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傾天下》 第一部 蕭蕭漠北風兼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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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段暗紅的宮牆延伸入沉沉的夜色中,巍峨的九重宮闕在身後模糊成團團黯淡的影子,身後那一襲正紅色綃鳳舞九天的鬥篷漸漸隱匿在宮牆拖曳出的暗色中。
我在皇後的安排下順利地出了朱雀門,在走出重重宮牆的刹那,看見深遠到寂寥的夜幕,我突然想到了當媽媽在集州病危,皇上連夜將我送出宮時也是這般寧靜冷清的夜色。
在朱雀城門外,我見到了皇後所說的接應我的人,正是表妹紫嫣。見我平安出宮,紫嫣欣慰地上來握住我手,說道:“姐姐,幸好你沒事。”
我頷首,說道:“有驚無險。”我用手指梳理一下被夜風吹亂的鬢發。
紫嫣看見我繃帶包紮著的右手,急切問道:“姐姐受傷了?”
“沒事。被一隻畜牲抓傷的。”我若無其事地微側過頭,將脖頸那道纖細的傷痕給她看,“還有這裏。”
“那麼你現在打算怎麼辦?”紫嫣看了,深吸口氣問道。
我回望那殿宇繁森、層巒疊嶂的皇宮,說道:“明天,或許更快,這宮中就要傳出已降服的白狐再次逃逸的消息了,所以現在我是不能留在帝都中了。”
“那你要去哪裏?”紫嫣略一思索,“莫非你想北上?”
我點頭,“去找奕槿。”
“那我應該做什麼,與你一起北上嗎?”紫嫣說。
“你留在帝都中。”我堅定地說道,“桁止不在,林氏中的一切事宜都需你做主。而且總要有個人留在帝都中,還有……”
我想到在暗室中,薛貴妃對我的步步緊逼。一時心弦緊繃,看來薛氏對於鳳翔樓已經有所察覺,不過看現在的情勢,應該對此事還沒有十足的把握。否則以薛氏的雷厲風行,鳳翔樓早已不可能還是安然無恙。
我正色說道:“紫嫣,薛氏看來已經察覺到我們與鳳翔的聯係了。”
“這麼快。”紫嫣壓低聲音道。
“所以。”我斬釘截鐵道,“薛氏一定會對鳳翔樓嚴密監視,傳信讓牡丹姨盡量地低調行事,還有這段時間你暫時與鳳翔樓斷絕消息來往。”
“與鳳翔斷絕消息往來?”紫嫣不可置信地反問。
我點頭,“是的。絕不能讓薛氏抓到一丁點的蛛絲馬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紫嫣屏息默許,“我知道了。”
“還有。”清寒的夜風漸漸起了,我轉首回望燈影幢幢,唇息間呼出的聲音與風纏繞在一起,“是錦溪案翻案後,關於李佑等人的處置一切按原有的謀劃,或者如果風聲太緊就延後吧。”
我直視紫嫣,在提到李佑等人時,我發覺她眼中的神色忽閃了一下,其實我最擔心的還是這個,那日在鳳翔樓審問李佑時,我曾向他保證,隻要他從實招來定留他一條性命。
當時紫嫣雖沒有表示什麼異議,不過畢竟關乎父仇,以她這般烈性的脾氣,絕不肯就這樣輕易地饒了他,我憂慮就憂慮在這件事上會橫生出什麼事端。
我握緊紫嫣的手說道:“不要忘了你當初答應過我什麼。”
“姐姐。”她垂眸,幽黑纖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上投下玫瑰色的陰影,我聽見她輕輕說出一個字:“好。”
聞言,我朝她清淺一笑。
此時,從她身後敏捷地閃出兩道纖細的身影,皆是身著緊身的黑色勁裝,鳳翔暗奴。
“那好,我會留在帝都。”紫嫣鄭重神色道,“暗奴就跟在姐姐身邊隨同保護吧,萬一路上遇到什麼危險。”
跟隨在我身邊的兩名暗奴,纖離和纖柔,是暗奴中武藝較為卓然的兩位,行事聰明機變,十分可靠。
我坐上紫嫣預先備下的馬車,撩起車壁上的窗簾揮手向紫嫣告別,紫嫣亦是揮手。馬車先是不疾不徐地行走,後來速度就快了起來,也許是太累了,在馬車持續的顛簸中我漸漸睡著過去。
我們先抵達了帝都外一個規模很小的城鎮,在那裏添置了一些衣物和路上必備的用品,我改裝成一名普通的年輕公子,纖離和纖柔則是裝扮成兩名隨同的小廝。
現在我的手中有皇後為我準備的銀兩,紫嫣也為我打理了一份,再加上命纖離前往鴻來錢莊取來的銀票,不僅足夠我們三人北上,而且還綽綽有餘。
在城鎮中的一家客棧暫歇時,正好遇上一行北上的商隊,我當時就想混跡在他們的商旅中同行,我們畢竟是女子,有同行的人也方便一些。
當時纖離與那支商隊的頭領交涉一下,那名頭領看了我一眼就麵露難色地推諉,暗奴纖離是極伶俐的人,當時我用眼睛的餘光瞥了一眼那裏的情況,她就用慣常在宮中對付那些太監的方法,暗下塞給他一張銀票。不想這反倒令他益加局促起來,紅著臉來對我說他願意將我們收在商隊中,不過錢財就千萬免了。
我那時也是尷尬了一下,看來他雖是商人,但不似宮中那些見財眼開的公公,我這樣冒冒失失地拿錢出去,倒有了輕侮他的意思。
不過最終我們還是同他的商隊一起北上了,商隊的領頭姓何,四十餘外,是個脾性和善的長輩,幾番交流下來我們就熟悉起來了,路上我和暗奴三人也受了他的不少照拂。
大概就這樣走了五、六天,迎麵吹來的風愈加帶著涼意,早晚時候薄薄的棉衣可以上身,有時還要在外麵加一件厚些的鬥篷。現在時已至豐熙十七年十月間,想來在漠北一帶,已是嚴寒天氣,朔風烈烈,砭人肌骨。
我們三人與何頭領坐在一輛馬車中,在車中生了個小暖爐,暖融融地烘焙得全身都溫熱起來,我看著那跳躍地炭火問道:“現在的集州城也到了飄雪的時候了。”
何頭領用鐵鏟撥弄一下炭火,那熱氣就騰騰地竄上來,說道:“差不多了,公子看上去不像是那裏的人。”
我舒適地眯著眼道:“不是,但在集州城住過大約一年的時間,所以了解一些那裏的情況。”
“哦。”炭火的光芒照在他黝黑的臉龐上,額角留下了常年在外奔波勞累的痕跡,何頭領說道:“一年,那也不算長啊,漠北之地寒冷的冬天應該也隻經曆過一次。”
我笑道:“是的,不過那個冬天過得還真是印象深刻,比我原來住的地方不知冷上多少。”
何頭領亦是笑道:“這話說得有些過了,我看公子不像是江南人士,若我猜得不差,應該是帝都一帶地方的人吧。”
我如實點頭,心中暗歎道:果然是閱人無數的商賈之人,對人的觀察敏銳要勝過常人。
何頭領說道:“我看公子氣質脫俗,又出手闊綽,應該不是什麼平常人家裏出來的,自個揣摩著想想應該也是帝都城那裏的世家大族,那樣的家族衣食無憂、生活富貴,還沒冷到就狐裘錦衣,暖爐火箱的用上了,公子長在那裏自然就覺得帝都城的冬天也算不上冷了。”
一旁的暗奴纖柔笑道:“這位大叔說起來還一套一套的,挺有些道理。”
我覺得他話語和善可親,於是說道:“我們家裏以前大概也就像大叔說的這樣吧。”
“那麼,公子家裏現在……”何頭領停頓了一下,又打量了我一眼,我是出自名門世家不假,不過家族已經衰微沒落了。
我神色如常地問道:“大叔現在漠北一帶,大胤和北奴正在交戰,邊境城鎮的百姓都在往南搬遷,您的商隊還要北上啊。”
何頭領歎了口氣道:“這世道雖亂,不過為著生計這生意還是要做的……罷罷,公子這樣從士族出來的應該也不懂商人的苦處。”
“大叔這話就差了,我們家族的一門近親也是經商的。”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