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傾天下》 第一部 荊釵布裙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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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的夜空較之京都更加湛藍深遠,近在咫尺,卻是萬裏之遙,那藍色深得已接近於黑,深鬱,內斂,像是化不開的墨,幾點孤星綴在深色的天幕上,光芒璀璨,但清冷。
我提著燈籠,與紫嫣並排走著。作完晚課,沿著曲折的回廊走向我們的閨房。府中的仆人少,多是從先前府中跟來的老奴。媽媽體恤他們,一到掌燈時分,就可以各自散了,回房休息。園中寂靜,與原先懸掛七彩丹青琉璃燈,明燭高燒,仆人如織,現在的顏府寥落了不少。
園中花影樹影團團,回廊中隻有我們行走時衣裙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我手中的燈籠在紙上照出一個“顏”字。
這時,紫嫣說道:“姐姐的意思我懂了,我會將這個意思轉達給哥哥,說得既委婉,又斷了他這個念想。”
我輕鬆地笑著謝過紫嫣,突地聽見一聲清脆的碰撞聲,像是珠玉之類落地的聲音,接著看見亮閃閃的一晃,順著門縫滾進一扇虛掩的房門。
“哎呀!”紫嫣低低呼道,手指撫摸著一邊的耳垂,“姐姐,我的一隻耳墜掉了。”
我舉起燈籠,借著燭光,果然看見她一邊潔白的耳垂上,空無一物。
“這可怎麼辦?”
我又看了看那間門虛掩的房間,房屋破敗,經久失修,裏麵黑魆魆的,看著令人背脊發涼。而且這裏從未被收拾過,我們來之前,就堆滿了雜物。紫嫣的耳墜應該是滾進了某個旮旯裏。
紫嫣攜住我手道:“姐姐,我們進去找找。”這丫頭向來膽大,我看著那黑魆魆的室內,有些猶豫,其中那堆積的物什的黑影,猶如怪獸蟄伏,令人生寒。
紫嫣見我猶豫,戲謔道:“姐姐若害怕,就將燈籠給妹妹,我一人進去找。”紫嫣個性倔強,今夜,她若找不著,怕是不能安睡了。
我被她這樣一激,懼意已去了幾分,深吸一口氣,與紫嫣一起進去。
進屋,四壁幽暗,隻有手中的燈籠發出明眛的光。風在這些堆積的物什間迂回穿行,呼呼而過竟有嗚咽之聲,涼意從背脊一點點滲了上來。
“在這裏。”紫嫣欣喜的低呼,俯身去拾那墜子。
這時,一股淩厲的冷風呼嘯而過,燈籠中燭光劇烈地抖動一下。幽暗中,浮凸出一雙如鷹隼一般鋒利的眼睛,冰若寒星,閃著冷然的光。恐懼感瞬間就攫住了我,如一根纖細卻鋒利的絲線,一點點將我抽緊,在肌膚上切割出細小的傷痛。
“紫嫣!小心!”我大聲驚呼,一黑影向我的方向投擲來,霎時小腿處一陣劇痛,我一個不穩,踉蹌倒地。手中的燈籠也落在地上,搖曳的火苗漸漸吞噬了薄如蟬翼的燈籠紙。
燭火幽光下,我看清眼前的男子大約二十左右,身形高大,肩背寬闊,瞳仁竟是淺淺的藍色,如鷹隼一般清炯犀利,劍眉斜飛入鬢,鼻梁英挺,膚色白皙,長長的深褐色鬈發在腦後梳成一束,穿一身粗布舊衣,小腿處還流著汨汨的血,看麵貌應該不是集州的百姓。
此時的他一手製住紫嫣,一手握著一柄短劍,劍尖正抵著紫嫣脖頸處的肌膚,麵無波瀾,猶如嗜血的玉麵修羅。
我強忍著疼痛支起身體,語氣微弱:“別傷害她!”
“哦?”他嘴角噙著一絲冷笑,輕輕地旋轉劍身,神色冷漠,仿佛隻是在雕琢作品的木匠,可那鋒利的劍刃稍一靠近就會割破紫嫣的咽喉。
紫嫣麵容蒼白如紙,嬌小的身軀顫動。如被擒在猛獸利爪下的獵物,可她已注意到了那人受傷的小腿。
我感覺背脊上滲出粘稠的汗,像一條滑膩的蛇,盤踞在上麵,誠懇地說道:“你想怎樣,才能放了我們。”
“放了你們?”他說漢語十分流利,幾乎不帶一點胡地口音,“隻是,你這位小姐妹好像沒有誠意。”
我看見紫嫣用尖尖的指甲去戳他小腿上的傷口,想趁他劇痛之際逃離,不料那人即使受傷,身手還是異常敏捷,兔起鶻落間,他僅用一隻手,已將紫嫣的雙臂製在身後,紫嫣吃痛得低呼。
他眼中閃過一絲厲芒,威脅道:“不要亂動,小姑娘,你不是我的對手。”說著劍刃已在紫嫣白嫩的脖頸處壓出一道淺淺的傷痕。
我已是噤若寒蟬,急道:“你別傷害她!”努力使自己鎮靜,“你受了傷,如果不及時止血,過不了過久,就會因失血過多而昏厥。”
因小腿上的傷勢,他的麵色已漸露蒼白,盡管如此,此人身懷武功,我與紫嫣還不是他的對手。他現在要取我們的性命簡直易如反掌。但這樣僵持下去,對他也是有害無益。
果然,他指著我,淡淡地開口道:“你去拿傷藥來……”
院落寂寂,爹爹又去了後山。容止哥哥人在軍營,媽媽怕是已經歇下了,媽媽同樣是柔弱女子,我找她隻會將她也牽累其中。
庭院,夜深露寒,冷風撲麵。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從房中輕手輕腳地拿來了金創藥,找不到紗布,按照他的吩咐,將幹淨的舊衣撕成條狀,正要用溫水擦拭他傷口旁凝結的血汙。
他冷冷地環視我與紫嫣,說道:“你將她的兩隻手綁起來,她,我可不太放心。”
我與紫嫣交換一下眼神,她額上已有細細的汗珠,她乖乖地伸出雙手,任由捆上。
趁那時,我在她耳邊輕輕道:“紫嫣,鎮定一點,別亂動。”我想此刻紫嫣也是不敢亂動了,因為他在上藥時,都沒把那柄短劍放下,劍尖抵在紫嫣的後腰上。
此時,我反而鎮靜下來,將他傷口周圍的血跡洗盡,輕輕地旋開金創藥的瓶塞,正欲傾倒藥粉。
他卻一伸手,捏住我的皓腕,我聽得腕骨“格格”的響,痛得齜牙。
然而他並不打算放手,藍色的眼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警覺,厲聲問道:“你沒有在藥中作什麼手腳?”
我不禁要汗顏他的多疑,眼神哀憐:“我們兩人的性命都在你手上,我怎麼敢在藥中做手腳?”橫一橫心,又道:“我們就算要害你,也會做得光明正大,不會用卑劣的手段。”我後半句話直戳他手段卑鄙惡劣,脅持我們兩人。
他略有動容,任我上藥、包紮。頃刻,血已止住,他也如約收回了抵在紫嫣腰上的劍。
我快速的抽離他身邊,與紫嫣一起跟他挪開約一尺的距離。
他冷笑,英俊的麵貌在燭光下氤氳了一層邪魅,“沒有用的,隻要我不放你們,離我再遠也沒有用。”
我強壓下心中的怒氣,將一隻鼓鼓的錦囊放在地上,裏麵裝滿了銀兩,懇求道:“你放了我們吧。這些銀兩足夠你雇最好的馬車去關外。而且,你若不放我們,一旦驚動全府,你想走也走不了。”
他邪笑著,掂量這一袋銀兩,饒有興趣地看著我,說道:“年紀不大,卻已懂得割舍錢財讓自己全身而退,而且你怎麼確定我就要去關外?居然還要挾我。”
我憤然道:“要說要挾,是尊下先脅持了我們兩個弱女子。”
他絲毫不在意我對他的譏諷,“那麼你。”他指著我道,“再為我偷一樣東西。”
“是什麼?”
“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