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很奇怪的感受，明明三小時前一個鮮活的生命從自己眼前消失了，卻仍能泰然自若地坐在路邊夜宵攤子上跟一個之前並不認識的人大啃熱辣辣的大閘蟹。
    並且意外的胃口很好。
    “你知道嗎？我平時不吃肉的。”她舔了舔食指，辣得呼呼直喘氣地跟身邊同樣埋頭苦幹的薩麥爾說。
    薩麥爾抬起頭來，喝了一大口啤酒，才回答道：“看你手邊的蟹殼就知道你說的謊話。”
    她已經拆吃了五隻個頭不算小的螃蟹，手邊盤子裏螃蟹殼都堆得老高。
    “我才沒有騙你的必要呢。”她喝完杯子裏的水，再朝老板叫道：“老板，這來壺水。”
    “我真懷疑你是什麼做成的，吃了三隻螃蟹不算，喝了四壺水了呢。你的胃連接著海洋嗎？”薩麥爾不可置信地瞪著她看。
    “我平時吃的不多。”
    “是嗎？”薩麥爾仍是不相信的表情。
    她自己也瞟了眼手邊的盤子。
    是我我也不會相信的……
    “說起來，你真的不要去做點別的什麼更刺激的事？”薩麥爾笑著伸出鮮紅柔軟的舌頭勾了勾上唇：“我技術很好的哦。”
    這次，她沒有立刻回絕，扭過身來，仔細看薩麥爾的臉。
    薩麥爾的眼中閃過難以察覺的嘲弄。
    又是這樣的眼神。
    這孩子難道以引人墮落為樂嗎？
    過了好一會，她才開口：“你……”
    “什麼？”沒得到預料中的反應，薩麥爾有些許的訝異。
    “現在年輕人都是這樣放縱欲望嗎？”
    薩麥爾啞然失笑的表情：“你不是年輕人嗎？”
    “我跟你們不太一樣。”
    薩麥爾笑：“沒見過你這麼自命不凡的女人。”
    “我是說的實話。”
    “哈哈。”薩麥爾大笑，“你很狂嘛。”
    “我……”她還想說什麼來解釋，最終選擇了閉嘴。
    “不過，你可能跟我不是一類人吧。”薩麥爾笑了笑，端著啤酒罐站了起來：“拜拜咯。”
    “你是怕我吃窮你所以趕緊跑人嗎？”她笑。
    “這是原因之一，我是學生，沒多少錢的。”薩麥爾絲毫沒有尷尬之色，“而且我突然記起晚上還有點事。”
    “一般人為了逃避請客總是會找這樣的借口。”
    “我可不喜歡拐彎抹角。”薩麥爾笑了笑，舉舉手中的啤酒，“為我們的偶然相逢而幹杯。”
    “慢走。”她也笑著舉舉手中的水杯。
    這樣的人也真是放得開，不求將來不問過去，一雙眼隻看得到現在。
    他一邊去老板那裏結了目前的帳，一邊拿出手機嗶嗶的按了幾下。
    然後隱約看到店子外開來一輛寶藍色的小車，他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這家夥還有專車？那幹嘛那麼小氣，連吃個路邊攤都斤斤計較。
    她曬笑。
    正要繼續坐著點些別的東西來吃，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接了電話，是遠在大洋彼岸的父親打來的。
    當然，是邀功，為他順利地將肖昆毅弄出國的事。
    也許跟他和母親對話都是冷淡平常，但我仍是在意他們的，因為知道他們兩個也一樣的重視我勝過一切，之所以不能經常見麵，那也是因為他們采取了自己認為對的方式來保護我。也許小的時候會有些怨懟，但是現在我已經是成年人了，能夠理性地分析事情，也漸漸理解了他們的做法。
    即便是不能在一起，血管中仍是流淌著他們賜予我的血液，消耗的生命，也是他們的延續。
    隻是，有些時候，也會不自覺地產生些不恰當的錯誤幻想。
    比如想像若自己出生在普通人家，那該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掛了電話，莫名地失去了繼續吃下去的心情。
    看看時間，才八點多。
    但是已經想不起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那麼回去吧，時間還早，文化節最後的晚會應該還在舉行。
    雖然不能全程地觀賞到整個文化節的內容，至少，看得到結尾也是幸運的。
    坐著校車到了舉辦晚會的體育館，因為節目已經開始的關係，門口並沒有多少人，她很快地買了票進去。
    在外麵倒還沒覺得，這個場館內是如此的熱鬧。
    座位當然已經沒有了，學生教授們不少站在走廊上觀看。
    放眼望去，隻見黑壓壓的人頭。
    因為已經是秋天的關係，場館內也不顯得燥熱，反而暖意融融。
    人很多，好在也不是特別吵鬧。
    她也選了個角落，站著看。
    現在舞台上是四個學生在表演小品。
    雖然不是很專業，但誇張的肢體動作仍是引得人們陣陣發笑。
    氣氛真是很容易帶動人，雖然並不是很好笑，但是人們笑了起來，自己也會忍不住跟著笑。
    看了好一會，沒有想像中的瘋狂混亂，隻是稍微新潮了點，比如服裝表演的模特穿的很另類之類的。
    事實上，並沒有出現什麼了不得的情況。
    之所以會讓人無法接受，無非是些思想僵化的家夥罷了。
    站得有些乏了，她打算看完下麵的節目就回去看書或者上網查點資料。
    彎下腰，捶捶腿，突然感覺周圍突然一下子全黑了下來，然後聽到男生女生開始興奮地尖叫了起來。
    她都有些被嚇到，莫名其妙地抬起頭，下意識地看向舞台。
    這個晚會並沒有報幕員出場，隻是會有主持人的聲音大概說明跟下個節目相關的內容。
    而她對內容中包含的訊息毫不注意，所以不知道大家在興奮什麼也是理所當然的。
    先是架子鼓狂躁的聲音，伴著貝斯的急速節奏，耀眼刺目的燈光打上來，三個孩子出現在大家麵前。
    一女兩男，其中兩個長得格外的美麗。
    中間站著的是一名長著黑色卷發的外國女孩，墨綠色的眼眸閃耀著讓人著迷的光芒。
    先是慢慢走到麥克前，微微笑著，掃視全場，然後點點頭，說了要唱的歌名。
    台下的人瘋狂地吹口哨打響指，掏出之前不知放哪的熒光棒揮舞起來，一邊賣力地叫樂隊名字，其間夾雜了那三人的名。
    ……果然是夠混亂的。
    燈光一滅，之後劇烈地閃爍了起來。
    女孩極具穿透力的聲音響起。
    同時貝斯發出了巨大的近乎嘈雜尖銳的聲音。
    她呆呆地站在那，頭皮被震得發麻，耳膜都覺得有些疼痛。
    之前跟自己在路邊攤上吃東西的那家夥也在那。
    這世界還真是小，這家夥是學校的學生。
    穿著黑色的衣褲，躲在角落，擔任著鼓手的角色，臉上仍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貝斯手也是外國人，有著巧克力色的肌膚，銀白的長發。
    雖然其他成員都是這麼的出色，雖然隻是躲在角落，但他的存在感卻一點也沒有被抹去。
    站在台下，看著他，感覺像是一個巨大的黑洞，將人的目光全部強硬的奪去。
    若說優秀，美麗，表情酷什麼的，完全比不上他的那兩個同伴，卻很詭異的吸引著人們的目光。
    而且，她也漸漸聽清楚了，大多人叫的名字是“薩麥爾”。
    唱完可能是樂隊自創的那首迷幻搖滾，主唱又唱了一首歌，然後就退場了。
    雖然很想看下去，但考慮到明天要去實驗室，她還是決定回住所去睡覺。
    夜晚的校園寂靜且黑暗，樹木被風吹得陰鬱地晃動著。
    樹下有一對戀人在熱烈地擁吻。
    她瞥了一眼，那頭銀亮的長發和修長的身材，居然是剛才那個貝斯手。
    雖然看不清兩人具體動作，但從那貼得緊緊的身影來看，想必正是愛得如火如荼吧。
    年輕真是好啊。
    她的輕輕歎息似乎驚動了他，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
    不知怎麼回事，覺得一瞬間，那人的眼珠發出一抹淡淡的紅色光芒。
    她抱歉地笑了笑，示意他繼續，加快了離開的速度。
    看到那個人類即將消失在眼前，年輕男子丟下了懷中漸漸變冷的身體，準備撲過去。
    突然身後探出一隻手來，環住了他的脖子。
    回頭看，“主人。”
    “你沒注意到嗎？那個人類根本沒看到你做了什麼。”叫薩麥爾的青年貼著他的臉輕聲說：“你看，你還差得遠呢，不要增加沒必要的事端，這會使我們寸步難行。”
    “是。”
    “好了，吃飽了就回去吧。”鬆開手，懶懶地往自己的寢室走去，“也不知艾薇兒吃飽了沒。不過，他比你謹慎，應該沒什麼問題。”剛才那個人類怎麼覺得有點麵熟？算了，困了。
    “是。”
    “下次還是叫你的父親過來吧，我討厭麻煩。”
    “請懲罰我！”似乎很驚慌地，銀發年輕人立刻跪了下來。“千萬別告訴那位大人。”
    “那麼請盡量克製下自己的食欲，真是的，不知你們這些低等生物在想什麼。”薩麥爾搖搖頭，頭也不回地走開了，嘴裏還在說著：“哎哎，我現在可是一個普通人類啊。”
    即使被這樣說，身後跪著的人仍是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身旁倒在地上冰冷的屍體襯著模糊的月光顯得格外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