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哭的眾女突然安靜了下來。
    這個絕望的蓮獄，沒了呼吸的聲音。
    氣氛壓抑到詭異。
    我在淚水中抬眼，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形出現在了大殿中央。
    他慢慢向這邊走著。
    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著。
    他過早長大的眼中，平靜蒼涼，看不出一絲情緒。
    卻讓每個人都心碎。
    沒有人敢出聲。
    大家都隻是看著，看著這個孩子，一步一步走向他死去的父親。
    終於走到了簡炆的身邊，陌簌站住了，沉默地站了許久，靜靜站著，勾起嘴角，蒼涼的臉上居然揚起了一個無聲的笑。
    他蹲下來，屏住了呼吸，一點一點彎腰，那麼地慎重，那麼地小心翼翼。
    仿佛在實現自己一生一世的期待。
    直到終於，把自己的臉貼到了簡炆的心口。
    “嗬嗬，父親，”稚嫩的唇吐出平淡卻絕望的話語，“我終於碰到你了。”
    “在你死去的那一刻。”
    這是怎樣讓人心碎的一幕。
    這是怎樣讓人心疼的一個孩子。
    周身空牆，活物不得近身。
    所以他一生一世，唯一一次碰到他父親，就是在他死去後。
    這個世界，為什麼到處都是悲傷絕望。
    我的眼，簡直映不出一點光亮。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這樣一個一直陪著我的人，居然也會離我而去。
    “看來那個賭，終究是他贏了。”
    空蕩的大殿突然響起了清冷的女人的聲音，我木然轉頭，木然抬眼，空蕩蕩的眼中，映出玞珩那張三界最漂亮的臉。
    “簡炆說，你一直會在他懷中哭，卻總是為了別的人。”
    “假如有一天，你會為了他而落淚的話，我就要把陌簌的空牆撤了。”
    “他這個人，看來風流薄幸，其實最是癡情。”
    “他一心一意，都隻為了你。”
    玞珩看著我，水晶似的眼中看不出一絲情緒。
    “甚至因為知道自己要死，連‘我愛你’三個字都不敢告訴你。”
    靜靜向這邊走來，玞珩對著那個蹲著的小小的孩子說，“陌簌，我要把空牆收回了。”
    陌簌慢慢抬起頭，看著玞珩，看著他的母親，眼中一片蒼涼，臉上卻泛起了奇特的笑意。
    “不用了。”他真的在笑，虛幻迷離，仿佛世間其他一切都不存在了，“因為我唯一想要觸碰的，隻是這個人。”
    玞珩站住了，她的身形有一瞬間的停滯，她定定看著陌簌，突然也開始笑，笑的明豔動人，熠熠生輝，“那最好。”
    “無情無愛，最好了。”
    說完她轉身要走，我卻出聲了。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看著她，我看著這個名為愛的女人，我不停搖頭，我是真的不懂，“為什麼？為什麼他怎麼會喜歡我？”
    “我們的第一次見麵，就已經是在甄羅的金梭殿了。”
    “他隻是個凡人，他沒見過曜，沒見過黯，他對我的過去什麼印象都沒有，他隻見過亂七八糟的迦南，他怎麼會喜歡我？”
    “他怎麼會喜歡我？”
    “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
    “嗬嗬，你當然不明白。”
    “他什麼都不說，你怎麼會明白？”玞珩還在笑，越笑越古怪，越笑越開心，“人的心，最是奇怪。”
    “有時候明明什麼都敢做，卻偏偏什麼都不敢說。”
    “那麼驕傲的他，其實隻是個膽小鬼。”
    “哈哈哈！”
    笑夠了，玞珩盯著我，“你知道簡炆的眼睛為什麼會變紅？”
    “簡炆和炘的契約簽的是自己的性命，可當年有個人，簽的卻是自己的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我喃喃重複，腦中很多零碎片段閃來閃去，似乎相關聯卻讓我無法抓住，混亂地中我突地明白了，“未申？！”
    “是。當年這片大陸最強大的巫師未申，他簽的巫師契約，代價是自己的生生世世。”
    “而和他簽契約的神，是當時還沒有自己的形體的玫天。”
    “未申一心想要強大的力量，而身為創世神的玫天想重生，卻沒有自己的形體，不能自由活動，所以需要借助人類的幫助。”
    “於是那個契約簽訂後，未申的所有後代，都得受玫天指使，幫玫天尋找重生的方法。”
    “每當簡炆的眼變成紅色，就是意識被未申支配了。”
    我還是不明白，“……這和他喜歡我有關係嗎……”
    “迦南，”玞珩輕輕搖頭，“你知道自己當年為什麼會消失嗎？”
    “不是梵褚將我送走的嗎？”
    “梵褚隻是為了救你，迫於無奈才將你的身送去了另一個世界。”
    玞珩的神情漸漸變成了陷入回憶中的恍惚，她看著我，冷銀色的剔透眼中卻映不進我的影，她說，“當年的你，相當於是被未申所殺。”
    “不過你是自願的。”
    “你隻是又一個為愛癡狂的人而已。”
    什麼？！被未申所殺？！我幾乎不能思考，我直直望著她，腦中一片空白，隻是等待著這個女人，等待著她即將說出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