯送到梨花林,在小姐身邊伺候,是沒有名字的。
那時,我瞻仰著小姐,她還是個很小的女孩,她白淨的麵容靜默著,黑翠的眼眸中時不時流露出孤獨而卑微的聲色,但定國侯見了卻是禮讓三分,持著恭敬的態度。
卑微……
我一度以為我用錯了詞,能讓定國侯持有恭敬態度的人,有怎麼會是卑微之人?
可是,那時小姐眼眸中確實流露著卑微而受傷的神色。
小姐究竟是什麼人呢?
定國侯後院的梨花林是禁地,不容他人踏入半步,而在這之前我並未聽說過這裏有個純淨靜美的小女孩。
小姐的身份神秘而特殊……
可是就是這麼一個女孩,她賦予了我芷蘭以及映菊三人名字。
她折下了梨枝,在濕黑的泥土下寫下了,青竹,芷蘭,映菊。
那一刻,我三人匍匐在小姐的腳下,禮拜著她。
也就是那一刻,我對我小姐心領臣服,我暗暗在心中立下了誓,要對小姐忠心不二,拚盡一切守護我的主人,疼惜我的小姐。
我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中,眼角噙著平日極為難見的笑意,服侍著她褪下衣裳,踏入浴桶中,用白淨而舒軟的抹布沾濕了水,輕柔的為她擦著肩。
黎嬪凝眉發問說:“你的小姐是誰,竟有如此身份不凡的丫鬟。”
也難怪她會如此一問,我在宣王前舉足輕重,沈映菊被當朝沈丞相收為了義女後被三皇子納做了惟一的側妃,至於芷蘭亦是宣王的寵姬。
我手上一頓,眼角的笑意黯淡幾分:“她已經不在了……她的名字取義落寞的殆盡白色的芬芳,寂靜而淒涼,她叫梨落……”
末了,我又補了一句,“你該猜到的,她就是你們口中的趙淑妃……”
“難怪……你會特意的提醒我,更在我失手打翻酒杯時幫了我一把。”黎嬪的眉眼軟了下來,聲音越來越低。
接著我又繼續為我她擦拭過肩頭:“看著你……我便會想起小姐,你們不論是樣貌相似,還是愛了同一個男人。”
說這句話時,我心情很複雜,我恍惚的不知用何種情緒去訴說它。
小姐長年穿著純白的衣裳,幹淨得如同白淨的梨花,她本該是如同梨花一樣的無憂的,可是小姐不快樂,至少我從未見過她笑,她總是一個人在梨花林中發呆,黑翠的眼眸中靜默流淌著重重心事。
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她亦從未告訴過我。
小姐本就是一個隻可以意會,不可以言傳的女子。
但是,芷蘭孱弱纖柔,映菊風采矯然,在梨花林中,我們遠離了那些是非紛擾,同心同德的陪著小姐長大,至少那段陪在小姐身邊的時光是快樂而溫馨。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年宣王沒有誤入梨花林,小姐安分的呆在竹屋中閉不出戶,錯開了那場邂逅。
我,芷蘭,映菊,是不是不可以永遠陪在小姐身邊,過著快樂而溫馨的日子。
那樣,我不會愛上三皇子而守在宣王身邊一心為小姐泄恨而活,芷蘭不會愛上不愛她的宣王而苦苦守在他身邊,映菊不會嫁給三皇子而有名無實,小姐也不會死。
如今,也就不會有這麼痛苦的掙紮。
黎嬪清美的麵容明顯的掙紮了一下,盈亮的黑眸中閃動著淚光,怔怔道:“她竟也愛了他?”
是的,小姐愛了他。
那時,宣王還是定國侯的二公子,一個藍衣儒裳綴著環玉青佩頗有才情的俊朗少年。
她們在梨花林中邂逅。
她小心地躲在梨花枝後,他在梨花漫天中抬眸。
她仰望著他,他注視著她。
她青絲垂垂,盡是旖旎,映入他眼眸。
他笑容淺淺,滿是柔情,扣入她心門。
以後的每一日,她們都約定在梨花林相見,他守著她,她伴著他,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然後,奇跡的,小姐雖然依舊不會說話,但是她快樂了起來,有了笑容。
除了映菊曉知一切,神色憂然,常常走神外,我以及芷蘭都不明就裏的為小姐高興起來。
故事若停止到這一刻,那便也是美好的,不會有後麵的一切。
那一日,小姐淋著雨回來,大病了一場,這一病便是三個月,她更加自閉起來,再未去過梨花林。
後來,映菊一直守在小姐的身邊,小姐和宣王的事,她是知道的,她告知了我們一切。
宣王誌比天高,他去伐寧,他去建功立業。
於是,他走了,小姐也就失了魂。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我苦笑地看了她一眼,平然的聲線中因激憤而幾許發顫抖,道:“小姐最後因為宣王心傷至死,現在,該輪到你了。”
話隨如此,我心中其實是希望她在宣王身邊好好活下去,代替小姐受盡宣王的疼愛,讓宣王時刻想著小姐,對小姐心懷愧疚。
那麼,小姐在天之靈也該得到安慰了。
黎嬪握住我的手,示意我停下來,仰頭看我,瑩白韶華的麵容盡是不解,道:“難道僅僅是因為小郡王的夭折……不該是這樣,淑妃並不是一個兒子的母親。”
是的,我的小姐並不是一個兒子的母親,她同時還有一個女兒,玉淑郡主,
可是,我的小姐姓趙,她是寧國皇室的遺孤。
當年,舞姬被三皇子承河送給承淮太子,潛伏在承淮太子,一來臥底刺探消息,二來利用美色讒言惑主。
事成後,三皇子承河繼承大統,力排眾議的將舞姬封妃,接入皇宮,而那時,舞姬帶入宮中的還有二個孩子,一個是先前她同三皇子承河生下的兒子,另一個是,因舞姬和承淮太子以及三皇子承河
都保持著曖昧,不知是同承淮太子還是三皇子承河生下的身份不明的女兒。
那個身份尷尬的女兒,便是我的小姐,趙梨落,趙淑妃。
依照慣例,三皇子承河繼位後根據祖宗口諭,娶納下了開國功臣王伊二家的女兒為皇後以及貴妃,於是便分別有了王皇後和蔚貴妃。
王皇後忌恨皇上迷戀舞姬,更咬牙切齒的視舞姬為狐媚惑主的妖孽,便把所有的不滿發泄到了小姐身上,她拔了小姐的舌頭,把小姐丟出宮門外,任小姐自生自滅。
因為此舉是得到王伊二家的支持,皇上無能為力也不願插手,所以小姐的生身母親舞姬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肝腸寸斷。
皇上無奈,隻得托親信定國侯暗中收養小姐。
這樣一來,小姐就就不得光的被匿藏在定國侯的府中後院的梨花林中,是她的幸,也不是她的不幸,因為十多年後,接踵而來的另一場宮亂,以及寧國的覆滅,讓寧國皇室的血脈付諸一炬,隻餘留
小姐活了下來。
當然,不可以不說寧國的覆亡和小姐沒有關係。
二三年後,宣王回來找了小姐,借著小姐寧國宗親的名號,以清君側的名義,以更加名正言順的出師之名,十分的順利的討伐寧國,致使寧國覆亡。
我了見到了,小姐深愛的男子,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不過,若沒有小姐,宣王一定也能覆滅寧國,畢竟小姐同母所出的哥哥,慶文帝謹琛以庶出之軀得到帝位,且昏庸無度,無視百姓死活,鍾愛男寵斐嵐,致使天下滿目瘡痍,軍閥匪徒平地而起,硝
煙彌漫了寧國,宣王仁心仁德,是眾望所歸,沒有小姐,隻是不能讓寧國在四年之內就覆亡罷了。
一切之中,早已有定數所注定。
注定了,寧國覆滅,齊國興起。
注定了,我和映菊被調離到三皇子身邊,我愛上三皇子而如今守在宣王身邊一心為小姐泄恨報仇而活,注定了映菊得償所願嫁給三皇子而如今有名無實。
注定了,宣王會有無數嬌妻美妾,卻獨寵小姐一人,江山初定之後,小姐誕下一子一女,群臣仍然心係舊寧,力捧小姐的兒子等級為帝,小姐的兒子會悄無生息的被人暗中害死,連誰是凶手都查不
出,最後小姐會心傷致死。
注定了,芷蘭愛上不愛她的宣王而如今苦苦守在他身邊。
注定了,都注定了。
是命啊,逃不過。
黎嬪也不惱怒,黑亮的眼眸中瑩動波光,帶著真切的笑意說:“我從小看盡了百態,你明明是在關切我,提醒我不要像淑妃一樣的結局,卻偏要做出這般神色。”
我撇開雙眸,不看她也不做反駁,專注地為她擦拭背脊,目光落寞幾許,聲線回複平然道:“你比小姐看得開,看得通透……小姐愛盡了他,如果可以,你好好代小姐守在他身邊吧,”
她對我不做防備,抬眸真真地望著我說:“青竹,你為何要改名叫清淺?”
“因為……夏賢夫人本名夏羽青,得避諱夫人的名諱……”
話畢,我沉默些許。
宮閨忌諱,主仆有別。
主子最忌諱他人大肆使用自己喜歡的東西,例如梨花。
主子最忌諱在自己梳妝打扮的時候有人不經通報就大大咧咧的闖進內殿來。
主子最忌諱名字被奴婢衝撞。
……
這都是一些基本的不成文的宮閨內規。
另外,我改為清淺還有另一層深意,我日日伺候在宣王身邊,清淺,清欠,我要宣王時時刻刻記著他欠小姐的。
若是他對小姐寸步不離,小心嗬護,小郡王又怎麼會死。
若不是他對小姐薄情負心,處處留情,他又愛上了與他青梅竹馬的夏賢夫人,以及宮外一名不知名的女子……甚至把小姐當作那名女子的替身,小姐又怎麼會想不開而焚火自盡。
可惜……我得到消息,衝進火海去救小姐時已經太遲了,還在臉上留下了疤痕。
也就是那一場火,燒醒了宣王的良心,他覺得虧欠了小姐,於是便補償到了,我,映菊,芷蘭,以及玉淑郡主身上,他賦予我三個婢女高貴的身份,更對玉淑郡主百般疼愛,這些年來還煞費苦心的
下令名醫仙道醫治我的臉。
可惜,疤雖除,映猶在。
隻是,小郡王究竟是誰害死的……王爺無數的孩兒被扼殺腹中或者早早夭折莫非真的是小姐所為麼?
遺憾的是,那一段時間,我沒有陪伴在小姐身邊,很多事,我並不清楚。
本來,黎嬪贈送我瓶膏藥,我認為是她心機深沉,投我所好,誘騙我的,隻是……沒想到真能除去疤痕,不過那時,就算她不贈我膏藥,我也會提醒她身邊危機四伏……
不過,她怎麼會竟然會跳舞姬創下的輕鴻舞舞,這是舞姬唯一留給小姐的東西,小姐也是會的,結合梨花簪的種種……這可糟了,宣王更加對她生疑了,今夜更是對她動了殺機。
末了,我問她說:“那麼,你查到的是誰?”
“伊謹夫人,她對我暫時沒有惡意的……”她握了把水把玩著,吐聲而出,麵容上卻不是那麼輕鬆,一副沉重思然之色。
伊謹夫人,其實我早已隱隱的猜到是她,她和小姐私交甚深,除了她沒有會用黎嬪這張近似小姐的這張臉,一步又一步的引起宣王的注意,而不動她分毫。
但是黎嬪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問她說:“你確定……”
她莞爾一笑,嬌嫩細白的肌膚在水中輕輕的顫動,撩動這陣陣波瀾,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美麗,但是這般美麗中卻有著對我的明知故問而不可置否的嘲弄,她說:“我確定……證據我當著伊謹夫人
的麵毀了……伊謹夫人對我百般拉攏,可我卻不知道我對她究竟有什麼用。”
那句她想利用你來束絆宣王,我不可遏止的要脫口而出,但是我終究緘默了,改口說:“你拒絕了……難道你不知道你如今的困境,你沒有家世背景,甚至宣王已經有些不容你了,依附伊謹夫人
對你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她沉默片刻,開口道:“我並不想依附他人,瞻仰他人鼻息,受他人擺布而活。”
我正想罵她愚昧,不懂能屈能伸之時,她又加了一句道:“我對她說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會依附她。”
很明顯透露著她的不甘心。
但是,我卻發現她真的是一個明慧以及有氣魄的女子。
她不想依附伊謹夫人,於是婉拒了伊謹夫人,敢這麼做是因為她看得清她對伊謹夫人是有用之人,伊謹夫人不會因為她的拒絕而不容她,相反的還會對她百般拉攏,她又將證據擺在伊謹夫人麵前
又大方的毀去,是明確的告知了伊謹夫人,她並不想與伊謹夫人為敵,也請伊謹夫人別再對她動用心機。
她未到萬不得已之時不會依附伊謹夫人,其實這句話也可以反過來說,萬不得已之時依附伊謹夫人,是想請伊謹夫人在她萬不得已之時將她收為己用,救援她……一來看清伊謹夫人是否是真的有
心要將她收為己用,二來讓伊謹夫人對她施以恩情後,用她亦用得更安心,不用處處防著她。
伊謹夫人必是能看得透的,這對雙方麵都是有好處的,所以才沒有為難她。
黎嬪,亦是不個簡單的人啊,做到麵麵俱到。
我相信,在強勢的伊謹夫人麵前,她拒絕地一定更委婉,讓伊謹夫人更能接受。
而且,若是她私藏的證據,拿捏著伊謹夫人的把柄,雖然伊謹夫人會短暫的隱忍她,但是深沉如伊謹夫人,一定會金蟬脫殼之後,對黎嬪狠下殺手,誰會放任一個足以威脅到自己的人在身邊呢?
“娘娘真是讓我刮目相看……”這次,我是心領臣服的敬重她,她蛻變的真快,若是她有顯赫的家世,一定能和伊謹夫人所比肩。
“那麼,清淺姑姑……是否可以告知我關於淑妃娘娘的一切。”她彎動著紅潤如櫻桃的薄唇,笑意淺淺地看著我。
“不瞞黎嬪娘娘……淑妃娘娘被封立為宣王的側妃時,我並不伺候在她身邊,我同映菊是伺候三皇子的,很多清淺也是不知曉的……”
“為何會如此?”
“請黎嬪娘娘相信清淺,清淺願把知曉的一切告知娘娘,隻求他日娘娘若能覓得殘害小郡王夭折的真凶……求請務必替淑妃娘娘報仇……”
“會的。”
“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