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第十章:雙死(BE,年下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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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城冬季長,冰層積雪久不相融,即使是用厚重的羽絨服把自己裹成球也無法抵擋這座遙遠的北方縣城帶來冰冷,寒風從四方不斷灌進火車站,我搓搓凍得發僵的手來回踱步,以為自己獲取微薄的溫度,腳已經被凍得的似乎失去了知覺,但我不能離開,我要等人……精確的說是要等兩壇骨灰罐。
它們被人放在一輛老式火車上運到這裏,裏麵葬著的,是我領養的兩個弟弟,斯人逝,我該要將他們從外地接到家裏,人嘛,總要落葉歸根。
我順手點了根煙抽,薄唇輕啟,吐出一圈接一圈的煙霧,最近精神不太好,煙癮比之前大多了,左右著再沒人勸,就任性的抽了起來,好在這裏沒有不讓吸煙,不然我可真他娘的受不了。
等抽到第三根時,又一列火車停了下來,我掐滅煙頭順手扔進垃圾桶裏,對著那兩名中年婦女迎了上去,其中一名婦女臉色灰白,身材有些雍腫,懷裏摟著骨灰盒,另一名婦女身姿嬌小,雙眼發腫,再配上這應景的骨灰盒,多少讓人駐目,再搖頭惋惜著離開。
也有人為黑色盒子上的兩個人遺照嘀咕,他們猜測著親兄弟,好友,唯獨沒猜到是情侶。
“給我就行。”我冷淡的從婦女懷裏抱過骨灰盒,手輕輕摩挲著盒子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兩個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都穿著泛黃的白襯衫,學生般的模樣。
這兩張照片是我選出來的,我想讓他們都留在少年時期。
“姑娘,我……是我們倆家人對不起……”嬌小的中年婦女擦著淚,單薄瘦弱的身體搖搖欲墜。
我冷眼看著她哭,等她哭夠了才開口,“如果早知道這樣,我當年死也不會讓你們認回他們,記住了,從今天開始,他們倆人跟你們沒有任何的關係,也請你們守本分,不要來打擾。”
想了想,似乎覺得這些話太不近人情,又加了句:“你們不配。”
說罷,便抱緊骨灰盒離開了火車站,家裏早已經布好了靈位,供上了靈牌,我打開骨灰盒,準備將它們放進我自己準備的骨灰罐裏,罐子冰的我手一激靈,我把它用冷水洗了又洗,擦了又擦,仿佛這樣可以減輕我心中的悲痛,從聽到他們殉情的消息起,我就沒哭過,事實上也沒什麼好哭的,哭並不能讓他們活過來,也不能減輕我的悲痛,多少也是從小養到大的。
我捧起一捧,徐徐灑進罐子裏,一粒未灑,“紙我提前燒了,酒也先敬了,路上黑,你們走慢點。”
撿到老大時,我才二十三,他已經是六歲知事的年紀,一個髒兮兮的小娃子跪在大街上跟乞丐搶食吃,可能是乞丐覺得無聊,就像逗狗似的逗他,將到手的窩窩扔了出去,那窩窩磆碌碌的滾到我腳邊,緊接著一個人撲倒在我麵前,滿是泥的胳膊壓在我鞋上,他搶過髒窩窩,狼吞虎咽的幹吞。
緊接著就狂錘胸口,我頂著一頭染色的爆炸卷蹲下來戳他臉,見著小孩兒半死不活的樣子過意不去,就順手送進了醫院,也順手報了警,可惜沒找到家屬,問他他也不說,人警察同誌就讓我幫忙養著先。
養可以,叫姐,不準叫媽。
等到小的時,已經養了邵敬謝兩年了,好巧不巧的碰上了一起拐賣兒童的案子,我朋友是案件的負責人,也是順手的幫她忙,他是五歲,被那些人餓的太瘦,臉色也發白發虛,身體一看就是容易生病的那種,又是個男娃子,所以到最後就剩他沒有人領了,卲敬謝晃晃我的手,我知道他的意思,怕那娃子跟他一樣流浪,好吧,身為姐姐要給弟弟做個榜樣,就這樣,我有了邵不敏。
邵不敏的體質確實弱,我又是醫補又食補才叫他不會淋個小雨就發高燒,邵敬謝也懂事,時常幫我照顧不敏,為了養他們倆,我重新染回了頭發,多買了些比較淑女的衣服,盡力讓自己看起來親和,拉近他們的好感度。
嘖,有時候吧,孩子養著養著就偏了,比如邵敬謝……小小年紀就當了校霸,聽他們一口一個邵哥叫著,我竟有種回到學生時代的感覺。
“小敏,以後有人欺負你跟哥說,哥幫你揍他。”邵敬謝右手摟住邵不敏的肩膀,左手掐住自己的腰,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邵不敏乖乖的點頭,“嗯嗯,謝謝哥。”
後來還真跟人打了一架,那人嘲笑邵不敏沒有爸,讓邵敬謝聽見了,把人按牆上一頓揍,我騎摩托車趕到學校的時候,對方家長正在狂嘲怒笑,倆小孩兒靠在牆上,一個滿臉不服氣,一個發著呆不知道在想啥,我摘下頭盔,下意識朝兜裏摸,沒摸出煙來,幹脆直接把手揣兜裏了。
“哪能呀,連個媽也沒有,不會真有人覺得我是他們媽吧?就這對比,您看不出來?”
“我不管,你們打了人就要賠錢承擔責任。”
“我可以承擔責任,但前提是你扇你兒子一巴掌,敢問這位家長,您的教育就是讓兒子嘴裏不幹不淨的嘲笑別人嗎?雖然說沒爸媽是事實哈,但這有什麼可嘲笑的呢?”我邊說邊招呼倆孩子過來,邵敬謝依舊一副不服氣的模樣。
我點了點他的頭,恨鐵不成鋼道:“你呀,為什麼要動手,不知道拿喇叭把他說的話點名道姓的重複一遍?”
那名家長自知討不到趣,鐵青張臉拉著自己兒子離開了,邵敬謝啾咪了口邵不敏,“謝謝楠哥。”
“叫楠姐。”我再次點他的腦袋。
初中的時候,叫邵哥的人隻增不減,我曾一度苦惱,但見不敏時常待在他身邊也未說過什麼,麵對不敏時,他總是有意收斂自己的戾氣,想方設法的哄著這個弟弟。
也許一切從那個時候就已經有了征兆。
依晰記得有年邵不敏生日,那段時間我太忙了,忙的都忘了這件事,家裏唯一的車就是我的摩托,敬謝為了給不敏買蛋糕,省錢步行走了好幾條街才買到那款限量版的蛋糕,回來時突然下起了大雨,他全身上下都濕透了,而蛋糕被他護在胸口,完好無損,夜裏發起高燒來。
邵不敏給我打來電話,抽泣著說家裏停了電,哥哥也發燒了。但我被大雨困在公司走不開,給鄰居打電話也打不通,急救電話也占著線,心裏愈發著急,嘴上還哄著他,“你翻翻家裏有沒有退燒藥,姐姐馬上到。”
我掛了電話,不顧同事的阻攔跑進了大雨織成的幕布中,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感到慌亂的無力感,一個怕著黑,一個發著燒。
在我跑回家的同時,邵不敏正冒雨挨家挨戶的敲門,據後來林姨講,她正準備上床睡覺,忽然聽到有人敲門喊人,聲音被雨蓋過去了大半,她聽的不清,以為是幻覺,但出於本能還是去開了門,雨斜灑在她身前,她後退幾步才看見了門口的小孩兒,小孩兒白著張臉伸手拽拽林姨的衣角,林姨蹲下來問:“小孩兒,找我有事?”
小孩兒擦了把臉上的雨水,試著去握林姨的手,“哥哥,發燒了,姐姐不在家,求求你,救救哥哥。”
我終於趕到了家,還未來的及脫掉濕衣服就去找邵敬謝,他迷蒙著眼在喝林姨喂的藥,而邵不敏光著身子窩在另一個被子裏,雨水都被擦幹了,但眼還紅著。
我向林姨道著謝,林姨趕我去換衣服,自己又盛了兩碗薑湯,“林姨,今晚別走了,外麵雨太大了。”
“小楠啊,再忙也要顧著孩子是不是?今天要不是我下意識開門看見了他,還指不定出什麼事呢。”林姨語重心長道,她很喜歡小孩子,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結過婚,也就沒有自己的孩子,加一米九身高就導致周邊好些孩子都怕她。
我點頭應了幾聲,心裏挺對不起邵不敏他們的,還是沒能及時給他過生日,但是次日我喊上林姨同他又補了一個。
等人再大點,邵敬謝竟然攛掇著邵不敏開始藏我的煙,變著花的藏,認錯態度極好但就是不改,氣的我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打了這個那個擋,罵了那個這個哄,背後還有個林姨撐腰,軟硬都顯得我不是人。
他們從什麼開始曖昧的我根本不知道,或許明顯的不能明顯,比如說邵不敏高一了還睡同張床,拉拉小手,躺躺腿,又或是不敏因一女孩吃酸時敬謝連哄幾天,也可能是有人瞅邵敬謝不順眼,邵不敏替他把人教訓了,邵敬謝敢徑直掐滅我煙後邵不敏幫他圓說,種種痕跡,我卻隻當他們兄弟情深。
偶然的一次從公司中途回家拿文件,一開門就撞見了他們在客廳接吻,我跟老板請了假,讓我們雙方都坐下來聊聊,其次拿煙的手不停發顫,“多久了?”
“好幾年了。”邵敬謝握緊邵不敏的手。
我趕忙又吸了口煙,“我無所謂,你們想談就談,可萬一哪天你們的親生父母出現……”
我刻意的壓低聲音,終於說出了這句壓在我心底多年、我們都避之不談的話,邵不敏坐的端正,看著我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我們隻有你一個親姐姐。”
談戀愛的事被我發現後,他們更光明正大了,一點也不考慮我一個單身人士的感覺,甚至一方吃醋了、鬧氣了,還會讓我幫忙哄,我便以此提出一些條件,抽個煙喝個酒之類的。
過的啊簡直是平凡又幸福。
俗話說不是你終究不是你的,在邵不敏高二那年,我收到了兩張來自同所法院的傳票,那未曾見過麵的他們父母雙方,不由分說的便想要回自己的兒子,我此前從來沒有見過他們,他們在法庭上哭的稀裏嘩啦的,訴說著多年找兒的不易,我幹杵在那兒看他們哭,心裏冷笑著活該。
“哭完了沒,DNA查了嗎?他們願意跟你們走嗎?”
二次開庭時,對方拿出了親子鑒定書,的確是親生的,他們說是讓人拐了,我不信,況且兩家人又都表示先前不認識,簡直笑死,不認識會在同一時間到同一法院以同樣的理由起訴我?
“就拿邵不敏說,當時我私底下托警方尋找他家人足足一個月,如果真有心,一個月的時間足夠了吧?還有邵敬謝,究竟是拐賣還是惡意遺棄………誰知道呢?”我話鋒一轉,瞥見邵敬謝母親染白的臉,嘴角不自覺的向上勾了勾。
終審的結果出來了,邵不敏倆人判給了親生父母,原本邵敬謝作為一個成年人會讓自己選擇的,可誰知道對方律師強詞奪理,利用母親丟子的感性漏洞硬生生把邵敬謝搞到他們那邊,說是什麼……一個磨合期。
法院外的天湛藍的厲害,像是要把我吸進去似的,我看的頭暈,下意識揉揉眼,又抱了抱邵不敏他們,用手比著腦袋來回劃了劃。
“都比我高了,好小子,你們告訴姐姐,你們還互相喜歡嗎?”
邵敬謝看了眼邵不敏,默默的將他的手握住、握緊,我輕輕笑道:“姐姐知道了,如果他們不同意,等不敏十八了,就帶他回來。”
邵不敏他們連行禮都沒來得及收拾就離開了,沒有人藏酒,也沒有人掐煙,我格外的肆意些,那些個年辛辛苦苦養大的弟弟就這麼離開我了,真他娘的難受,而一個月後,他們再次將我告上了法庭,指責我給養出了兩個變、態,邵不敏與邵敬謝冷眼看著他們自作鬧劇,滿是……嘲諷。
這局,他們敗訴了,但那也成了我見他們的最後一麵,三個月後,邵敬謝的母親給我打電話說:“他自殺了。”
邵不敏的母親說:“他殉情了。”
聽到消息的那刻我恨不得殺了那兩對夫妻,強抑怒意道“我養了幾年的弟弟被你們說成變、態,不到半年,就死在了你們手裏,你們……簡直令人作嘔。”
那時我才知道,他們也發現了邵敬謝與邵不敏的不對勁兒,認定了是我人品有問題,邵敬謝的父母想挽回自己兒子,給他下了安眠藥,擅自將他送進了戒同所,所裏的教練強迫邵敬謝忘了邵不敏,給他做催眠,在電擊治療的時候會放上邵不敏的照片,不斷告訴他今天的疼痛都是邵不敏引起的,他們威迫他用刀劃邵不敏的照片,邵敬謝清楚的知道,那是自己愛了許久,相互依靠許久的心尖人,是哭了生氣了受傷了自己都會主動哄的人,亦是他在我麵前信誓旦旦的表示想共度餘生的人。
終於有天他的精神徹底崩潰,留下遺書後從四樓一躍而下………
得知消息的邵不敏也留下一封遺書,在一個平靜恬淡的夜晚割腕自殺……
他們用死證明了同性戀是內心深處兩具靈魂的共鳴,是愛,不是精神病,更不是變、態。
我封上裝滿骨灰的罐口,把木盒一把火在他們遺像前燒了,那些人碰過的東西,多少帶點髒,“肯定很疼吧,不敏是易疼體質,敬謝你記得多給他揉揉。”
別怕,咱們回家了。
我啞著嗓子打算抽根煙,剛點燃,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給掐滅了,他們不大喜歡我抽煙,窗外刮進風,刮倒了牌位,我起身把牌位扶起,冷風吹過肩頭,似乎有人撫了下,我轉身望向風吹過來的方向,突然不覺得冷了,或許他們倆剛就在風吹來的方向同我告別,同這個世界……告別。
也許……恪城的冬天……沒那麼冷了。