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就這樣沉沉的睡了下去，等我醒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身邊了。
    桑竹見我醒來，開心的跑到我床前：“格格！”
    突然間讓我想到了我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也是這樣開懷的看著我醒來，也是這樣叫我，她的世界那麼簡單，而我卻再也回不到最初。
    桑竹說皇上急召把胤禩召進了宮。他在離開之前千叮嚀桑竹一定要讓我把藥吃下去。
    她扶著我坐了起來，吩咐丫頭把煎好的藥端在我麵前，看著那股黑悠的東西，散發著刺鼻的味道，就讓我忍不住的排斥。可還是一口口的喝完。
    我問起太醫是否來過，桑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安，馬上又轉為壓製著的放鬆：“太醫說格格心鬱成結，需要好好調養，調理好心情就好了。”
    我沒有再問下去，也不想難為她，他一定都已經做好了所有的事情，他不會讓任何人再在我麵前提起這個。
    而我所能做的，隻是配合。
    我輕輕點了點頭，不禁的回想起了那個依舊會在腦海裏盤旋的爭吵，用這樣的方式讓它中止，算是一個可以讓我們彼此都冷靜下來的辦法嗎？
    “凜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為什麼不能相信我？”
    這樣一句話又衝擊著頭腦，即使我輕輕的闔上眼睛還是可以清晰的聽得見他每一個字所夾帶的憤怒，每個字依舊可以在耳邊那樣的飽滿，那樣沉澱。
    晌午的時候，宮裏來信說是永定河那邊出了狀況，康熙急著帶著幾個阿哥去巡視，怕又是要有一陣子才能回來。我反倒慶幸，這樣分開些時日起碼可以讓我們都好好的思考。
    我的身體在桑竹的照看下漸漸的好了起來，也許是因為那個讓我有“心結”的人不在身邊我便可以安安靜靜的調養。
    秋天的天氣涼爽而不失氣韻，我在桑竹的陪伴下在院子裏小逛，走到那個涼亭的時候，那天文毓從上麵摔下來的情景依舊清晰。我思忖著還是走了上去，站在亭子裏，雕欄不改，朱顏已不在。
    或許一切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已經無法置身事外了。我一度以為隻要我嚐試著站在漩渦的中心就不會被傷害，可是到頭來才發現那裏是所有暗流隱藏的最洶湧的地方。
    思緒偏走之時，一個弱晃晃的身影悠悠的走上了亭子，桑竹明顯的跨前了一步穩穩的撫著我，像是要給我怎樣的保護。我看著她頜首一笑，文毓已經在我麵前盈盈的福身：“福晉。”
    我拍了拍桑竹的手，輕道：“天氣有些涼，去取些茶來吧。”
    桑竹剛要開口說什麼，在看明白了我的眼神之後，對著文毓輕輕福身，便下了亭子。
    於是天地間的空氣開始凝滯，一片落葉在她身後落下，掀起幾粒翩然的塵土。
    我在小石桌前坐了下，輕輕抬眸看著她，她帶著某一種勝利的笑容，也在我麵前坐下，清雅而高傲：“福晉早就猜到是我了是嗎？”
    我點了點頭，一股子寒氣直湧而上，卻依舊讓自己保持著姿態。
    她繼續娓娓道來：“我和雅舒在她入宮之前就有過交往，她是個高傲的秀女，我知道既然沒有入選她也不會放棄，於是我找她達成過了協議。宮裏關於我落胎的謠言是她幫我擴散出去，而在避暑山莊的時候，也是我給了她接近八爺的機會。包括這一次……”
    她微頓看著我，我的手已經慢慢的開始變冷，好像冬季已經心裏開始降臨。
    “這一次，她把自己弄傷，並且帶著傷出現在人前，造成了宮裏最大的傳言：八福晉善妒成性，對一個淺威脅的宮女下了手，”她的身子微微靠前，眼睛豪不避諱的看著我，“福晉，如今整個宮裏甚至皇上都知道了這件事，你的性子全皇宮的人都知道，即使說明你的無辜的也沒有人會相信，皇上和良妃也更不會允許八爺有一個這樣的福晉。”
    她這樣說著，像是在對我做最後的通牒。
    我突然覺得這些事情越發的好笑了起來，好像在聽一個由犀利的視角寫下的故事，這個人站在曆史的枝頭安靜的看著這些帶著麵具揮舞的人們，然後讚賞他們舞姿優雅而卓酌。
    我帶著笑意看著她，她看我的表情似乎帶著某種失望，剛要開口，我便打斷了她：“文毓，我曾經以為你很愛胤禩，我甚至因為這樣而對你抱有過很大的愧疚。很感謝你，現在你讓我的這種愧疚消失殆盡。”我慢慢的站了起來，“你確實不懂得什麼叫做愛，或者說你根本不懂得如何去愛。你隻是一味的想要讓我離開胤禩，讓胤禩離開我，你不過想在這場鬥爭裏麵證明你的勝利。可是勝利過後呢？你有沒有為胤禩想過？他有他的夢想，有他的抱負，無論他當初用什麼樣的目的娶我，安親王的勢力都給了他強有力的後盾。沒錯，你說的對，皇上不會允許他有一個這樣善妒成性的福晉，同樣的，也更不會允許大清國有這樣一位皇後。你讓他的優勢變成了劣勢，也給了皇上一個很好的理由……”
    她的神色慢慢的恐慌，眉頭緊蹙的完全沒有了最初的強硬。我輕輕一歎，走到亭子邊上，遠處桑竹已經帶著茶具回來，我略偏過頭去看她：“文毓，我輸給你了，我和胤禩都輸給你了。因為我愛他，我在乎他的夢想和未來，即使我知道……”
    我的話沒有繼續，也無法繼續。
    即使我知道他最後還是在這場殘酷的戰爭中失敗，即使我知道他最後還是會在怨念中悔恨，我還是愛他。
    我突然間便徹底的釋懷了，好像所謂的心結都在回首間煙消雲散，我和胤禩都在這樣曲折的錯路中尋找彼此，也都在這樣的尋找中迷失。
    可是世間的一切不也都如此，似一抹茶香，成風成煙，在談笑間去當作帶有傷痕的夢境，醒來的時候何必去在意，又何必去糾結。
    我沒有再去看她，隻是轉身離開，踏到第二個台階的時候步子微頓，還是穩穩的下了亭子。
    看不清身後的錯愕，看不見身後驚詫，她終究是變成了又一個被某種時代的特性造成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