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突然好想你 第六十四章——鏡子裏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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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焦慮與不安讓葉冉羯早早的就起來了。如果要麵對,他希望讓那些繁沉往事都來得早一點,這時候的等待是件特為痛苦的事情。他想早點到公司找點事情做,或許這樣,時間能走得快一些。
這樣的時間,除了門口的保安與清潔工,公司裏幾乎沒有什麼人在。冉羯的出現也著實讓他們意外了一番。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當他從電梯裏走出來,遠遠的便看見了那個男孩蹲坐在他的辦公室門口。
冉羯快步走到他的麵前,男孩見他走來便站起來叫了一聲:“葉總早!”
葉冉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大約175cm的個子,清秀而固執的麵容,自然垂直的頭發,儼然好似當年的自己。比起昨天,今天的他要幹淨許多,不知楊絮從哪裏給他找來了這套西裝,讓他的精神勁一下子冒了出來。
冉羯朝他微笑著點了點頭便伸手去摸鑰匙,然後開門,示意他進來,關門,大約也隻花費了一分多鍾。
“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他一邊整理著手頭的資料,一邊對男孩說,“我們要10點才出發的。”他見男孩筆直地站在那裏,微微一笑,接著說:“坐啊,幹嗎站著!”
男孩甚是尷尬地看了看他,然後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他對麵的椅子上:“昨天楊副總沒有告訴我應該幾點來,所以我就按工地的時間過來了。”說完他又像想起了什麼,解釋道:“不是,是她忘記說了。噢,不,是我自己忘記了。”或許他是想把責任攔到自己身上,卻連自己在說什麼也不清楚了。隻是低著頭,臉通紅通紅的。
與昨天相比,今天的他說話總是小心翼翼的,再也沒有了好似昨天那樣的底氣和領導力。葉冉羯看著他這般模樣,不禁搖了搖頭:“其實你不必這樣的,我又不會怪你什麼。我們是平等的,不是嗎?”
男孩突然抬起頭,很是驚訝的重複著他的話:“平等的?”
冉羯點頭,轉而問道:“你怎麼知道楊副總的,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昨天聽我舅舅他們這麼喊的,我叫雷軒。”冉羯剛才的話好像起作用了,現在的雷軒顯得自然了許多,他怕冉羯沒明白,又試著解釋了一下,“噢,昨天擋在我前麵的男人就是我舅舅。”
“我有點不明白的地方,你介意我問問嗎?”這時候反倒是冉羯在想問他私人問題的時候顯得有些介懷了。
“葉總,您說。”
冉羯邊說邊悄悄看著他的表情:“你怎麼會這麼小就出來打工的?爸爸媽媽呢?還有你的普通話,為什麼沒有你舅舅那樣的鄉音?”是的,他從第一眼看到這個男孩就覺得不同,,那時候就想問了,隻是一時沒來得及,現在聽到他的名字就更好奇了。
男孩顯得有些失落,眼神也黯然無光了,他的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好像在想該用怎麼樣的語言來表達,最後隨著一陣很是低沉的聲音,他開口了:“我爸爸是下鄉支教的老師,聽媽媽說,那時候爸爸血氣方剛,帶著滿腔熱情來到了我們這個小鄉村。媽媽是織布的,很意外的一次路邊相遇讓他們認識了,並且在爸爸的強烈追求下,他們戀愛了。有一天爸爸的支教時間到了,可他為了媽媽毅然地留了下來。後來他們結婚了,有了我。”說到這裏雷軒有些哽咽,可他的語言卻組織的很好。
冉羯本想製止他的,可或許人總是喜歡用自己的好奇心去窺探別人的隱私,在這樣的強烈唆使下,他並沒有出手阻止,而是像一個觀眾那樣靜靜地傾聽別人的故事。
雷軒停頓許久後,深深地吸了口氣說:“小時候爸爸對我很好,教我讀書寫字,還有禮儀,他希望有一天我能回到大城市。可是好景不長,在我13歲那年,爸爸檢查出了肺癌晚期,小鄉村的醫療很簡陋,最後也就這樣去世了。臨終時,他懇求我媽媽讓我一定要把書讀下去。媽媽答應了,也努力的一直在做,好幾次,我看見媽媽整個人都已經累得不像樣子了,好幾次,我都說我不讀了,每當那時候她總會含著淚甩我一巴掌,然後罵我沒出息,告訴我想都別想。我知道她那是愛我。她從來不讓我受一點點苦,卻總是苦了自己。再好的學校,無論學費多貴,隻要我考上了,她就會不惜一切代價的讓我去讀。去年我高中畢業了,考上了北京一所重點大學,當我拿著錄取通知書來告訴媽媽時,她特別高興,可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不是因為她的高興,而是因為她……離開了我。”
雷軒沒有哭,隻是含著淚。而冉羯的眼淚卻在不知不覺中流了下來,掛在了兩頰上,他想起了那天18歲的生日,他想起了母親在臨死前最大的希望是什麼,那些記憶好似暴風雨,在內心攪動著,翻騰著。
雷軒失神地眨了眨眼睛,接著說:“當我們把她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證明她已經死了,是疲勞過度導致的。是我害死媽媽的,是我!”他的情緒顯得有些亢奮,卻又迅速冷靜了下來:“後來,我就放棄了大學,跟著舅舅出來打工了,工地上的人看我有點文化,就讓我幫著做做‘師爺’。”
他說完後抬頭看了看冉羯,有些窘迫地問:“葉總,你沒事吧?”
這才讓失神的葉冉羯反應過來,抹了一把臉說:“沒事,沒事。”這樣的記憶已經多少年沒有出現過了,他仿佛覺得自己已經釋懷了,已經放下了。可今天卻在這樣一個男孩的言語裏又找到了曾經。他的心頭有一種非常不是滋味的滋味,比打翻了五味瓶還難受。
兩人許久的沉默著,仿佛大家都在自己的回憶裏尋找著什麼。
“還想讀書嗎?”不知過了多久,葉冉羯突然開口問道,“還想繼續你爸爸的臨終遺囑嗎?”
男孩不敢相信地看著冉羯,然後用力地點點頭。
冉羯看著眼前的這個孩子,心裏突然生疼起來,當初的自己又何嚐不是這樣,或許他這一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有完成母親的臨終遺言。
“雷軒,我可以供你讀完大學,但是你要答應我幾件事情。怎麼樣?”
他好似看到了希望,卻也猶豫了一下:“你說說看。”那些不確定的條件讓他恐慌。對於經曆一年社會的孩子,這裏的現實足以教會他許多。
“第一,你現在要讀肯定是要高複的,那麼我的要求是你必須要考上重點大學一線。第二,你必須好好讀完四年,並且要拿到畢業文憑,當然了,如果你有能力提前畢業也可以。第三,每個周末,或者學習閑暇的時間你要到這裏來上班,具體做什麼,到時候會另行給你安排的。另外,在你讀書的這幾年裏,公司不會發你任何工資,但是你的學雜費和基本生活費我會保證,這筆費用以後也不用你還,你願意嗎?”葉冉羯說這些話的時候仿佛是在給自己一個機會,也在安撫母親的在天之靈,當然他希望這個孩子以後能真的成功。
“好,但是我有一個問題。”男孩答應的很堅定。
“你問。”
“為什麼你要幫我?”他一點也不能理解眼前這個男人為什麼這麼做,他想知道這個男人的眼淚從何而來。
冉羯笑了笑,可心卻是疼的:“其實我不是在幫你,而是在幫自己。當初我和你一樣,高中畢業,我考上了大學,可隻讀了一年。我母親也是在我考大學的時候去世的,我比你不孝多了。我想現在你應該明白了嗎?”他說話的聲音同樣很低沉,或許在悲傷的故事裏,誰的聲音也提不起精神來。
雷軒不禁有些傷觸,不敢相信地看著冉羯:“那你怎麼走到今天的地位的?”
冉羯莞爾一笑:“有一天你也可以的,甚至比我更出色!”他像是看到了這個叫雷軒的男孩的倔強,驕傲和未來!
雷軒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想了想又問:“我們需要擬定一張合同嗎?就是關於你出錢給我讀書的。我看見電視廣播裏很多這樣關係的人都要擬定一張合同。”
“我想不用了。”冉羯豎了豎手頭上的資料,想也沒想便拒絕了。他看了一眼他不解的眼神說:“因為我已經有一張很好的合同了。”說完他指了指上麵,“如果你不做到的話,有三個人不會放過你的噢!”
“三個?”
“你爸媽,還有我媽媽啊!”
雷軒的眼淚在這一秒瞬間落了下來,他用發著抖的聲音說:“我可以叫你哥哥嗎?噢,我是說在沒人的地方,私下裏。當然或許我不配當你弟弟。”後麵半句像是在解釋自己的話,又好像是在否定自己的想法,隻是這個時候他是感動的,他多麼慶幸遇到了眼前的這個男人。
“當然可以。”葉冉羯起身,活動了下筋骨,說,“以後你得好好努力,不過現在,我們該去拿回屬於你們的那筆欠款了。”
雷軒笑了,笑容裏有著花季的活動力,同樣也有著滄桑的青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